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春分眼角的淚水凝固。
離甜兒最近的年哭笑不得。
邵耀宗想笑又想揍:“別胡說。”
姜玲也在送行的隊伍中, 就在父倆后,聞言忍不住說:“小孩子家家,不許說死呀死的。”
甜兒捂住。
郭凱旋過來。
甜兒以為跟告別, 準備舉起小手揮揮, 看到人家朝娘走去, 頓時的把臉埋在邵耀宗上。
邵耀宗低頭的小腦袋:“嫌熱?”
好丟臉啊。
甜兒拒絕回答, “爹, 我不想下鄉。”
邵耀宗想說, 你不用下鄉。可周圍不有即將乘坐運輸車前往火車站的男, 還有軍人和軍屬。
陳月娥的大兒子也在其中,陳月娥夫婦自然得來送。
邵耀宗今天說出口,明天就能傳遍整個軍區。
多一事不如一事。
邵耀宗道:“你還小。凱旋十八, 你才八歲。”
“十年?”甜兒抬起頭數一下,兩只手那麼久,“好吧。”
本來就不是為了這事難過,甜兒瞬間神抖擻, 眼睛跟不夠使似的,繼續打量四周的人。
邵耀宗轉向郭凱旋,看到他掛著眼淚可憐兮兮地對杜春分說, “以后再也吃不上酸菜魚,再也吃不上魚丸。”倍好笑, “凱旋, 別整天惦記著吃。到了農村也別忘記學習。”
郭凱旋點頭:“我知道,我爸媽說了,種地也要技。”
邵耀宗噎了一下, 嘆息道:“我不是跟你說種地。”頓了頓, “你能種出名堂來也行。”
“種地能種出啥名堂?”
邵耀宗回頭看去, 正是蔡母,“嬸子知道咱們國家有專門研究種地的嗎?”
姜玲接道:“娘,好些地方都有農業大學,聽人說不種地,咱們吃的都研究。”
邵耀宗微微點頭:“嬸子,咱們國家還有很多人吃不上飯。現在一畝地只能產三四百斤小麥。凱旋真能在農村種出畝產七八百斤的,沒上過大學也能到科學家的待遇。”
郭凱旋還是第一次聽說這種事,不問,“待遇這麼高?”
邵耀宗:“你有本事,待遇好的你不敢想象。”
郭凱旋道:“那是不是特別難?”
“特別難你可以挑簡單的。”邵耀宗想想早些年在首都見的聽說的,國外就不需要農民親自種,聽說都是農場,機械化作,“你研究收割莊稼的也行。比如國拖拉機那種。人從土地中解放出來,就可以干別的,比如養牲口。咱們國家不止缺糧食。”
甜兒不說:“還缺。郭凱旋,你研究豬吧。豬長五百斤,不不,長一千斤那麼大,就不用憑票購買啦。”
邵耀宗倍好笑:“哪有一千斤那麼大的豬。豬長一千斤,那老的還能吃嗎?”
“不能吃嗎?”甜兒好奇地問。
邵耀宗:“當然。燉都燉不爛。你說一年漲兩百斤,半年兩百斤還有可能。”
郭凱旋再想想他剛才說的話:“聽邵叔叔這樣一說,農村也大有可為啊。”
邵耀宗道:“是金子在哪兒都發。”
郭凱旋心中的離別愁緒瞬間消失,又變一個斗志昂揚的小戰士。
只是看到他媽淚流滿面,朝氣蓬的臉上又蒙上一層霾,“媽,上面又沒規定知青在鄉下,父母不許探。你實在想我就去看看。那邊也能收到信,寫信也行。”
“可是上面也沒說什麼時候能回來。這要是一輩子怎麼辦?”
郭師長正想說,老子不會讓兒子在農村呆一輩子。就聽到郭凱旋大聲說:“那我就當養豬大戶,種田高手。干得好一樣能上報紙,一樣有機會去首都見主席。我爸這輩子還沒去過首都呢。”
郭師長哭笑不得:“混小子,臨了還兌你老子?”
趙政委過來:“凱旋,湘語我就給你了。不用你幫干農活,看著人別欺負就行。”
郭凱旋:“不會的。”
郭師長接著說:“老趙,就別擔心了。我老家那邊公社大隊長是我沒出五服的兄弟,欺負誰也不能看著湘語被欺負。”
趙政委只知道老家有他親戚,不知道親戚這麼牛掰。
此話一出,其他學生的父母也不擔心了。
郭師長道:“可以走了吧?”
他人忍不住埋怨:“急什麼?沒去過農村怎麼地?”
郭師長不嘆氣:“再晚就趕不上今天的火車了。”
火車票作廢,得去安東重新買不說還浪費錢。
郭凱旋率先跳上車,接著又跳下來。
郭師長皺眉:“干什麼?大小伙子黏黏糊糊磨磨唧唧沒完沒了——”
“爸,爸,爸,先別罵。”郭凱旋朝邵耀宗跑去,“邵叔叔,你們剛才說有專門教種地養牲口的學校,那書店應該也能買到,買到相關的書吧?”
早兩年安東的時候邵耀宗過去維/穩,想想那邊的況,道:“按理說應該有。如果沒被燒。”
“那怎麼辦?”很想大干一場的郭凱旋急了。
邵耀宗:“你回頭先去圖書館看看。可能得去省圖書館或新華書店。到了那兒也不能說好奇,你還得想個糊弄他們的理由才能買。書店沒有,恐怕就得去廢品收購站。”
中途不能下車,安東也不是省城,郭凱旋就找郭師長。
郭師長不是看不起他兒子。
一個分不清韭菜和麥苗,不清楚豬是蛋生還是卵生的小子當養大戶,種田高手,怎麼看都異想天開。
郭師長忍不住提醒兒子:“科學家可不是那麼好當的。”
“我知道。”郭凱旋點頭:“老師說過,一丁點東西都得研究十幾二十年。你們都不知道我什麼時候能回來,閑著也是閑著。”
邵耀宗贊同:“師長,凱旋說得對。即便研究不出什麼名堂,學會種地養豬,留在老家當農民,也是個吃穿不愁的農民。
“凱旋,農村雖然種種不好,也有很多好。我去年跟你杜師傅到農村,雖然也跟咱們一樣頓頓窩頭。但可以在自家院里養養豬種菜。勤勞點不比城里人差。不信你可以問問杜師傅,最有發言權。”
杜春分覺得小伙子干啥都不如有門手藝,“凱旋,農村不是只有種田養豬這一條道。十里八村都有木匠,你可以跟人家學木匠活。過幾年返城到家廠就是技工人。跟農村人好也簡單。湘語,會做飯吧?”
趙湘語以前十指不沾春水。為了到農村好過點,媽這一兩年沒使喚干活。
杜春分:“農村勤勞能干的人家,日子還過得去。婚喪嫁娶都會請會做飯的做飯。你到時候可以幫他們做飯。農村人也喜歡有本事的人。”
郭師長不說:“這才是生存技能。”
邵耀宗忍不住說:“我那不是?”
郭師長想說,你那是白日做夢。然而當著杜春分的面,他不敢說。
他可還記得陳月娥只是兌邵耀宗一句,洗服怕媳婦。就潑人家一尿。
一陣風吹過,夾著海的氣息,郭師長口而出:“你那是星辰大海!”
這讓準備跟他辯一辯的邵耀宗說不出話來。
杜春分不說:“師長,還不走嗎?”
郭師長無語,真真一句說不得。
可一想想杜春分是誰的閨,邵耀宗是誰的婿,還真說不得。
郭凱旋和趙湘語的將來說不得還得麻煩藝高人膽大的杜局。
趙政委跟他老搭檔,看出他的無語,忍不住幸災樂禍,笑著說:“走,這就走。湘語,到了那兒缺什麼就給爸寫信。爸給你寄。”
趙湘語曾經有一個夢,夢想著考上首都的大學,為四個現代化建設奉獻一生。
孰料這個夢剛做一年多,還沒給夢繪上彩,高考停了。
趙湘語覺得這輩子完了。
不想認命,可高考遙遙無期,去年國家還下發文件讓城里的學生下鄉,不僅僅是高中生,還有初中畢業生。
趙湘語就知道的路只有兩條,下鄉或進工廠。
當兵也算是一條路,可得去別的部隊。部隊比農村還,為了的安全,不如跟郭凱旋去老家。
趙湘語認命了,這兩年不但學會做飯,還學會做服做鞋。
臨了,邵耀宗和杜春分卻說農村的出路不比城里。還有父母做后盾。趙湘語愁苦的小臉上出一笑意:“爸,我有錢,可以自己買。”
杜春分眉心一跳,趕說:“湘語,買東西只能去供銷社,不能跟村里人易。但可以以換。”
郭師長聞言趕代郭凱旋,“不能私下買賣,這是原則問題。”
郭凱旋哪知道這些,聽到“原則”三個字嚇了一跳,“那,書呢?”
“我給你買了寄過去。”郭師長接道:“那些科學種田的書籍,不屬于舊文化。但你拿到書以后不許賣弄。”
郭凱旋慎重地點點頭。
趙政委把今天剛發的各種票給閨。
郭師長攔下,“看清楚上面的字!”
只能軍區用。
趙政委收回去。
他起先沒想到給孩子票,就是考慮到出去不能用。剛剛一著急就把這事忘了。
杜春分道:“農村每到年底都會殺豬。每人都能分半斤八兩,不需要票也不用錢買。”
趙政委忍不住問:“平時吃什麼?”
杜春分:“回頭可以讓湘語用你們給買的零食跟老鄉換。他們不是黑五/類的后代,到了農村也是住知青點,不需要住老鄉家里,待遇可能比村里人還好點。”
趙政委徹底放心下來,示意司機開車。
車子朝南邊的大路駛去,郭師長的人和趙政委的人不由得追上去。
倆一追,其他家長也忍不住,包括陳月娥在。
烏一群人,哭天搶地跟送葬似的,車里的男們都忍不住奔向車尾,淚流滿面,恨不得跳車。
郭師長嘆氣,沖他的警衛員招手:“去把們給我攔下來。像什麼樣子。”
警衛員哪敢攔啊。
陳月娥一人他都弄不過,何況一群人。只能陪著跑到南邊大路上,車速提起來,們追不上不得不停下才算完。
車子越來越遠,邵耀宗轉向杜春分,回家吧?
杜春分嘆了一口氣,收回視線,“走吧。”
四姐妹看到那肝腸寸斷的一幕也沒了玩鬧的心思。
甜兒悶悶地隨爹娘到家門口,猛然抬起頭,“爹,娘,我有事宣布!”
杜春分被嚇一跳:“你又想干啥?”
甜兒鄭重說道:“我下鄉的時候,你們不許送我。”
邵耀宗笑了:“還有十年,你急什麼。指不定十年后你就不需要下鄉了。”
江儀準備開門,聞言猛然轉過頭來:“邵團長,你聽誰說的?”
邵耀宗被問的一愣一瞬:“誰——”他哄孩子玩呢。
“這世道變得太快,誰也不知道十年后什麼樣。”邵耀宗想一下,“十年前,六零年,一天兩頓飯,清湯寡水,你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
江儀仔細回想,是呀。
那時候以為活不到過年。
沒想到不但過來,還有心思愁這些事。跟那時候比,去農村真不算什麼。再不濟一天也能吃上一頓飽飯。過年吃也是真正的豬。
江儀苦笑:“人的,就是好了想更好,更好想最好。想這麼多有什麼用?指不定明天這革命就結束了。”
杜春分附和道:“嫂子說的是。嫂子,有心想明天的事,不如先把今天的日子過好。”
江儀的眼眸亮了,“小杜,抓魚去不去?”
杜春分愣了,,說啥呢?這變的,變的也忒快了吧。
“不去?”江儀問。
學校放假,服早上洗好了,啥事沒有,“也可以去。”
“那你快去拿網,我去拿水桶。”江儀說著打開門鎖就往屋里跑。
杜春分張了張口,不看邵耀宗,“這,這還真去?”
邵耀宗東邊看了看,門口已空無一人,道:“我以為就你風風火火。去吧。甜兒們跟我在家。”
甜兒搖頭:“我也去。”
小輕輕點一下頭。
平平和安安一直在杜春分左右,讓們留下來,邵耀宗覺得困難,“要不我跟你們一起去?”
杜春分:“你沒事?今天可不是周末。”
本來得去師部坐班。
為了今天送郭凱旋他們,早半個月前就調好班。邵耀宗知道杜春分會去送他們,想跟一起,調班的時候就讓人把他也挪出來。
可他一想到上到師長下到孔營長這些當爹的今天都沒心思做事,他再不過去,一團有點事都不知道找誰。
邵耀宗道:“我下午再去。”
“那我去拿漁網。”杜春分推開門。甜兒看到院里的車子,不由得轉向邵耀宗。
甜兒以前不喜歡坐自行車。后來江儀把車子送過來,還是討厭。
邵耀宗知道想學騎車,因為車子跑的快。
“那你還去抓魚?”邵耀宗問。
甜兒拉住他的手:“我們可以去河邊學啊。河邊樹多,比這兒涼快。好不好啊?爹。”
邵耀宗:“你呀,也就這時候乖一點。”
“我乖的時候爹不在家啊。
邵耀宗掙開手,朝腦門上敲一下。
甜兒痛的捂住,大喊:“爹!”
“還學不學?”
甜兒立馬放下手。
邵耀宗推著車子出來,平平和安安眼看著。
杜春分見狀,想笑又想嘆氣,五年了,兩個孩子雖然敢跟說不,卻不敢跟邵耀宗說。
說到底還是邵耀宗天天去部隊,偶爾出去辦事或訓練,一走不是半月就是一個月。等他回來,幾個孩子都長高了。
杜春分希兩個孩子能打心眼里相信邵耀宗。日后無論遇到什麼事,一時之間聯系不上,可以直接聯系邵耀宗。
“邵耀宗,你帶著平平和安安。”杜春分道。
姐妹倆不由得看杜春分,娘怎麼知道們想坐啊。
邵耀宗也看出來了,正準備倆孩子,“誰坐前面誰坐后面?”
騎車的人是杜春分的話,必須都想坐前面。
換邵耀宗,姐妹倆默契十足地指后面。
邵耀宗:“平平,你是姐姐,你前面,妹妹后面。”
平平不想啊。
杜春分瞪眼:“你爹還能吃了你?”
平平一見想發火,立馬爬上前面。
邵耀宗坐車上,雙腳撐地穩住車子,安安爬到后面。
甜兒打量一番倆,撇著小說:“你倆真不嫌顛得慌啊。”
往西本沒有路,這五年來走的人多了,走出幾條平坦的羊腸小路。
下雨天人車都不去,沒被踩的坑坑洼洼,反而比通往公廁的路還平整。
到河邊姐妹倆都沒覺得顛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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