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顧葳蕤院中的管事嬤嬤韋嬤嬤端著湯藥進了屋子。

一早晨起來，的眼皮就一直跳個不聽，跳的心慌意。覺得恐怕是為著大爺的事，昨晚忙碌太久的原因。

吸了吸氣，又使勁眨了眨眼，令自己看上去神一些，方雙手端著黑漆雕蓮花的托盤走進了進去。

在剛剛走去明堂的一瞬間，正房的門吧嗒一聲被關上了。

心里稍稍詫異，卻想著大爺病重，可能要避風，所以并未想太多。可心里卻覺得有些不對勁。

等腳踏進了顧葳蕤所在的西次間，突然覺到況與往日大相庭徑。

老夫人、大夫人、大都在，連隔房的四小姐居然也到場了，而屋子里竟然悄無聲氣，一個人說話都沒有。

氣氛竟是前所未有的抑。

韋嬤嬤心頭一跳，臉上稍稍帶了一些，卻依然鎮定道：“老夫人今日起得好早，大夫人也來了，爺上半夜鬧了一會，下半夜才睡著，怎麼不多休息一會？”

這就算是跟眾人打過招呼了。

是顧葳蕤的娘，從顧葳蕤落地的時候，就在照顧顧葳蕤了。十幾年過去了，一直在顧葳蕤邊當差，顧家上下都拿當半個主子待的。

一思及此，崔老夫人心中的氣就上下翻騰個不止，恨不能當場將韋嬤嬤誅殺。

可想到眼下并無證據，想到定然是人指使，崔老夫人死死握著椅子的扶手，自己忍住。

“嗯。”崔老夫人將眼皮耷拉下去，并不看韋嬤嬤：“今個兒的藥是你親自熬的？”

韋嬤嬤忙道：“是，爺的藥一直是我在熬，給別人我不放心。這些年了，爺也習慣了我給他熬藥喂藥。”

崔老夫人鼻子輕輕發出哼的一聲，說不出來是什麼意味：“這些年你殫竭慮地照顧蕤哥兒，的確是辛苦了。”

這樣的夸獎的話，崔老夫人從前也說過，可今天的語氣卻十分不對，聽到耳中也有些的。

韋嬤嬤不敢掉以輕心，忙正道：“小人是奴才，照顧爺是我的本分，老夫人可千萬別這麼說，折煞奴才了。”

崔老夫人沒有說話。

韋嬤嬤就一直端著藥湯半低著頭。

氣氛越發端凝肅然，韋嬤嬤心里也越來越慌。實在不知道崔老夫人到底是什麼意思。就在腦中胡思想之際，上面突然傳來崔老夫人平靜無波的聲音：“還站著做什麼？快把藥端給蕤哥兒服用，涼了可就不好了。”

“是。”韋嬤嬤松了一口氣，把托盤放在花梨木圓桌上，端著藥就要喂顧葳蕤。

顧重卻攔著，出雙手去接：“嬤嬤，還是我來吧。”

“四小姐雖然是妹妹，可到底男有別，年紀又小，喂藥可不是玩。”韋嬤嬤聲音有些發虛：“還是讓我來吧，爺也習慣了我的服侍了。”

英大夫人輕聲呵斥道：“既然四小姐要，你就給四小姐便是！你難道分不清誰是主子，誰是奴才？”

“我是怕四小姐不會，耽誤了爺……”

“四小姐不會，自然有我們教，什麼時候到你置喙了？”英大夫人毫不客氣地打斷了的話。

一想到自己這麼信任，居然如此忘恩負義蛇蝎心腸，英大夫人就有些忍不住：“還不快快把藥給四小姐！”

“是。”韋嬤嬤聲音發，把藥碗給顧重，然后就悄悄地朝門口退去。

自以為不著痕跡，沒想到英大夫人與崔老夫人、還有蕤大都將的舉看的一清二楚，越發覺得此人心不正，其心可誅。

韋嬤嬤想要出去，卻發現門地關著，丁嬤嬤臉不虞道：“老夫人還沒說讓你走呢，你這麼急著，是要去哪？”

韋嬤嬤心中暗呼不妙，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正開口解釋，里面卻傳來崔老夫人略帶張的聲音：“怎麼樣？”

“這藥有問題。”顧重點頭道：“的確有苦楝的味道。”

聽了顧重的話，韋嬤嬤驚得魂飛天外，卻死死掐住手心，讓自己鎮定。

“好啊！”崔老夫人怒不可遏地走出來，著韋嬤嬤的眼神如鋒利的刀一般，恨不能當場將凌遲：“將給我帶到禧榮院來，不能在這里置，別臟了蕤哥兒的屋子。”

“老夫人……”韋嬤嬤一聲驚呼正要解釋，卻被丁嬤嬤照打了一掌。

平日里和藹可親的丁嬤嬤此刻面冷峻如冰：“老夫人沒問，你瞎咋呼什麼，待會有你說話的時候。”

韋嬤嬤一個激靈反應了過來，告訴自己一定要冷靜，千萬不能路出馬腳。

“說！你為什麼要害蕤哥兒？”

到了禧榮院，崔老夫人命人將院門關閉，這才由著自己發出怒火。

韋嬤嬤跪在地上，十分冷靜地辯解：“老夫人，我不知道您在什麼？大爺是我大的，是我的主子，也是我的心頭，我疼大爺的心就是比我親生兒子還要親，我怎麼會害大爺？我寧愿自己死，也不敢傷害大爺分毫！”

說著，眼圈突然紅了：“老夫人您這樣說，實在是冤枉死我了。”

崔老夫人眼中都是怒火，脯更是上下起伏，一看就知道是氣狠了：“蕤哥兒本不是生病，是中了毒了，那藥湯中有苦楝的味道。那藥可是你親自熬的，從未假他人之手，不是你，還有誰？”

“老夫人，什麼苦楝，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韋嬤嬤神焦急道：“大爺是中毒了嗎？這藥不是太醫院的太醫開的嗎？天啊，是誰這麼喪盡天良，竟然要害大爺！老夫人，您千萬不要放過他啊！”

吃驚著急的樣子，好像真的全不知：“我的爺，竟然了這樣的苦！我這個做娘的，聽了心里實在是不住，我寧愿中毒的是我，也不希是爺啊。爺啊，你的命怎麼這麼苦啊？”

韋嬤嬤哭了，而且是伏在地上痛哭。激烈的反應，傷心的神，比英大夫人這個親生的母親得知消息的時候還要激烈。

任誰也不會想到這樣一個視主子為親子的娘會做出這樣的事來，的傷心不像是裝的，而是真的傷心。的痛苦是真的，眼淚也是真的。

若不是有顧重昨天晚上的一番話，崔老夫人等人恐怕早就相信了，可顧葳蕤中毒，能下毒的人就只有韋嬤嬤。

這個狗奴才，事到如今居然不承認錯誤，還敢這樣滿口謊言！這些年打著疼蕤哥兒的名義，做了多喪盡天良的事。

崔老夫人還能忍住，可英大夫人卻已經站起來，狠狠地踹了一腳。

“夫人，都是我的錯……”韋嬤嬤本不閃躲，更不反抗，而是倒在地上嚎啕大哭：“都是我沒有照顧好爺，您打我吧，您罵我吧，這都是我罪有應得。我沒有照顧好爺，我該死，我該死……”

那撕心裂肺的樣子簡直比親生的兒子中了毒還要難過。

“作死的奴才，竟然裝腔作勢，我看你是不到黃河不死心！”英大夫人氣得渾：“丁嬤嬤，將綁起來，給我打，狠狠地打。”

“是！”丁嬤嬤應了一聲，就準備人。

韋嬤嬤的哭聲這才比剛才小了很多，到了此刻，也看明白自己的形勢了。

崔老夫人也好，英大夫人也罷，已經對產生了懷疑，那些手段是無法蒙蔽們了。

可是也知道，崔老夫人為人最講究規矩，只要自己不承認，也不能把自己怎麼樣。反正做的那些手腳，一般人本無法發現問題。

韋嬤嬤不再哭了，而是含冤屈道：“夫人，您打我，罵我都是應該的，但是您不能把屎盆子朝我頭上扣啊，我照顧爺是不夠仔細，但是您不能懷疑我啊。我視爺為親生，您這樣冤枉我，我比竇娥還冤啊！”

英大夫人氣得兩手發抖，指著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好了！”崔老夫人冷喝一聲道：“發生這樣的事，換做是誰都不會乖乖承認。但湯藥中發現了苦楝，你作何解釋？”

“這藥是太醫院開的，會不是太醫們開錯了方子？”韋嬤嬤道：“我一個宅的婦人，大字都不識一個，哪里會知道什麼苦楝。”

崔老夫人道：“太醫們開的每一個方子我都看了，從來也沒有苦楝這味藥。”

韋嬤嬤由不死心，道：“那是藥房抓錯了藥了吧？這樣的事，也不是沒有遇到過。”

“蕤哥兒是被人長期下藥，就算藥房抓錯藥，怎麼會每一次都抓錯？而且我們也不是總在某一家抓藥，藥鋪子也是經常換的。”崔老夫人一拍桌子道：“問題就出在熬藥這個環節上，定然是你熬藥的時候在藥壺里面加苦楝了，是也不是？”

韋嬤嬤被這一掌拍出的聲音嚇了一跳，但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承認：“老夫人，您真的冤枉奴婢了，我真的沒有啊。你若是不信，大可以去檢查藥渣子。”

含恨地看了一眼顧重道：“反正四小姐對藥了解的很，既然能通過鼻子聞出來，想必也能通過藥渣子分辨出來的吧！”

丁嬤嬤早就讓人去拿藥渣子來了。

不僅拿了藥渣子，還把沒有熬得那幾包藥也一起拿過來了。

顧重接過藥渣子仔仔細細地辨認了一番，發現里面本沒有苦楝。那幾包未熬的藥里面更是沒有。

韋嬤嬤臉上就出委屈的神來：“四小姐，該不會是你弄錯了吧？這藥渣子也好，藥包里也罷，都沒有什麼苦楝。我待爺的心天地可鑒，就因為你聞錯了，就要冤枉我，打殺了我，我真是好可憐啊！”

“老夫人，請您相信我，我絕沒有做對不起顧家、暗害爺的事。”

崔老夫人面沉如水，并不說話。

英大夫人臉上就出幾分不敢相信：“重，怎麼會沒有呢？要不要再繼續看看？”

韋嬤嬤就哭了：“大夫人，您要是看我不順眼，大可以跟我說一聲，我離開顧家就是。為什麼非要冤枉我下毒害爺，四小姐都說沒有了，你為什麼還是不相信我？”

顧重對崔老夫人道：“伯祖母，這藥渣里面的確沒有苦楝。”

怪不得韋嬤嬤會如此有恃無恐，原來竟然給自己留了后手。

韋嬤嬤松了一口氣：“皇天菩薩保佑，因為您一句話，就害得我被懷疑，四小姐，你可算是還了我的清白了。”

韋嬤嬤下毒害蕤大堂哥，本來跟顧重關系不大的。可看著這一番裝腔作勢，顧重這個旁觀者都氣得不行了。

冷笑一聲道：“韋嬤嬤，這藥渣里雖然沒有苦楝，但是并不代表你沒有下毒，我可沒有說你是清白的。”

英大夫人臉上出驚詫的神，顧重道：“丁嬤嬤，麻煩您取藥壺來。”

韋嬤嬤原本鎮定的臉上一瞬間出幾分慌，顧重看在眼中，心里越發篤定，藥壺一定有鬼。

丁嬤嬤去了藥壺過來，顧重接過來，上上下下打量一番。

“伯祖母，您看！”顧重聲音洪亮，把藥壺的蓋子高高舉起，所有人都發現了問題。

藥壺的蓋子里面居然有一個小小的紗布藥包，因為用的時間太久，紗布包被藥染了茶。

在顧重將藥包取出來的一瞬間，韋嬤嬤的臉就變得蒼白。

“伯祖母，這里面就是苦楝。熬藥的時候這藥包里面的苦楝會浸泡在藥里面，毒就可以融到藥里。”顧重道：“用這種方法下毒，的確不容易被發現。韋嬤嬤，怪不得你剛才有恃無恐，原來是你用了這種方法下毒，不怕被人發現。”

韋嬤嬤眼神閃躲，不敢與顧重對視，臉也雪白雪白的毫無，但是卻依然不肯承認：“四小姐真會說笑，我并不知道這藥包是什麼時候被誰放進去的。雖然的確是我在給爺熬藥，但是廚房來來往往那麼多人，其他人也不是沒有做手腳的可能！”

“你說的沒錯，廚房的確人來人往，人多手雜。”顧重冷喝一聲道：“但書房呢？大堂哥的書房從不許別人進去，除了一個書就是你平日進去打掃了。”

顧重將那把筆丟在地上，呵斥道：“這回你還有何話說？你該不會說這筆不是你做的手腳吧？你該不會說是那書干的吧？”

韋嬤嬤嚇得渾發抖，道：“不……不……”

崔老夫人怒喝一聲道：“你當然不會說是那書干的，因為書是你的小兒子！你疼自己的兒子，卻下毒手害蕤哥兒，你好歹毒的心！”

崔老夫人說話的時候，滿面怒，憤怒的聲音幾乎在抖：“狼心狗肺的東西！顧家這些年待你不薄，你竟然恩將仇報，忘恩負義，暗害主子，你好大的膽子！”

“你為何要害我蕤哥兒，你好毒的心，你不得好死，你這個下地獄的狗奴才，你天打雷劈。你還我的蕤哥兒，你還我的蕤哥兒……”英大夫人走上前去抓著韋嬤嬤的領，一邊撕心裂肺地哭喊，一邊兜頭兜臉就打，那樣恨不能將韋嬤嬤給吃了。

證據確鑿，韋嬤嬤知道自己辯解不了，趴在地上不敢反抗，任由英大夫人的拳頭掌落在的上，只跪在地上一邊磕頭，一邊求饒不止：“夫人饒命，老夫人饒命啊，是我吃了豬油蒙了心，是我黑了心腸要害爺，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是該天打雷劈，我是該下地獄，我錯了，我不敢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你不得好死，你死一千回也解不了我的恨……”

英大夫人哭得傷心絕，突然昏厥過去。

“快扶著！”

隨著崔老夫人一聲呼喊，顧重與蕤大已經一左一右托住了英大夫人，丁嬤嬤也趕上前來幫忙，三人扶著英大夫人到旁邊的椅子上休息。

好在英大夫人只是一時激所以昏厥，并無大礙，顧重言給掐了人中與幾個重要的位之后，很快就蘇醒了過來。

蘇醒之后覺得很累，卻不顧崔老夫人的勸解，死活要留在這里，不愿意下去休息：“我要親眼看著這奴才是怎麼死的！”

崔老夫人嘆了一口氣，平時家中事太，自己又憐惜沒了丈夫，所以待如兒一般。現在看來，這個兒媳婦還是太過于單純，遇到事這般喊打喊殺。

不過為母親，兒子遇到這樣的事，再激烈的反應都是正常。若不是年紀大了，又刻意制著心的怒火，恐怕反應比還要激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