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聽了稟報，就冷笑道：“哼，今年了秋以來，做的繡活比往年可了不。什麼生病，不過是為了懶裝腔作勢罷了！都是我這些日子太忙沒有好好管教，縱得蹬鼻子上臉了。我今天倒要看看，到底病沒病！”

二夫人怒氣沖沖地闖到丁香院，本想好好教訓顧重芝一場，沒想到卻把自己嚇了一大跳。

顧重芝的況很不好，小病分明已經作下了大病。

嚇得不得了，趕讓人去請大夫。

為了推卸責任，還將丁香院里的兩個大丫鬟打了一頓，說們沒有及時稟報，耽誤了顧重芝的病。

如此一來，顧家的人都知道三小姐生病了。

顧重得到消息，自然要去看，可沒想到的是綠蕪卻阻止，不讓去。

“小姐，三小姐得的是怪病，大夫束手無策說治不好了。幾位小姐要去看，都被攔著了。說三小姐的病太怪，萬一傳染給其他人就壞了。”綠蕪憂心忡忡道：“二夫人心里也怕，昨天已經連夜把三小姐移出去了。”

這麼冷的天，顧重芝又生著病，怎麼能隨便移出去呢？

顧重聽了就皺起了眉頭：“移到哪里去了？”

綠蕪嘆了一口氣道：“二夫人說家里人多口雜事多，會吵嚷的三小姐無法安心養病，就將三小姐移到后花園的梧桐苑去了。”

梧桐苑在后花園梧桐林的那一邊，自打老慶侯故去之后，那邊早就沒有人去了，荒敗的不個樣子，怎麼能住人呢？

二夫人的心未免太黑了。

“大夫有沒有說三姐姐到底是個什麼癥候？”

“沒有說，只說是怪病，他治不了。如今大夫也不愿意上門了。”

分明是把顧重芝當將死之人來對待了。

三姐姐顧重芝跟一樣，都沒有了母親。

沒娘的孩子就是草，自生自滅的時候，隨時都有可能被人踩在腳底下。

顧重想起了自己，頓覺同病相憐：“綠蕪，你裝點糕點帶著，跟我一起去見三姐姐。”

綠蕪為難地看了一眼顧重，最終應了一聲“是”。

穿過后花園，就是那邊梧桐林。已經是冬天的，禿禿的梧桐樹，□□著白白的樹皮，在瑟瑟寒風中頑強地抗爭著。

午后的照在積雪上，泛出明亮耀眼的。

但風吹到臉上還是很冷。

顧重把上的披風了，手回到護手里，方道：“我知道你想勸我不該來，可是綠蕪你看看這梧桐林里本沒有人氣，三姐姐沒有了生母，病這個樣子，二伯母不磋磨就是好的了，怎麼可能會好好給請大夫。我若不來，還有誰會來看。”

剩下的話，沒有說，而是在心里默念。

都說三姐姐得了治不好的怪病，連大夫都束手無策了，一定要來瞧個究竟。

是大夫，田莊里的佃戶病了都會去救治，更何況現在生病的人還是跟有緣的三姐姐？

總覺得這個沒有母親，在嫡母手底下討生活的三姐姐，跟前世的自己很像。一樣的孤苦無依，一樣的可憐。

若是沒有辦法就算了，既然有醫，無論如何也不能袖手旁觀。

“小姐，我知道您心好。可三小姐得的是怪病，若是過了病氣可怎生是好？”綠蕪猶不死心，繼續勸道：“若是夫人還活著，也舍不得您以犯險的。”

“我母親若是活著，絕不會見死不救。”顧重打斷了綠蕪的話：“你若是沾了病氣，那你就在這里等著吧，我自己去就是了。”

說著，手去接綠蕪手里提的糕點。

綠蕪卻長長嘆了一口氣：“既然您都不怕，我又有什麼好怕的。我跟您一起去。”

梧桐苑是顧家最偏僻的地方，沒有愿意來住，年久失修，十分殘破，院墻都倒了一小片。

顧重跟綠蕪一起走進梧桐苑，聽到里面傳來無助的哭聲：“……雪梨姐姐，你怎麼樣，傷口還疼不疼？你挨了打，小姐病得越來越重了，可怎麼辦？”

雪梨低聲安道：“你快別哭了，紅菱，仔細小姐聽見了心里難。”

顧重嘆了一口氣，走進去問：“怎麼只有你們兩個，其他人呢？”

“四小姐來了。”雪梨挨了板子，正趴在床上，見顧重來了，忙強撐著起來見禮，被顧重攔住了。

紅菱則哭喪著臉道：“那些人見我們小姐這樣，怕被小姐過了病氣，都不肯來。枉小姐之前對們那樣好，關鍵時刻們卻落井下石，撇下小姐不管。”

“四小姐，真沒有想到唯一來看我們小姐的人居然是您。”紅菱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紅著眼圈道：“您快進去吧，我們小姐病得厲害，再晚幾天，說不定……說不定……”

顧重心里一個咯噔，難道三姐姐竟然已經病得這麼嚴重了嗎？

趕了簾子，走進室。

屋里除了床塌桌子之外什麼擺件都沒有，雖然禿禿的，但收拾的還算干凈，碳盆里放著木炭，所以屋里也不是特別冷。

顧重芝躺在床上，看不分明。

紅菱走到床邊，輕聲呼喚：“小姐，四小姐看您來了。”

“真的嗎？”顧重芝聲音非常疲憊，卻能聽出來，很驚喜：“快扶我坐起來。”

顧重忙上前一步道：“三姐姐，你如今病著，子弱，快別起來，還是躺著吧。”

走進了，顧重才發現，顧重芝臉上居然圍著一層薄紗，令十分吃驚：“三姐姐，你臉上圍著東西做什麼？”

“四妹妹，真沒想到你會來看我。”顧重芝說了流下了眼淚：“我以為除了雪梨與紅菱，這個世上再也沒有人會想起我了呢。”

顧重芝聲音虛弱，話說的十分可憐，讓人見了不由心疼。

人在生病的時候，總是格外脆弱，特別是像三姐姐這樣孤苦無依之人，一點點的關懷都能讓十分。

顧重忙道：“三姐姐，說哪里話。除了我以外，大姐姐也想來看你的，只是大伯母不讓來，所以也沒有辦法。”

顧重芝聽了，不僅沒有覺得安，反而眼淚流的更兇：“我在這個家，地位如何，我心知肚明。我們姐妹平日集不多，臨死之前，你能來送我一場，我已經心滿意足了。你如今看到了我，快走吧。免得把病氣過給了你。”

都病得這麼重了，還在為別人考慮。

三姐姐雖然低調沉默，卻不失為一個細膩溫和的好人。

看著這樣，顧重就想起自己在良鄉田莊喝下□□時總總無助的心，不僅沒有走，反而坐在了顧重芝的床邊。

“三姐姐，何必說這些喪氣話，你不過是偶小病，哪里就到了要死的田地。你不要胡思想，好好養病。從前我們姐妹接的，等你病好了，我們再一起玩，我還要跟你學做繡活呢。”

顧重說著，把手進被子里，去握顧重芝的手。

纖細小小的手，如枯柴一般，沒有一丁點的。顧重的手進去，一把就能把的手全部握住。

顧重不由大吃一驚：“三姐姐，你怎麼瘦了這個樣子？”

顧重芝反而不難過了，虛弱地笑了笑：“四妹妹，你別擔心，我一直這樣。”

顧重給沒有說話，趁機給號脈，發現脈弦而數，雖然有病，卻不是垂死之兆，提著的心稍稍放了下來。

“三姐姐，你怎麼把臉遮起來了？”

“我從前是什麼樣，你是知道的。”

顧重芝說著，突然趴在床邊一陣嘔吐，顧重趕拿了痰盒接住，因為顧重芝沒有吃多東西，所以吐出來幾乎都是清水。

顧重并不嫌棄臟，反而還十分地給了角。

顧重芝的眼淚再一次涌了上來，反握了顧重的手，哽咽地問：“四妹妹，你為何對我這麼好？”

恐怕從來沒有過溫吧，所以自己給一點點的關懷都覺得不敢相信。

顧重心里嘆了一口氣，輕聲道：“因為我們是姐妹，更是一家人。”

“是嗎？”顧重芝的眼淚順著眼角流了下來，喃喃道：“我也有姐妹，有家人嗎？”

“有啊。”顧重點頭道：“我就是啊。”

顧重想說還有顧重華，顧重珠，還有二老爺，可卻沒有說，因為自己都覺得那些人恐怕并不會把顧重芝當一家人。

顧重芝慘然一笑：“從前我總覺得顧家沒有一個好人，沒想到四妹妹竟然如此真誠，從前是我錯了，錯過了你這個好姐妹。”

“三姐姐，快別說這些了。”顧重道：“我給你號了脈了，你這并不是什麼大病。你把面紗摘下來好不好？我看看你的臉與舌苔，幫你好好診治診治。”

顧重芝搖了搖頭：“我這病，大夫都說沒得治了。四妹妹，你不要安我，我自己的子自己知道。”

“三姐姐！”顧重正道：“你是不信我，對不對？”

一雙眼睛熠熠生輝，盯著顧重芝卻沒有半點嫌棄，滿滿的都是關切。

顧重芝不由一怔。

顧重就握了的手道：“去年呂夫人中風你還記得吧，就是我治好的。你信我這一回，我說你沒事，你就不會有事。”

不待顧重芝回答，就出手去揭臉上的面紗。

顧重芝沒有阻攔，心里卻已經做好了準備。四妹妹一定會大吃一驚，一定會害怕，一定會離自己遠遠的，一定會覺得自己是個怪！

黯然地閉上了眼睛，不想看顧重害怕的樣子。

可沒想到的是，想象中的尖、逃離并沒有出現，顧重的手一直握著的手沒有放開。

茫然地睜開眼睛，正對上顧重認真的眼神：“果然是黃疸病。”

“三姐姐，你把舌頭出來，我看看。”

顧重芝雖然不知道顧重何意，但也明白顧重不會嫌棄，不會害。依言出舌頭，顧重看了看，然后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剛才顧重芝蒙著臉，劉海又遮住了額頭，所以，顧重第一時間并沒有真正判斷出的病。

可當顧重給顧重芝號脈之后，的心里就有了底。當時就猜到顧重芝得的恐怕是黃疸病。

因為從脈象看來，顧重芝的病在腎上。腎虛會導致很多病，膽道阻滯就是其中之一。膽道阻滯會引發黃疸病，而黃疸病又表現為惡心嘔吐，全發黃。

這種病比較見，不知的人就會以為這是什麼大病、怪病。一般的大夫看這臉就嚇得束手無策了，更別提去認真辯證診治了。

現在，面紗摘掉，顧重芝果然臉焦黃，顧重不僅沒有害怕，反而松了一口氣。

沒有猜錯，的確是黃疸病。

這個病別人治不好，但是對來說，不是大癥候，可以治。

但是并沒有直接說自己能治，而是反問道：“三姐姐，你是不是經常惡心嘔吐？”

“是，你剛才也看到了，說嘔吐就嘔吐，我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許是顧重沒有嫌棄如今這黃黃的怪樣子，顧重芝也褪去了防備，說話比剛才隨意了不。

顧重本來以為真的是什麼大癥候，如今確定了是黃疸病就道：“三姐姐，你總是躺著，頭會暈，人會越趟越沒有力氣，好好的人都會躺壞了。不如我扶你坐起來，咱們兩個好好說會話？”

顧重芝一直躺在床上，除了兩個丫鬟，也沒有別人陪說話，的確十分寂寞。聽了顧重的建議，想著反正自己也是快死的人了，臨死前能有人陪說話，也該心滿意足了。

于是點點頭道：“好，勞煩四妹妹扶我一把。”

顧重扶了起來，又拿了一個引枕放在背后讓靠著：“你覺得怎麼樣，能不能撐得住？”

“剛起的時候有點暈。”顧重芝虛弱道：“這會子坐起來，反覺得口不似剛才那麼悶了。”

顧重點了點頭，知道的確是睡得太久了。

并不是大病，卻會神倦怠，加上大夫與其他人夸張的言論，認為自己是必死之癥，自然越來越嚴重。

再小的病，不心調治也會釀大病。

顧重又問：“你不僅會惡心嘔吐，還口苦咽干，厭惡油膩，是不是？”

顧重芝愣了一下：“的確如此，四妹妹你是如何得知？”

顧重就笑了：“我不僅知道這些，還知道你二便都跟平時不一樣，你一定小解深黃，大解灰白。”

不待顧重芝有所反應，就笑著拍了拍顧重芝的手：“三姐姐，你的病我能治，你別擔心，我保管你除夕夜能跟大家一起吃年夜飯。”

今年已經臘月初五，離除夕還有二十多天了。

的病真的能好嗎？四妹妹八是安的吧？

這個子如何能撐到除夕？

顧重芝很想問一問顧重哪里來得把握，可看著顧重篤定的笑臉，所有的話都咽到了肚子里：“四妹妹，那你打算怎麼給我治？”

“你這病好治，是腎虛導致的，只要硝石、礬石兩味藥就可以治好。”顧重回頭對一臉震驚的紅菱道：“快別愣著了，拿筆紙來，我把服用方法寫下來，你照著喂你家小姐服用就行了。”

紅菱取了紙來，顧重芝低了頭，一邊寫，一邊對顧重芝道：“三姐姐，我知道你邊只有雪梨、紅菱兩個人服侍，雪梨上有傷，不能離床。我讓人出去買了藥，給你送過來。還有雪梨要用的創傷藥，我一起給你送過來。”

顧重鼓勵道：“你別灰心，你一定可以康復的。我這就回去讓人給你抓藥，你喝了藥，就能好了。服藥之前，要先吃點面做的糕點墊一墊肚子，這兩味藥空著肚子吃是會傷胃的。”

顧重芝眼神復雜，一時間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的、甜的、苦的、辣的，各種滋味一起涌上了心頭。

千言萬語最終只化作一句話：“四妹妹，多謝你，你可要記得常來看我。”

還有一件很重的事，還沒有想好要不要告訴顧重。

看著期盼的眼神，顧重的心頭不由一酸。

同樣沒有了母親，自己是嫡，是庶，的地位比自己上一世還不如。

上一世自己是喝下□□死的，而三姐姐卻是剛出嫁沒幾個月就病死了，十分的可憐。

或許這一世，三姐姐不會這麼早就香消玉勛吧。

“那當然。”顧重道：“我還要給你復診的，我明天下午一準過來，你一定要乖乖服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