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珠才意識到春天來了,就有人來賣野菜。

　“姑娘，都是早上新采的野菜，你要是要,都算你便宜。”張氏把背簍里的野菜拿給姜云珠看，略帶懇求地道。

　是張莊村的村民,前兩年男人得病去世了，剩下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實在沒辦法，才挖了這些野菜,進城看看有沒有人要。

　在來棲山居以前,已經去過不地方了,卻本沒人買的野菜。

　野菜這種東西,富貴人家看不上,普通百姓，想吃自己去縣城外隨便挖就行了，還用買？

　張氏已經快絕了。

　那野菜鮮，綠瑩瑩，每顆只有掌長，上面還帶著晶瑩的珠,姜云珠一看就喜歡上了。過了這一冬天,每天不是白菜就是蘿卜，終于有綠葉菜了。

　“都有什麼野菜？”問。

　“我今天只挖了薺菜,野河芹跟馬蜂菜，姑娘若是想要,你說想要哪種,我立刻去給你挖。”張氏急忙道。

　這麼一說,姜云珠還真想起很多好吃的，“現在可有野菠菜、香椿、柳芽跟榆錢？”

　“野菠菜、香椿、柳芽都有，榆錢還要等兩天，現在倒是有槐花了。”

　槐花也行啊，“這些多錢？”姜云珠指背簍里的那些野菜。

　張氏要了個很低的價錢，這一背簍，才要八文錢。

　姜云珠直接給了十文，讓明天也來送野菜，對了，那些香椿、柳芽什麼的，也要。

　“好，好，我明天一定來，姑娘可千萬別買了別人的。”張氏忙不迭道。

　十文錢，對現在的姜云珠來說，本不算什麼，可對來說，卻是能救命的。

　張氏歡天喜地地走了，李河把那些野菜搬進廚房。

　“老板，這些菜能賣嗎？”薛京撿起一顆薺菜問。來他們店里的，都是些家里有些錢財的年輕公子、小姐，他們能吃這種東西嗎？讓他吃，他都不想吃，以前吃不上飯，吃這種東西吃怕了。

　一見到，他就覺得胃里冒酸水。

　李河跟黃氏等人對這些野菜也提不起興致，讓他們選，還是白米飯跟最搭，哪怕日日吃，他們也不會膩的。

　姜云珠笑了，正因為他們店里的客戶群特殊，這野菜才能賣。想現代，想吃還挖不著呢。

　當然，要想把它們搬上餐桌，還要好好理一番。

　就比如這馬蜂菜，把它切碎，然后加餡攪勻，用豆皮卷起，先下油鍋炸一下定型，撈出后切斜段，再下油鍋炸得表皮金黃。

　把它裝盤，擺花朵一樣的塔狀，這邊弄一鍋酸甜的湯，從上面澆下。

　紅潤的湯如花點點點，馬蜂菜晶瑩碧綠，豆皮金黃，再往盤子里放兩朵白蘿卜雕的花，這菜立刻就不一般了。

　李河跟黃氏都看傻眼了，野菜也能這麼做？又是，又是炸的，這樣的野菜，他們也能吃一大碗。

　“這其實有點破壞野菜的味道了。”姜云珠卻道。不過，很多人說是吃野菜，其實都是葉公好龍而已，基本每種野菜都有一種特殊的味道，如果真那麼涼拌一下就端上餐桌，很有人吃的。不然，大家早把它加正常菜譜了。

　這樣已經很好了，既吃到了春天的味道，又照顧到了舌頭。

　接下來，薛京就見姜云珠用高湯做了薺菜豆腐湯，用拌了野河芹，還澆上了一大勺濃郁紅潤的油辣子……

　今天棲山居推出新菜，有馬蜂菜卷、薺菜豆腐湯、涼拌河芹等四五種菜。

　這些公子小姐們，大都聽說過這些野菜，卻很有吃過的。

　春天也當吃野菜，不知誰說了這麼一句，大家立刻決定嘗嘗。

　馬蜂卷，這道菜彩艷麗，恰如這五春，咬一口，脆鮮香，外面的酸甜湯跟豆皮、餡、馬蜂菜的味道完融合，當真好吃。

　薺菜豆腐湯，清清白白，喝一口，卻鮮無比，讓人不由嘆，這就是春天的味道啊！

　還有那拌河芹，香辣脆爽，吃一口，就停不下來。

　于是他們驚訝的發現，原來野菜這麼好吃。對了，帶回家給爹娘嘗嘗，讓他們也嘗嘗鮮。

　今天的野菜系列到大家的一致好評，店里的流水也跟著長了一大截，甚至有人還替野菜題了詩，李河看著，也不知道該佩服姜云珠，還是嘆野菜也有這麼風的時候。

　賺了錢，大家都開開心心的。

　姜云珠則特意留了兩捆野河芹，決定中午包餃子吃，了謝蓮一起。

　現在這后院有兩個廚房，一個大點的，專供棲山居使用，另一個小點的，專門做點心跟泡茶，這個時辰，大廚房里還在忙著，小廚房卻安靜得很。

　野河芹跟現代的芹菜味道差不多，但因為長在水邊，它更加清香脆。細細地切了，跟餡攪拌在一起，有種特殊的香味。的人得要死，討厭這種味道的，則棄之如敝履。

　姜云珠就屬于喜歡這種味道的人，所以作飛快，很快一個圓圓鼓鼓的餃子便包好放在那里了。

　謝蓮的作也不慢，不一時，也包好了一個餃子。

　“喜歡吃餃子嗎？”姜云珠隨口問。

　謝蓮點頭，喜歡。

　“那一會兒多吃點。”姜云珠說。

　謝蓮彎了眼睛，真的很喜歡棲山居，喜歡姜云珠。

　姜云珠覺得氛圍不錯，道，“其實那天是你救了秦瑤、林公子，甚至你哥。”

　提起這事，謝蓮直接僵住。

　姜云珠放緩了語氣，“你要是不告訴我，我怎麼能去救他們呢？所以他們該謝的人是你。我知道你怕那個人，但那個人已經進了大牢，他永遠也無法傷害你了。”

　謝蓮紅了眼圈，手抖一團。

　姜云珠覺得還是先不要刺激了，但有句話還是要告訴，“無論以前發生過什麼，那都不是你的錯。

　你現在可以開口說話了，你哥或者我，大家都很喜歡你。”

　說完這句，姜云珠繼續低頭包餃子。

　謝蓮看著，可以開口說話嗎？他們不會討厭嗎？

　謝蓮慢慢恢復了平靜，但卻沒有想說話的意思，姜云珠知道，這對來說很難。該說的，已經說了，剩下的，就給時間吧！

　第二天，張氏果然送來了更多野菜，還有香椿芽、野菠菜、槐花等東西，于是棲山居的菜單又添了幾樣菜，來的人也更多了，大家都想嘗嘗這鮮的野菜。

　也是這天，未時，店里的客人逐漸稀，“麻煩問一下，你們這里雇傭人嗎？我什麼都能干，不要多工錢，只要夠我們一家人吃飯就行。”一個材瘦削的男人站在門口問李河。

　李河看到他，就想起自己，當初自己也是這樣，帶著媳婦老娘卑微地站在門口，只求一頓飽飯。

　“你在這里等一下，我去問問老板。”李河道。

　“謝謝，謝謝！”男人激道。

　李河進了后院，把事跟姜云珠說了。

　姜云珠搖頭，最近沒有雇人的打算。

　李河出門，把這件事告訴男人。

　男人眼中的彩似一下子沒了，他謝過李河，踉蹌著離開，去詢問其他店鋪可否要雇人。

　李河看得心中難，又慶幸自己運氣好，才能留在棲山居。

　第二天茶不涼正在營業，一個抱著小孩的婦人在門口徘徊良久，走到門口。

　“小二哥，你們店里有沒有別人吃剩下的東西，能施舍一點。”婦人說著，愧地垂下了頭，不是乞丐，可是孩子真的要死了。

　李河看看懷里的孩子，似一歲左右的樣子，頭大子小，此時似正在哭，卻連哭的聲音都沒有，只有一點微弱的哼聲。

　“這孩子這樣不行啊！”李河道。

　婦人當即哭了起來，沒辦法。

　“我先去問問老板。”李河進了店，把外面的事跟姜云珠說了。

　“給他們拿點點心跟牛。”姜云珠也看到了門口的婦人，道。

　李河立刻答應著去了。他特意給婦人挑了一盤容易消化的藕糕。

　潔白香甜的藕糕，并兩杯牛，婦人一見，就要給李河跪下，這種好東西，想也不敢想。

　“是我們老板給你的，不是我。”李河讓起來。

　婦人又遙遙地給姜云珠磕了個頭。

　“快吃吧！”李河道。

　婦人這才起來，接過藕糕跟牛，不敢自己吃，先喂給孩子。孩子喝到牛，使勁地往前著脖子，想喝更多。

　婦人怕他嗆到，只敢給他慢慢喝。

　一直把一杯牛喝完，孩子的肚子都鼓了起來，那孩子還想喝。

　“別撐壞了肚子。”李河道。這種一看就是得狠了，萬不可任由他一直吃。

　婦人趕把杯子拿走。

　還剩一盤藕糕，一杯牛，把藕糕放進自己的破包袱里，留著給孩子吃。牛拿不走，才喝了。

　李河想了想，從袖中出一串錢給，“就只能幫你這麼多了。”

　婦人千恩萬謝，這才拿著錢走了。

　李河把杯子、盤子端回來，問姜云珠，“老板，最近街上逃荒來的人越來越多了，咱們要不要多買點糧食？”

　姜云珠也發現這個問題了，“都是長府逃難過來的吧？”

　李河點頭，“若是往年，這時就該種地了，可我聽說，長府至今一滴雨都沒下……”

　這兩年長府鬧災，等著開春下雨耕種，應該是很多百姓最后的希吧。可是現在，眼看著這種希沒了，大家只能出來逃荒。

　而且，這樣的人肯定會越來越多，到時……李河擔憂起棲山居，所以才會問姜云珠要不要多買點糧食存著。

　姜云珠早在他來的時候就已經買了三批糧食，當時幾乎花了所有銀子，應該足夠他們吃一段時間了。但不想表現得太特殊，便道，“你去糧店看看？”

　“好。”李河麻利地出門。

　沒一會兒，他就跑了回來，面焦急，“老板，快點去買糧吧，糧價已經開始漲了。”

　剛才他去糧店，店里一部分在抱怨糧價，一部人在搶糧，聽店老板說，今天就這些糧，賣完了就不賣了，明天可能還要漲價！

　漲得這麼快？姜云珠詫異，然后拿出十兩銀子，讓李河去買糧。

　“老板，不多買一些嗎？”李河問。

　十兩銀子的糧，普通人家是能吃很久了，可棲山居一天就能用掉一袋米，兩袋子面，這些糧食似乎又不夠了。

　“你先去吧。”姜云珠道。這十兩，他還不一定能買到呢！平時看著糧店的糧很多，可是若大家都買，很快就得賣完。

　李河趕去了。過了半個時辰，他才憤憤回來，就像姜云珠猜的，他只買到六兩銀子的糧。

　“也夠咱們吃一陣子了。”姜云珠卻道。

　接下來幾天，武陵縣街上的災民越來越多，起初大家還愿意幫助他們，可糧價價一直漲，就有人說，就因為這些災民，價格才一直漲，大家看著每次自己買米多花出去的那些銀子，對這些災民也不那麼熱心了。

　甚至有人抱怨，府怎麼不把這些流民趕出去。

　而這天發生了一件事，徹底激化了兩者的矛盾。

　幾個災民搶了一家小飯店，雖然捕快很快將幾個災民抓了起來，但百姓還是開始提防起那些災民。

　災民的日子越發難過。

　這天，胡捕頭卻登門了。

　“胡捕頭，您來有什麼事？”姜云珠親自出來問。

　“也沒什麼大事，下午，知縣老爺請你去縣衙一趟。你別擔心，不止請你一個人，武陵縣這些富戶、掌柜，知縣都請了。”胡捕頭笑道。

　“這，為了什麼事？”姜云珠覺得奇怪。

　“我也不知道，等你們去了就知道了。告辭，我還得去別家通知呢。”胡捕頭很快離開。

　下午，姜云珠去了縣衙，只見這里人頭攢。知縣邀請，誰敢不來。

　姜云珠自覺就是個小角，便找了個沒人的地方等著。

　大概過了一刻鐘，孟知縣來了。

　眾人給孟知縣行禮。

　才一個月不見，孟知縣似老了好幾歲，眼里滿是，神疲憊。

　他讓眾人起來，道，“我想讓大家看一樣東西。”說完，他領著眾人往外走。

　眾人都不知道他什麼意思，但也只能跟上。

　一路走，有人認出，這似乎是出城的路。

　果然，很快，到了城門口。有人眼尖，發現城門口守城的士兵似乎比以前多了很多。

　等出了城門，所有人都愣在那里。

　目全是災民，有老有，全都衫襤褸，面黃瘦。

　他們見到孟知縣等人，掙扎著爬起來，求眾位老爺給他們一條生路。

　“都看到了吧。”孟知縣咬著牙道。縣城里的災民，其實只是一小部分而已。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者有之，漠然者有之。

　很快，孟知縣就說明了他今天讓大家來的目的，他想在城外開粥棚施粥。只是要開倉賑災，還要朝廷批準才行，可這些百姓都不是他武陵縣的人，要賑災也是長府賑災，他本沒理由開倉。

　他便想讓縣里的眾位富戶、掌柜每人捐一點銀子或者米糧，好周濟這些百姓。

　原來是這樣，有人愿意捐一點，有人卻覺得孟知縣多管閑事。

　“知縣老爺，武陵礦不是一直缺人？”有人問孟知縣，把這些人送到那里，不就行了。

　孟知縣強忍著怒氣，“武陵礦要的是壯的青年，這些災民，要是能活，誰想在這里等死。”

　沒人說話了，開始捐款。

　有人捐一兩，有人捐五兩，最多的捐了二十兩，可這些銀子對于那些災民來說，杯水車薪。

　孟知縣心中不滿，卻也不敢表出來，他這麼做，也頂了很大的力。再要強求，這些富戶鬧起來，他這知縣都沒法當了。

　“我捐二百兩。”這時卻有一人道。

　眾人紛紛朝他看去，卻是寶福樓的宋掌柜。

　“知縣老爺，我上沒帶那麼多錢，可否容我回去取。”宋掌柜道。

　“當然。”孟知縣對他態度溫和。

　宋掌柜卻看向人群后的姜云珠，笑道，“棲山居跟茶不涼日進斗金，不知道姜老板這次要捐多？”

　他這話一出，所有人都看向姜云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