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便至秋闈。

　秋闈共九天七夜, 這段時日不論是對考生而言，還是外頭的親人來說都是極為漫長的，不過再是漫長也有盡頭。

　考試結束這日, 考場外早早就滿了人，都是各家來迎接自家考生回府的。

　這九天七夜所有考生吃喝拉撒都是在那小間里，不住的病了暈了的不在數，而考完出來的考生皆是一疲憊。

　魏鈺常年習武尚還好些，褚墨與霍四郎回府后皆是休整了好幾日, 才算有些神氣兒。

　秋闈一過便只待放榜。

　然桂榜之后，十月初便是褚瑜魏鈺的大婚, 褚魏兩家可謂是忙的腳不沾地，也因此到了放榜這天外頭來了人報喜, 衛氏才與穆氏急急迎出去。

　“恭喜恭喜, 貴府四公子中榜了, 魏公子中了頭名。”

　來報喜的人自然知曉魏鈺是褚家未來的的姑爺，開開心心的拿了兩份喜錢。

　衛氏和穆氏當然不會小氣這點喜錢，紅封給的很足。

　“真沒想到, 魏鈺竟中了頭名。”

　不止穆氏驚訝，長安城眾人都對此到萬分訝異。

　魏公子武藝好早就人盡皆知了, 卻誰都沒想到他在文學上竟也有如此造詣。

　順義候府得知此事后也很是震驚，過了幾日后終是坐不住又到了魏家, 說可以為魏鈺持大婚。

　但這一次他本沒見到魏鈺。

　魏鈺近日都忙著結學子，極在府中，霍北瑄得知后便讓楊管事將霍北庭扣住，免得他又出去口不擇言。

　畢竟是小輩，若三番兩次頂撞魏侯，傳出去不好聽。

　但即使沒有霍五郎出來諷刺幾句, 順義候沒見到人，又在霍北瑄跟前了釘子，仍是被氣的甩袖離開。

　這事傳到褚逸耳中已是次日。

　褚逸默了默后，朝元風道，“去打聽打聽魏鈺這些日子結學子做什麼？”

　就算是要為太子拉攏勢力，也不必如此明目張膽。

　很快，褚逸就得到了答案。

　元風神非常復雜的稟報，“據聞，魏公子是請各位學子幫著迎親。”

　褚逸，“...”

　褚逸沉默幾息后，輕曬了聲，“他倒是準備的很充分，既如此...”

　“你也去走一趟。”

　元風，“...是。”

　元風默默的為魏鈺了把汗。

　褚瑜對這一切毫不知。

　衛氏將拘在摘星院不許跟魏鈺見面。

　褚瑜這些日子不是試冠霞帔，就是坐在窗口發呆。

　府里每個人都很忙，唯有這個正主閑的發慌。

　但祖母和母親都千叮嚀萬囑咐，婚前不許跟魏鈺見面，說是不吉利。

　褚瑜聽得說不吉利，便也就老老實實的呆在院中。

　日子說快不快，說慢也不慢，十月的婚期如約而至。

　天還沒亮，褚瑜就被碧菡挽冬從被窩里撈起來梳洗打扮。

　褚瑜昨夜因為有些張后半夜才睡去，此時困的連眼睛都睜不開，只迷迷糊糊任們擺弄。

　等清醒時，已經換上了冠霞帔上好了妝。

　“姑娘好啊。

　挽冬忍不住贊嘆道。

　褚瑜看著鏡子里的容，角輕輕一彎。

　終于要嫁給他了，活著嫁給他了。

　“是啊，我們的新娘子好啊。”

　秦云初人未到聲先至。

　褚瑜偏頭看向來人，的喚了聲，“大嫂。”

　秦云初將手中的盒子遞給褚瑜，“這是我和你大哥給你添的妝。”

　褚瑜接過來忙起道謝。

　秦云初手扶著坐下，微微傾看著鏡中艷滴的新娘子，眼里滿是驚艷，嘖嘖嘆道，“魏公子可真有福氣。”

　“大哥也有福氣。”

　褚瑜揚了揚眉道。

　反被打趣一聲，秦云初出食指點了點褚瑜的腦袋，嗔道，“沒大沒小。”

　秦云初話音剛落，便見褚瑜臉上的笑容緩緩淡去，“婳姐姐不知如何了，我們明明說好，我婚會回來的。”

　秦云初笑容也是一滯，但很快又笑道，“瀅妹妹定是有事耽擱了，前兩日不是才來了信？”

　“嗯。”褚瑜點頭，“婳姐姐說有很重要的事要理，所以趕不回來，還給我捎了很多新奇的小玩意兒，說是賠禮道歉。”

　說到這里，褚瑜頓了頓，“我沒有怪，只是想了。”

　且一想到信上那一長串的“汪”就忍不住樂。

　“總會見到的。”秦云初又道，“瀅妹妹也給我寫過信，從信上看，離開長安后確實過的很開心。”

　褚瑜自然也從穆靈溪的來信中到了的愉悅和快樂，“是啊，婳姐姐的確不適合拘于長安。”

　“夫人。”

　碧菡行禮的聲音響起，褚瑜收回思緒，站起朝剛走進來的衛氏行禮，“母親。”

　衛氏看著一嫁的兒，當即就紅了眼，走上前來仔細端詳片刻，笑中帶著淚，“時間過的真快，阿瑜都要嫁人了。”

　褚瑜聞言鼻尖一酸，“母親。”

　“今兒是大好日子，阿瑜可不能哭。”衛氏忙了眼角，笑著道。

　“呀，都梳妝打扮好了，快讓我看看我們的新娘子。”穆氏與趙氏先后進來，穆氏笑的眼睛瞇了一條，到前頭仔仔細細打量著褚瑜，神滿是驕傲，“我們阿瑜可真好看。”

　趙氏也是一臉笑意的夸贊了幾聲。

　褚瑜一一見過禮后，穆氏與趙氏便各自給褚瑜添妝，褚瑜自又是一番謝過。

　前頭有賓客，幾位夫人都不能在此久留，又說了幾句己話，便各自忙去了。

　秦云初乃是世子妃，這種場合自然也是要跟在衛氏邊的。

　等幾人一走，房里便又清靜了。

　“姑娘，先吃點東西吧。”碧菡端了一些清粥點心進來，道，“大婚規矩繁多，還不知后頭要到何時才能吃上飯。”

　褚瑜自是應下。

　恰此時，挽冬從外頭回來，湊近褚瑜神神道，“姑娘，今兒府中可熱鬧了。”

　“這還用說，我們姑娘今兒出閣，府里自然熱鬧。”梁嬤嬤也從外頭進來，笑的一臉慈和。

　梁嬤嬤進府不久，衛氏便將一些鋪子莊子給了褚瑜，想著讓提前上手適應適應，褚瑜自然不必事事親力親為，便將這些全部都給了梁嬤嬤打理，只需在固定的時間看看賬本，見見各位掌柜。

　但褚瑜大婚，梁嬤嬤早幾日就將手上的事理妥當，準備這幾日都跟在褚瑜邊。

　“梁嬤嬤，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我剛剛看見大公子邊有許多年輕俊杰。”挽冬興的道。

　褚瑜一時沒明白，見挽冬這般開心便道，“怎麼，挽冬有心上人了？”

　“才不是。”挽冬連忙否認，臉頰紅撲撲的急急道，“我無意中聽到了幾句，像是在商量攔門時出什麼題。”

　褚瑜和梁嬤嬤皆是一愣，很快就明白了挽冬的意思。

　短暫的沉默后，褚瑜哭笑不得的看向梁嬤嬤，“梁嬤嬤。”

　梁嬤嬤忙擺擺手，“這事老奴可幫不上忙，大公子要做什麼，誰攔得住。”

　褚瑜當然也知道大哥做什麼沒人攔得住，但是...

　“霍家只來了兩位舅母，小輩只有兩位公子在，那等會兒他來迎親可怎麼應付。”

　攔門這事本來只是圖個熱鬧，但不知何時起竟也有了好些規矩，尤其是世家門第之間，那場面比什麼詩會馬球賽還要熱烈。

　魏鈺在長安基尚淺，也沒有認識多人，要是真接不上，豈不很是難堪。

　“姑娘就放心吧，大公子有分寸的。”梁嬤嬤見褚瑜確實擔憂，便安道。

　“對啊對啊，魏公子可是此次秋闈的解元，霍四郎亦是榜上有名，定能應付的。”挽冬越說眼神越亮，只恨不得立刻跑出去看熱鬧。

　褚瑜沒好氣的嗔一眼，“你倒是看熱鬧不怕事大。”

　“嘿嘿。”挽冬討好的笑了兩聲，似是想起什麼又道，“不過，奴婢沒有看見三公子。”

　梁嬤嬤聞言也轉過，“老奴剛從前院過來，也沒有瞧見。”

　褚瑜怔了怔，三哥哥最熱鬧怎會不在前院。

　再者，三哥哥今日應該隨幾位哥哥迎賓客的。

　“可有瞧見云？”

　挽冬想了想搖頭，“今兒人太多了，奴婢沒注意。”

　“想來三公子應該恰好是去別幫忙了。”梁嬤嬤道，“今日前院忙的腳不沾地，三公子定也是在的。”

　褚瑜想想也是，便點頭嗯了聲。

　而們不知，此時的三公子正躺在床上用被子將自個兒捂住，哭的一抖一抖的。

　云在旁邊苦口婆心的勸著，“公子，您就別傷心了，五姑娘婚后人還在長安，還是能時常見到的。”

　“公子您先出來，可別把自個兒悶壞了。”

　然被子里的人不為所，哭的直氣。

　云又心疼又好笑，公子昨兒瞧著就悶悶不樂的，他以為今兒就好了，誰知今兒竟躲在被子里哭這樣。

　“公子，小的知道您舍不得五姑娘出閣，可若是五姑娘知道您這樣，不是也要傷心嗎。”云繼續勸道，“今兒大好的日子，可不能把五姑娘惹哭了，公子您說是吧。”

　褚容甕聲甕氣道，“不許...嗝，告訴五妹妹！”

　這都打哭嗝了！

　云此時心疼頓時占了多半。

　府里幾位公子中自家公子跟五姑娘相的時間最多，主要是因為大公子要讀書，二公子參軍，四公子也要讀書，只有自家公子啥也不用干，除了出去惹是生非外，就是在府里守著的妹妹。

　在外頭遇著什麼好玩的，好吃的，公子也是第一時間就給五姑娘帶回來，這麼多年過來，兄妹自然就格外的深厚些。

　眼下五姑娘出閣，公子舍不得也是常。

　“三公子。”

　云亭在此時進了屋。

　褚容的氣聲頓時停住，氣沖沖道，“誰讓你...嗝，進來的！”

　云亭面不改道，“公子說半個時辰，三公子若還沒去前院，就親自過來請。”

　褚容一把掀開被子，頂著一雙紅腫的眼瞪著云亭。

　云亭只看看一眼就低下頭。

　一陣詭異的安靜后，云亭又道，“公子還說，可以讓三公子背五姑娘到二門。”

　褚容氣呼呼的眼神頓時變了驚喜，“真的？”

　五妹妹有嫡親兄長在，送五妹妹出閣的事自然不到他頭上。

　雖然只是背到二門，但他也很開心了。

　“真的。”

　云見此，趕道，“公子，先洗把臉起吧，莫要錯過了。”

　褚容飛快的下床，“搞快些！”

　敲鑼打鼓的聲音約傳來，梁嬤嬤在同時走進里間，

　“姑娘，姑爺到門外了。”

　褚瑜眼里先是閃過一抹，而后又是的擔憂。

　不知他可能應付幾位哥哥。

　挽冬早早就道門口打聽消息去了，大約小半柱香后匆匆忙忙跑回來，“姑娘，姑娘。”

　“慢著些，跑這麼急作甚！”

　梁嬤嬤輕斥了聲。

　挽冬忙理了理，端正了姿。

　“如何？”

　褚瑜問道。

　“回姑娘，姑爺帶了好多人來，奴婢瞧著不比幾位公子這邊呢。”

　挽冬激的回稟道。

　褚瑜一愣，“可識得是何人？”

　挽冬搖頭，“奴婢哪認得，不過瞧著有著華麗的貴公子，還有些穿著普通，但文質彬彬，且奴婢聽了一會兒，見他們出口章，似乎皆是飽讀詩書的文人。”

　“文人？”

　褚瑜略有些疑，魏鈺來長安后先前結識的只有那幫紈绔子弟，何時認識的文人...

　褚瑜眼睛一亮，“是了，秋闈！”

　定是魏鈺在秋闈后結識的。

　“眼下如何了？”

　挽冬，“才開始呢，奴婢怕姑娘擔心，趕先回來稟報。”

　褚瑜點點頭，心里也就沒那麼擔憂了，只管安心的等著。

　褚府外鑼鼓鞭炮皆停，只因褚家幾位大舅哥和幾十號人正立在大門前，瞧著氣勢洶洶，很是不好惹。

　眾人不由得為魏鈺了把汗，但一瞧來迎親的隊伍，眾人就興了，在人數上瞧著好似...勢均力敵？

　然仔細一瞧認出了好些面孔，竟是那幫在長安城得上名號的世家子弟？

　魏鈺著新郎服，前掛著朵大紅花，笑容燦爛的立在最前方。

　褚逸瞥了眼他后的人，似笑非笑。

　接下來便是好一番斗智斗勇。

　從詩詞歌賦到各種題目的文章，一道比一道難，答案也一個比一個彩，周圍人的喝彩聲幾乎都沒斷過。

　但褚逸畢竟多吃了好幾年飯，邊好友也大多是在場上打拼過的，自然要比才過秋闈的學子要高深莫測的多。

　然就在眼看魏鈺一方要落下風時，太子殿下到了。

　有儲君坐鎮，這門便也沒必要再攔下去了。

　那幫紈绔很會來事，撒歡的擁著魏鈺就往府里沖。

　“新娘子出閣嘍。”

　梁嬤嬤聽得靜，忙扶起褚瑜，“姑娘，該與姑爺去拜別老太太，家主和夫人了。”

　“嗯。”

　老太太褚明鶴與衛氏早已等候在堂。

　魏鈺等在堂外，與褚瑜進去一一拜別。

　老太太眼眶泛紅，衛氏眼里也盛著些水，就是褚明鶴聲音都略帶哽咽，聆聽完長輩們叮囑，魏鈺與褚瑜方才走出堂。

　魏鈺先一步到府外候著，褚瑜則由兄長送出門。

　見等在堂外的是褚容，又見他雙眼紅腫，褚瑜眼里頓時便泛起了水霧。

　“五妹妹別哭，毀了妝容就不好看了。”

　褚容走到褚瑜面前，彎下腰故作輕快道，“大哥允我背五妹妹到二門，五妹妹開心嗎？”

　褚瑜輕輕伏在褚容背上，哽咽道，“開心。”

　夢里是大哥哥背出的府，三哥哥只遠遠的看著。

　因為三哥哥從頭到尾都不愿意嫁給景時卿。

　而這一次不一樣了。

　要嫁的心上人，將視若珍寶，待一心一意，是位驚才風逸，懷瑾握瑜的翩翩君子，心歡喜，闔府滿意。

　“若是魏鈺敢欺負五妹妹，五妹妹只管差人來告知我，三哥哥定去拆了他魏家。”走到了一半，褚容才啞聲道。

　褚瑜含著淚，輕輕泣了聲，“嗯。”

　“五妹妹若是想家了，就多回來看看，或者差人遞個信，我去看五妹妹。”褚容聽出了褚瑜的氣聲，不敢再惹哭，便強歡笑著道。

　“好。”

　褚瑜忍住哽咽，笑著點頭。

　褚容走的很慢，但也很快就到了二門。

　褚逸早已等在此。

　姑娘出閣，本該由嫡親兄弟送這一程，褚容再是不舍也知道這點分寸，他輕輕將褚瑜放下來，努力扯出一抹笑容。

　褚逸面還算平靜，只繃著的角表示著他此刻的不舍。

　他默默的背起褚逸緩緩往外走著。

　褚崢和褚墨遠遠看著這一幕，皆紅了眼眶。

　他們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寵著的五妹妹，嫁人了。

　以后，陪用飯，哄開心，為撐傘，帶放煙花，放花燈的人再也不是他們，而是的夫君。

　褚家五姑娘，從此以后便了褚家姑。

　褚瑜到哥哥們的視線，眼淚如斷線的珍珠般不停的往下落。

　落到褚逸的背上，了一大片。

　“妹妹嫁得良人，該高高興興的才是。”

　褚逸聽見那小小的氣聲，半側著頭輕輕笑道。

　他的嗓音雖然低沉，但卻格外的溫，“等會兒要到魏家拜天地，若是花了妝容，變一只小花貓，豈不人笑話。”

　褚瑜卻哭的更狠了。

　“妹妹可還記得，時在三弟院里玩鬧，每每快到黃昏我便也是這樣去背妹妹回摘星院的。”褚逸的腳步又慢了些。

　“妹妹一定要記得，若是了委屈過的不開心了，只管與兄長說，兄長自會為妹妹撐腰，不論何時，不論何事。”

　褚瑜抹了把眼淚，不住點頭，“兄長，我記住了。”

　夢里發生了那件事后，兄長便第一時間要接回府，是不愿，是相信景時卿會護著，可卻沒想到，那是與兄長見的最后一面。

　紅的蓋頭輕輕晃著，褚瑜只覺的眼前是鋪天蓋地的一片紅。

　那種悉的恍惚再次襲來。

　褚瑜微微一愣，很快就意識到了什麼。

　那場夢的最后一點記憶，應該也要消散了。

　早在第一次忘記時就已經有了猜想，而后一次又一次的空白，證實了這個猜想。

　當現實改變了夢境，夢里的一切不會再發生，徹底將夢境覆蓋時，關于夢里的記憶也就會隨之消散。

　褚瑜覺到有什麼東西正從的腦海離。

　輕輕一笑后緩緩閉上眼，對來說，忘記那一切沒什麼不好的。

　“嘣嘣嘣...”

　鞭炮的聲音瞬間讓褚瑜恢復了清明，睜開的眼里有歡喜，有期待，有。

　從這一刻起，的記憶只此一世。

　作者有話要說：正文還有兩章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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