原來。

　原來端王一直期待臘月二十一下雪, 是想要湊起雪林死時的所有況——臘月二十一、大雪、坍塌……只是到底時空不同，終究是湊不齊的，所以他畫了雪林的畫像, 和他一起共陷坍塌，同淋雪，共白頭, 也給他和雪林的人生畫上一個并不圓滿的句號。

　云照著雪林的畫像, 每一筆每一畫都浸著端王的深和想念，心頭一酸，眼淚悄無聲息落下。

　謝明肅出聲：“不要再了。”

　劉籠等人停下來，同時看向謝明肅。

　謝明肅道：“好好看守這里，不許任何人這里的一磚一木。”就讓大雪把他們全部覆蓋，也算全了小皇叔想要和雪林共白頭的心愿。

　劉籠等人不知道謝明肅是何意，但他們卻是極為信服謝明肅, 當即應：“是。”

　謝明肅站起，拉著云照的手，看著雪花一點點在畫面上積累，他才開口道：“照哥兒, 我們先回去。”

　云照回握謝明肅的手：“好。”

　二人淋著雪出了端王府，坐到馬車里。

　端王的笑容、聲音和故事都還在腦海中, 他們想到卻又想不到端王會以這樣的方式離開世間, 留給他們那麼多的緒，他們久久不能平, 也不能言語，一直沉默地進了皇宮, 來到承明宮前, 看到刑部尚書在等待。

　“參見陛下。”刑部尚書行禮。

　謝明肅坐到主位：“于尚書何事？”

　刑部尚書呈上來一封卷軸道：“陛下, 你命端王寫的罪狀書，端王已經到微臣這里了。”

　端王寫的罪狀書？

　謝明肅和云照互看一眼。

　“呈上來。”謝明肅道。

　吳名將罪狀書遞給謝明肅。

　謝明肅展開一看，確實是端王的字跡，開篇就是端王向謝明肅認錯，然后一條條地把自己所殺之人，所殺原因，所殺手法等等都寫的明明白白。

　這是端王臨終前送給謝明肅的一份大禮啊。

　既省了力人力和財力，也樹立了謝明肅這個新帝雷厲風行、手腕過人和大公無私的形象，方面謝明肅大刀闊斧地推翻宣隆帝的一些政策。

　事實上也確實達到了效果。

　所有人都知道謝明肅帶著云照去了端王府，不過半日就將心機深沉的端王爺制服，并且乖乖寫了罪狀書送到刑部，條條件件清晰無比。

　他們下意識地認定謝明肅是個狠角，頓時對謝明肅又敬又怕，所以刑部尚書看完后，一刻不敢耽誤地過來等謝明肅的明示。

　小皇叔，小皇叔啊，你真是……謝明肅心五味雜陳，他合上卷軸，問：“于尚書如何看待此事？”

　刑部尚書沒有在宣隆帝上到的威，在謝明肅上到了，便不敢像糊弄宣隆帝那樣，認真道：“此事中間有些疑團，須得考證一下。”

　“哪些疑團？”謝明肅面無表地問。

　刑部尚書如實道：“端王所殺之人，皆為吏。”

　“沒錯。”謝明肅道：“且這些人都和一件事有關系。”

　刑部尚書道：“微臣愚鈍，請陛下指點。”

　“十六年前，京城外城墻坍塌一事，你對照著端王的罪狀書，去查一查，查出來，所有人員依法置，包括端王。”謝明肅強調最后一句話，這也是端王所希看到的。

　謝明肅果然六親不認，刑部尚書心頭一，慎重地接過端王的罪狀道：“是，微臣遵命。”

　“嗯，無事的話，下去吧。”

　“是。”

　刑部尚書離開。

　吳名提醒晚膳時間到了。

　謝明肅看向云照：“用點膳食吧。”

　最近發生太多事，尤其是端王給的沖擊力很大，云照本沒有食，可是他想要謝明肅好好用膳，便點了頭。

　哪知道膳食剛一上來，就有宮人來通知，說是皇后娘娘又發病了，二人放下筷子。

　“我去看看。”謝明肅道。

　“我和你一起去。”云照道。

　二人來到合寧宮時，謝明澄已經安好了皇后。

　皇后坐在床上大口氣。

　謝明澄等人行禮。

　皇后驚訝地看向謝明肅，道：“你當了皇帝？”

　“是，朕今日子時登基。”謝明肅坐到太監搬來的太師椅上，轉頭看向云照。

　云照小聲道：“我不用坐。”

　謝明肅向一臉愕然的皇后，道：“母后，朕讓你失了。”

　皇后有點恍惚，仿佛又要發病的樣子。

　在謝明澄安之前，謝明肅出聲道：“新宮沒死。”

　謝明澄詫異地看向謝明肅：“皇兄，到底怎麼回事兒？”

　皇后目一定。

　謝明肅垂眸，一邊整理袖，一邊對皇后道：“母后，和你說的事是真的，但是你所看到的不是人骨，是豬骨、羊骨和帶的豬，聽到的鬼哭狼嚎不是間怨鬼，是制作出來的聲音。”

　別人說這話，皇后不信，可是謝明肅從來不會說，皇后回想那些可怕的事，在現下沒有那麼可怕了，這次沒有如往常那樣發病，直直地著謝明肅：“為何？”

　“母后，你是揣著明白當糊涂啊。”謝明肅笑了笑，道：“也罷，今日，朕便把所有的事告訴你們，來人。”

　“陛下。”吳名進來。

　“把太上皇抬過來。”謝明肅道。

　太上皇便是宣隆帝，是的，他還沒有死，不過也撐不過今日了，所以謝明肅和太后為了大局，已經將他架空，對外宣稱駕崩了，其實宣隆帝一直都在承明宮。

　沒一會兒就有人抬著宣隆帝過來了。

　謝明肅和云照一起把宣隆帝扶到躺椅上躺著，厚厚的被子，顯得他臉格外的灰敗。

　太后也來了。

　皇后靠坐在床上。

　謝明肅道：“明澄，你也坐下吧，事很長，要說很久。”

　謝明澄便坐下。

　宮人都退下來了。

　謝明肅看一眼云照，然后轉向宣隆帝等人，如實說了端王、雪林、城墻坍塌、復仇計劃等事。

　太后聽的愕然。

　謝明澄驚的說不出來話，他沒有想到，向來溫和的老好人小皇叔，居然會做出這樣可怕的事。

　皇后呆住。

　宣隆帝已經說不出話，發出“呃呃呃”的聲響。

　謝明肅平靜地開口道：“父皇，母后，二舅舅和小舅舅是人，雪林也是人，死在城墻下的其他十九個平民同樣是人，而且是無辜之人，他們也是他們的母親辛辛苦苦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從會坐，坐爬，會走，會說，一點點長大，他們后是一個甚至兩個以上的家庭，怎麼就不值一提了？”

　宣隆帝和皇后無言地看著謝明肅。

　謝明肅道：“皇祖父再三教育我們，以民為本。你們但凡聽一聽，給予平民應得的公平，小皇叔都不會殺了二十多人，又讓你們如今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幾個字刺痛了宣隆帝，他眼中浮出憤怒。

　皇后也是惡狠狠地盯著謝明肅。

　謝明肅道：“和你們說這些，也不指你們能夠想通，只是想讓你們死得明白一些。”

　宣隆帝狂怒地要起。

　謝明肅道：“父皇，小皇叔自盡了。”

　宣隆帝一驚。

　皇后懵住。

　太后愕然著謝明肅道：“寂禮他——”

　“他選擇和雪林同樣的方式，在書房做了手腳，書房坍塌，他在其中。”謝明肅道。

　宣隆帝一怔，眼淚驟然在眼眶打轉，他是恨小皇弟害他，恨小皇弟心狠，恨小皇弟為了區區平民而瘋魔，可是聽到小皇帝自盡，他的恨一下子懸浮起來，沒有了立足之地，也沒有了力度。

　他想到小皇弟那樣清俊溫和，如同謫仙一般的人，未語先帶三分笑，一心一意地幫著他做了那麼多漂亮事……若他沒有稀里糊涂包庇貪污臣子，小皇弟心里就不會積累那麼多的仇恨，如今他們兄弟二人一定都是好好的。

　這一刻他才心生悔意。

　可是沒有人在意了。

　皇后上的怒氣一下被干似的。

　太后紅著眼眶道：“寂禮他怎麼這麼傻？”

　“他太想雪林了。”云照忽然想到端王曾經說過“得找一個喜歡的人，不然一輩子就太長了”，所以雪林走后，每一日對他來說都太長了。

　太后是懂的，眼淚忍不住落下。

　謝明肅道：“還有——”他握住云照的手。

　云照微微一怔，謝明肅道：“朕喜歡云照。”之前他并沒有和宣隆帝等人說，只是和云照演戲而已，他沒有想過向人瞞他和照哥兒的關系，特別是小皇叔辭世之后。

　云照沒想到謝明肅會這個時候坦白他們的關系。

　謝明肅道：“朕不是征求你們的意見，只是通知你們，從今以后，朕一生的唯一伴是云照。”

　宣隆帝和皇后震驚無比。

　謝明澄呆住。

　太后著謝明肅，忽然笑了，仿佛從謝明肅上看到先帝的樣子，不對，應該比先帝還要果斷，還要勇敢，還要芒四，這一刻認同了先帝的說法——“明肅天生就是大慶的皇帝”。

　“你們！”皇后突然出聲。

　謝明肅目轉向皇后，沒有毫地喚一聲：“母后。”

　皇后渾一。

　“兒臣謝你帶兒臣來到這個世間。”謝明肅松開云照的手，著皇后道。

　皇后不為所。

　謝明肅繼續道：“我不知道你是怎麼對一歲、兩歲、三歲的我，但是從四歲記事開始，我滿心滿眼都是你。”

　皇后聞言眸微微一。

　“我那時候就想你能夸夸我，能拉拉我的手，能抱抱我，就像你常常對明澄那樣，不不不，也不用那樣，你只要對我笑笑，也就行了。”謝明肅平靜地說道。

　皇后有些失神。

　謝明澄聽的心口一疼，忍不住心疼皇兄。

　“可是你都沒有，你不是打我，就是罵我，你打得真疼，罵得真難聽，我不知道怎麼辦，我就是控制不住地對你期待，我認定是明澄搶走了你，所以我一再傷害了明澄。”謝明肅轉向謝明澄，真心實意意道：“明澄，皇兄對不起你。”

　謝明澄紅著眼眶搖頭，他從來沒有怪過皇兄，他知道皇兄的不容易，所以一直一直都心疼、喜歡和崇拜著皇兄。

　“母后。”謝明肅又轉對皇后道：“我一直謝小皇叔一件事，你知道是什麼嗎？”

　皇后不知道。

　“是他刺殺我，我謝他刺殺我，所以我才會逃到逃源鎮，遇到照哥兒、哥兒、嬸嬸……哦，我的嬸嬸就是照哥兒的娘親，是我見過最的人，最好的母親，把我當親兒子一樣疼，給我洗澡，給我穿，給我喂藥，會抱我，親我，擔心我，真真正正地把我當孩子。”說到這里，謝明肅臉上帶著對母親的依。

　皇后太久沒有在謝明肅臉上沒有看到過了，簡直不敢想念自己的眼睛。

　“我才知道，原來母親是這樣的溫暖，我在心里把當自己的母親，回宮之后，我也沒有忘記你這個生母，想著我失蹤了一年多，你應該會關心一下吧，結果你沒有，你恨不得我死在外面，可是嬸嬸許久見不到我，便會一再詢問照哥兒我的況，見著了，便會拉著我的手，舍不得放開，我才知道，有時候母無關緣。”謝明肅看向皇后問：“母后，你說是不是？”

　皇后回答不上來。

　謝明肅頓了頓，心里生出埋怨道：“就因為我認同皇祖父的話，覺得你那兩個惡貫滿盈的兄弟該死，我長大就一定是弒父殺弟無惡不作的惡人嗎？”

　是，皇后就是這樣認為。

　謝明肅斬釘截鐵地說道：“不，你錯了，我不是惡人，我不會那樣做，父皇一日不落氣，我會一日養著他；明澄不犯法，他就是我的好弟弟，榮華富貴不盡；照哥兒一家遵紀守法，他們就是我的家人。我會對得起邊的每一個人，也對得起大慶的老百姓，我更加會創造一個前所未有的盛世！”

　宣隆帝被震住。

　云照幾人直直看著謝明肅，眼中不由得帶著敬佩。

　謝明肅起，走向皇后：“至于母后你，你是我的生母，是帶給我生命的人，你活著，我會給你最好的食住行用；你死了，我也會盡心盡力為你辦喪禮。但是從今以后，你我母子二人，皆不相見。”他緩緩向皇后下跪，重重地磕了一個響頭，算是謝絕了皇后的生恩。

　皇后心頭震，怔怔地看著謝明肅，心里像是某種東西在流逝一般，心里一下子空了。

　謝明肅起，不再看皇后，道：“皇祖母，時候不早了，孫兒扶你回慈安宮。”

　太后回神兒，應：“好。”

　謝明肅和云照一起扶著太后的胳膊，謝明肅走到門口，側首道：“從今日起，除非母后薨逝，其他一切事，不必通知朕，一切按程序行事即可。”

　三人離開合寧宮。

　謝明澄、宣隆帝和皇后一不，好一會兒，失神中的皇后一個哆嗦，忽然從床上起來，向外跑：“明肅，明肅！”

　謝明澄拉住皇后：“母后，母后，皇兄走了。”

　“走了，去哪兒？”

　“皇兄和皇祖母走了，他不會再見你了。”

　“為何不見我，為何？”皇后像是接不了這個事一樣，拼命地向外掙扎，一個沒注意，趴倒在地上，猛地回憶起謝明肅小時候也是這樣摔趴在地過。

　那時謝明肅本來是要哭的，可是看到來了，立馬出甜甜的笑，含糊不清地喚“母妃”，那時候聲音甜甜的的。

　將他抱起來。

　他小胳膊便摟著的脖子，很高興很高興地，把手里的一朵花送給，他可以到跑時，到什麼新奇的都會給這個母妃……可是后來怎麼就和不親近了。

　是的錯！

　對！

　是的錯，是信了娘家人的話，是認定明肅長大之后，必然是大惡人，所以開始疏遠他，打他，罵他，明明做錯事的是的兄弟，不是親生兒子啊，不是親生兒子啊……的親生兒子從生下來就那麼好，那麼好……一下子明白了這些一樣，哭著喊：“明肅，明肅，明肅啊！”

　“母后。”謝明澄喚。

　皇后忽然轉向謝明澄，一把摟住謝明澄，輕拍謝明澄的后背道：“明肅不怕，明肅不傷心，是母后錯了，是母后錯了，以后母后再也不打你，再也不罵你了，不要生母后的氣，不要生母后的氣了，好不好？”

　謝明澄一愣，很快就接了皇后這副樣子，沒有回答，輕拍皇后的后背，喚著：“母后。”

　皇后一遍一遍地喚著明肅。

　可是謝明肅已經聽不到了，他和云照扶著太后回到了慈安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