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後,兩人吃了晚飯。
晚飯過後,曲龍珺稍作收拾,在火中穿起針線,拿出寧忌的破服來,坐在那兒開始補。作爲習武之人,寧忌在平日裡作頗大,離開西南半年多以後,又遭逢時不曾驗過的大雪,他這才發現自己平日裡最費的是服,外頭的衫不的舊破個口子,最近這段時間,倒是多虧了曲龍珺一次次的替他理。
房間外頭風雪呼嘯,偶爾也會產生這樣那樣的話題。
“明天便是小年了,下這麼大的雪。”曲龍珺補著服,“他們爲什麼要在這種天氣裡打仗啊,凍也凍死了。”
“因爲本來就不是爲了打仗啊,就是爲了死人……”
“……嗯?”
“在西南的時候,華夏軍打仗,是爲了勝負,真人打仗也是爲了勝負,但也有些時候,糧倉見了底,吃的本就不夠了,不管打不打,一千萬人也只有五百萬人吃的糧食,不管怎麼樣,總之是要死掉至五百萬人的。與其坐在家裡死,不如出去打死,死了的莫怨莫尤,活著的至能有點口糧……以前在西南的時候,軍隊裡有些人說過這個道理,我到了這邊,才第一次看到……”
年紀雖只十五,也頗爲跳,但華夏軍中,接的都是有見地的高層,許多話語當時不懂,但這一路遊歷,見到複雜的事多了,有些道理便一一印證起來。此時的年靠著爐竈,說起這事,緒並不見高,卻自有一憂國憂民的氣度,與跟真正的小禿驢在一起時的氣質大不一樣。
“先前在江寧,何文冠冕堂皇,說是要收權,要整肅,實際上又何嘗沒有這個原因。公平黨在江南打砸搶,混了兩年,江南水鄉,糧倉和各種積蓄都已經見底了,真要是開個大會,把一羣傻瓜整肅起來,到了年底,還是要死很多人,與其到時候被人罵,不如大家擺明車馬乾一場,養不活的人打死一堆,他手頭上糧食多一些,就能把活下來的銳都拉進自己這邊……原本就是他搞出來的事,收拾不了,乾脆把鍋扣在別人頭上,讓許昭南、時寶、周商幾個人背鍋去死,哼,他太了……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WWW▲ ttκā n▲ CΟ
“我爹爹當年也是領兵的將軍,卻沒聽他說過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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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
寧忌隨口接下來,此時又稍稍頓了頓,“……我爹……當年在和登,是在寧先生辦公室裡掃地的。”
“……啊?”曲龍珺眨了眨眼睛。
“所以他也不會說這些,不過華夏軍的小孩子都得上學,軍隊裡的孩子也多,大家說啊說的,也就懂了。”
“嗯,都說華夏軍改造造紙之法,興格,下頭所有的孩子都能取唸書,明事理,就連孩子都一視同仁,這是教化的大德……寧先生真厲害……”
“也不是啊,我倒是覺得,讀書是要看人的,我就學不進去,我弟弟也是,我是不想學,我弟弟是想學但就是學不好,論讀書識字,我認識的人裡,可能你還厲害些。”
三個月的相裡,兩人的話題算不得多,但偶爾投機的閒聊之中,曲龍珺常常能引經據典、又將那些典故生地說出來,在與直男的對話中,頗能調節一些氣氛,而作爲學渣,寧忌對這樣的讀書人,一直是頗爲嚮往的。若深究起來,先前在西南他會被於瀟兒勾引,著了對方的道,或多或的也有對方是老師這一因素的加。
雪屋外雪風呼嘯,房間裡爐火嗶啵。曲龍珺補好服,咬斷了線頭,或許是因爲將至年關,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又低聲說了好些話。曲龍珺坐在那邊的牀上,雙手抱膝——常常是這樣的坐姿,有時候還將下埋進抱攏的雙臂之中——話語和,寧忌則已經躺倒在這邊的牀上。
寧忌說起華夏軍在過節時的熱鬧,也說了說跟一幫狐朋狗友尋歡作樂的糗事,甚至還說了炸茅坑以及自己茅坑被炸的經歷,過得一陣,見曲龍珺並不介意,方纔稍稍說起家裡的事。
“我家裡……有幾個姨娘,有哥哥嫂嫂,有弟弟妹妹,這次出來,幾個妹妹估計會想我了,哥哥嫂嫂也會想,爹和娘……”
“娘會哭的……”
“我爹……不知道他會不會想,應該不會哭,但若是我在外頭出了事,他應該也會很傷心吧……”
“無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兩人說到這裡,也不知是這晚的什麼時候了,曲龍珺聽著這些,眼中眸復雜,“你這麼好,他們肯定會想的。”
聽得這句“你這麼好”,寧忌的臉上微微一燙,隨後道:“……無未必真豪傑,蓮子……什麼……嗯,你詩說得不錯……”
“這不是寧先生寫的詩嘛……”
“啊,寧……我爹就只掃地,他沒教這個……你書讀得真多。”
他看了曲龍珺一眼,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的眸卻微微的低了低,抱著雙膝,稍稍的朝後方靠了靠,有些複雜的眼神匿進了黑暗裡。
房間裡就此安靜了片刻。
隨後是持續著安靜。
寧忌想要自然地找些話題,但一時半會沒有找到。
就在這安靜似乎要一直持續下去的某一刻,他聽見曲龍珺在對面開了口。
“小、小龍哥……”
“……嗯?”
對方的話語也儘量的平靜,只是在細微,有著微微的抖:
“……你……你從西南出來,是不是有什麼任務啊?”
“呃……”
“我知道你可能不方便說,但是……”
……
“但是……倘若明年開春,雪化了,你能不能……你能不能……”
……
“你能不能……”
……
“……帶著我啊?”
……
風雪的聲音似乎變大了,在耳邊呼呼的吹,爐竈之中,暖黃的火搖晃著拂過兩人的與臉頰,寧忌張了張,聲音卡了一下。
“那個,呃……咳,是……是有任務……嗯……”
他頓了頓,向那邊。
“沒事的。”
這句話的意義並不明確,但由於語氣的堅定,像是聽懂了,放鬆下來,點了點頭,坐在那兒,直了雙。
這個作很漂亮,寧忌挪開了眼睛,心撲通撲通的,緒竟也輕鬆了下來。
溫暖的雪夜裡,兩人隨後又在這輕鬆的心中談了不的廢話,說起書上的事,也給他講故事,隨後告訴他聞壽賓著念書、彈琴、跳舞之類的事,像是在向他剖白這些技藝的由來。
寧忌並不笨,能夠聽出此時話語之中的含義,也能夠聽出語氣之中的小心,學父親的詩作,當年固然有聞壽賓等人不純的用意,但此刻聞壽賓的墳頭長了草,江南連草都快被燒沒了,這些事,又有什麼關係。
更何況,他現在還本不想回西南。於瀟兒還沒殺,“五尺魔”的污名還沒洗刷“天下第一”,回去捱揍也太沒面子,遇上秦維文也難免要被嘲笑。
過得一陣,兩人的談中曲龍珺再問起他將來的方向時,他仔細地想了想,做了決定。
“我想先去福州。”
他道。
“看看那個小皇帝、和小公主……都長的什麼樣子。”
公平黨一番大,江南開始吃人了,小和尚去了晉地,鄒旭、劉世在中原打出了腦漿,附近唯一太平的地方,只好是去福州,於瀟兒說不定也去了那裡。
而且,去到太平的地方,也好安置跟隨著自己的“小賤狗”——或者現在不太好罵小賤狗了,那該什麼呢?小賤龍?——自己的武藝畢竟還沒有天下無敵,邊跟了一個人,便不要太去冒險。
他想了想,自己也並不是那麼喜歡冒險的,如今邊有了一個小賤狗,還有了能夠馱東西的小“禿驢”,待到春暖花開,鍋碗瓢盆也能帶上,包袱也能多帶兩個,跟春遊都沒什麼區別了。
去看看大海,真開心……
爐竈中的火漸漸地變小,擋了隔板,但還散發著熱氣。寧忌嘟嘟囔囔地做著計劃,說起傳說中的大海,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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