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

楚京的巨大城門開始緩緩合攏，代表著一天的結束。

“東華的使節不知道什麼時候走，這些天京城戒嚴，無聊死了。”

“那些大佬還在商量要不要和親呢。”

“憑什麼我們嫁公主過去？就不能是東華嫁公主過來和親嘛。”

“說起來，使節團確實帶了一位郡主，會不會……”

“閉！”一名偏將走上城樓，打斷了守衛們的閑扯。

“周將軍。”幾個士兵趕立正。

“管好自己的舌頭。”那周將軍掃視了他們一眼，警告道。

“是是是。”幾個士兵趕點頭。

就在這時，城外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咦？”士兵們趕往下張，只見城門口的大道上，遠遠的一人一騎飛奔而來，白白馬，后馬蹄翻飛，煙塵滾滾，哪怕看見正在合攏的城門也沒有毫要減速的意思。

“站住！站住！”一個士兵趕扯著嗓門大喊道，“今日城門已閉，明日再進城！”

然而，馬上的騎士仿佛沒聽見似的，一提馬韁，反而更加快了速度。

“好馬！這是照夜玉獅子。”周將軍目中出艷羨的神。

一個武將，看見如此寶馬，自然免不了眼熱。

“這……將軍，怎麼辦？”士兵茫然失措道。

城門已經快閉合了，護城河的吊橋都收起了一小半，這人要是再不住馬，怕是直接就沖進河里去了吧？

“城下之人住馬！”周將軍一聲喝。

“要事在，行個方便。”馬上的騎士淡然說了一句，雖然馬兒在奔馳中，他的聲音也不大，但一字一句在烈風中都凝而不散，清晰無比，就像是兩個人面對面，在耳邊說話一樣。

周將軍練的是外功，但不妨礙他明白這人恐怕是個家高手，頓時變了臉，劈手奪過邊一個士兵的弓箭，張弓搭箭，唰唰唰三箭連環了出去。

騎士一低頭，躲過第一箭，一手，抓住第二箭的箭桿，順手彈了出去，正好打落第三箭，作輕描淡寫，連馬速都沒影響。

周將軍臉一變，他對自己的箭法極有自信，卻不料被人如此輕易化解。再想城樓上的士兵一起放箭，可照夜玉獅子的速度何其快，一眨眼功夫，已經近了城墻。

此刻，吊橋已經收起了一半。

騎士雙一夾馬腹，照夜玉獅子一聲長嘶，猛地加快了沖刺速度，在護城河邊四蹄一蹬，騰空飛躍，跳上了吊橋豎起的頂端，用力一踏——

“啊！”看到這一幕的士兵都不一聲驚。

眼看奔馬就要撞在只剩下一條窄的城門上，這種速度，要是真撞上了，絕對是要撞餅了。

馬兒還沒落在護城河對岸，騎士拉著馬韁，半空中一個轉向，就在一瞬間，就從僅剩一條隙的城門中鉆了進去。

雷霆萬鈞之勢，收尾卻如清風拂面，不起波瀾。

“呯！”厚重的城門終于完全閉合。

“將、將軍，怎麼辦？”士兵們看著一人一馬毫不減速地繼續沖進城，下意識地問道。

“好馬，好騎，好武功。”周將軍丟了弓箭，滿臉的復雜。

“將軍，我們怎麼辦？”一個士兵問道，“要發出警報說有人沖撞城門嗎？”

“他哪有沖撞城門？”周將軍一聲冷哼，“城門不是還沒關麼。”

“呃……”眾人無語。

確實，律法規定，京城城門關閉后不得打開，若有強行沖撞以謀反論。可剛剛那人，雖然囂張無比，可確實是在城門關閉之前進去的，嚴格說來，周將軍都不該拿箭人家。畢竟，沒有哪條律法規定非戰時不許在城門外騎馬——就算掉進護城河里去也是自找的不是嗎？除非他撞死撞傷了人，要不然還真沒犯哪條律法。

“算了，派人跟上去瞧瞧，這人不簡單，別是來搗的。”周將軍吩咐道。

“是。”士兵剛答應，卻聽城外又響起了馬蹄聲，而且這次不止一騎，顯然是幾十人的大隊。

“戒備！”周將軍拿起了武，沉聲喝道。

眾人趕把守好自己的位置，刀出鞘，箭上弦，嚴陣以待。

“這……”隔了一會兒，有人低聲說了一句，“好像是自己人呀。”

只見飛奔而來的幾十人分了涇渭分明的兩支小隊，左邊的一隊人打扮不認識，但右邊那隊，可不是他們南楚的軍嗎？

周將軍甚至看到，領頭的將領還是自己的同僚兼好友。

不過，那家伙不是被派出去保護東華的寧親王嗎？

猛然間，他的臉極為難看。

“上面是周雄兄嗎？末將姜賚。”下面的人停下馬，大聲喊道。

“你怎麼在這里？”周雄從城墻口探出頭去。

“奉命保護東華的寧王殿下，隨同返京。”姜賚說著，四周張了一下，疑道，“寧王寶馬，我等實在追趕不上，不知周兄可看見了？”

“他……進城了。”周雄抹了把汗，差點把心臟都吐出來。

竟然是……東華的寧親王李暄！

幸好人家武功好，要是他真一箭把人死……不，不用死，只要著著點兒，他還能看見明天的太麼？就算寧王自己撞死在城門上的，他也得倒霉！

“進城了？”城下的姜賚傻眼。

現在城門已經關了，就算是軍，也不可能要求城門再開一次，也就是說，他們最早也要明天一早才能進城了。

“我們怎麼辦？”姜賚問道。

“這個……王爺這麼大的人了，丟不了的，我們在城外扎營吧。”寧王府親衛的第三任“代”統領很淡定地答道。

“也只能如此了。”姜賚苦笑。事實上，就算他有意見也沒辦法，反正城門是沒法開的。

李暄進了城，慢慢地放緩了速度。畢竟這個時候城還是很熱鬧的，萬一撞傷了百姓，不大不小也是個麻煩。

他沒有去使館，只是隨便找了個百姓問了問路，來到了臨安王府。

“這里是王府，你找誰？”門衛一臉警惕道。

現在的李暄孤一人，風塵仆仆，要不是門衛還有幾分眼，看得出他上的料都是上品，恐怕會更不客氣。

“寧王李暄，本王要見臨安王。”李暄牽著馬走上石階，淡然說道。

“你說你是誰？”門衛傻眼，一時沒反應過來，茫然說了一句，“南楚沒有寧王這個封號，冒充皇族要誅九族的。”

“本王是東華人。”李暄一挑眉。

“啊？”

東華人？寧王？確實有說東華的寧親王來了南楚，可堂堂的王爺，怎麼會不帶侍衛，孤一人，把自己整得跟個江湖俠客似的，就這麼找上臨安王府來？

“怎麼，南楚就是如此待客的？”李暄道。

“可……王爺進宮去了，不在。”門衛下意識地答道。

這個人太可疑了，怎麼看也不像是個王爺，如果王爺回來發現一個冒牌貨被待若上賓，肯定大發雷霆。但他自稱東華寧王，萬一他們把人趕走，結果人家卻是真的怎麼辦？他們同樣要吃不了兜著走。

“那就去通報永安郡主。”李暄不耐煩道。

“啊，是，您稍等。”門衛頓時恍然。

就算王爺回來也是不認識寧王的，可是永安郡主肯定認識啊，通報了郡主，就不關他們的事了。

頓時，立即就分出一個人去報訊。

李暄也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看起來確實很怪異，可畢竟是他自己甩下了衛隊，便也不怪他們無禮，不過就是等一會兒罷了。

“這里怎麼回事？吵吵嚷嚷的。”就在這時，上箭走了過來。

自從上次算計秦綰不，反而被罰了足，上箭就心很不好，今天在府里走走，聽到大門口的喧鬧，就無聊地出來看看。

“二公子。”門衛行禮道。

“這是什麼人？”上箭看了李暄一眼，一臉不加掩飾的嫌棄，“什麼人都能隨便到王府來打秋風了嗎？還不快點趕走。”

“可……”守衛一臉為難道，“二公子，這位自稱是東華的寧王，屬下已經去通報永安郡主了。”

“寧王？”上箭一愣，仔細打量了李暄一番，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這話你也能信？寧王會連個侍衛都沒有，這副模樣來王府？使館那邊都沒靜呢。趕快走，不然本公子就軍來了。”

“可是……”守衛不安道，“還是等等郡主吧。”

真要是假冒的，也不敢讓他們通報永安郡主吧？何況，他們真想不出來有人冒充東華的王爺跑來臨安王府上能干什麼。

“郡主一個姑娘家能知道什麼！何況，隨便一個野男人都能見郡主嗎？”上箭不屑道。

守衛很委屈，又沒說請郡主出來，請郡主邊的人出來一個不就行了？顯然，沒人跟上箭說過秦綰邊的侍衛和侍都是寧王府的人。

“本郡主是不知道什麼，只知道……二公子不是在足嗎？”秦綰笑的聲音傳了過來，“二公子在王府大門口駐足觀，門興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涂山氏呢。”

“參見郡主。”守衛都松了口氣。

秦綰款款行來，一淺綠羅，外面批了鵝黃繡花紗，倒有幾分南楚子的風流婉約之態，后面跟著執劍和荊藍。

“涂山氏是誰？”上箭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問了一句。

“王爺。”朔夜和荊藍上前行禮。

守衛都在暗自慶幸，還真是……寧王本人啊，幸好沒聽二公子的話做出什麼太失禮的行為來。雖然說，這位王爺真的不太像王爺。

李暄隨手將馬韁拋給了執劍。

“小姐說王爺今天肯定到，屬下還不信，沒想到真到了。”執劍笑嘻嘻地道。

李暄抬頭，就對上秦綰含笑的雙眸，滿是狡黠，不由得一笑，淡然道：“你要我兩天之趕到，既然有余力，盡力而為罷了。”

“王爺的侍衛呢？”荊藍道。

“大概……關在城外了。”李暄想了想說道，一句話證明了自己是如何“盡力而為”的。

“先進來休息一下吧。”秦綰轉頭又吩咐道，“去宮外等著，見到舅舅出來就馬上稟告一聲。”

“是，郡主。”一個王府侍衛立即領命而去。

“跟我來吧。”秦綰笑道。

“有幾分主人的模樣。”李暄舉步進門，頓了頓，又道，“見了臨安王，本王倒是要好好和他討論一下庶子的教養問題。”

上箭原本僵立在當場，聽到這句話，頓時臉都綠了。

“王爺連王妃和嫡子都還沒有，就想庶子了？”秦綰眼波流轉，語氣中滿是威脅。

“嗯，不會有庶子那種東西，是本王說差了。”李暄立即道。

“等等！”上箭怒道。

就算是寧王，可他哪兒模樣，誰敢相信他真是寧王？所以自己又有什麼錯了！

“啊，對了。”李暄回頭掃了他一眼，很平靜地說道，“涂山氏是遠古大禹之妻，俗稱——夫石。”

“噗——”就連門衛也沒法維持對二公子的尊敬，笑了出來，但看到上箭扭曲的臉，又要憋著，忍得無比艱難。

不過荊藍可不會顧忌上箭的面子，笑得格外肆意，可惜執劍牽馬去馬房了，沒聽到這麼有趣的笑話。

“秦綰……”上箭了拳頭，滿頭青筋。

要說之前他和吳側妃算計秦綰，自己也對這個麗的子還有三分傾慕，但幾次下來，已經完全變了深深的憎恨，恨不得……讓生不如死！

“這是個小人，要留心。”走遠了，李暄提醒了一句。

“無妨的。”秦綰不是不知道上箭的心態，只是對來說，上箭真翻不起什麼風浪來，掐滅在搖籃里就罷了。就算是個庶子，也是舅舅的親生兒子，總不好跟別人一樣直接下手死。

回到小院，正好看見蘇青崖在涼亭里搗藥，瓶瓶罐罐攤開了一桌子。

“蘇神醫？”李暄停下了腳步。

蘇青崖抬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立刻就繼續了手里的作。

“別管他，他就是那臭脾氣。”秦綰道。

“你和他倒是好。”李暄若有所思。

“所以我說過了，用悲靈笑夢賠我的醉清風沒商量，那玩意兒我已經有一箱子了。”秦綰得意道。

“……”李暄無語，又看看仿佛把石臼里的藥當做仇人搗的蘇青崖。

是因為……歐慧嗎？

李暄知道蘇青崖和歐慧的很好，但好到能讓蘇青崖在歐慧死后，還照顧其實和沒什麼關系的秦綰的地步嗎？那蘇青崖到底是欠了歐慧多債才得這麼努力地償還。

總覺得有點兒不太對勁。

“王爺不如先梳洗一番？”荊藍道。

“好。”李暄看看自己這一灰，連白都灰蒙蒙的一片，便從善如流地點點頭。

荊藍作很麻利，很快就指揮著院中的使仆婦備好了熱水。

李暄舒舒服服地泡了個熱水澡，洗去一風塵，神清氣爽地起，發現屏風上已經掛了裳，便拿起來穿上。

荊藍進來伺候他更，一面笑道：“果然合。”

李暄頓了一下，這才仔細看了看上深紫的裳。

南楚的貢品雪溫綢，冬暖夏涼，飄逸如仙，自然是最好的料子。服意外地合，就像是量定做的一般，針腳綿，手工制，看得出是用了心的。

不過，他一人進城，自然不會帶著行裝，臨安王府也不可能這麼快就做出合適他穿的服才對。

“這是小姐這兩天空閑做的。”荊藍抿笑道。

李暄一怔，隨即失笑起來。

“可惜我刺繡手藝不佳，就不拿出來獻丑了。”秦綰走進房門，落落大方地道，“雪溫綢本帶有致的暗紋，倒是省了功夫。”

“好的，我很喜歡。”李暄溫言道。

這個子一雙纖纖素手，能提劍殺人，如今也能為拈針走線，不管做出來的裳是什麼模樣，他都喜歡。何況，秦綰是最會揚長避短的人，說刺繡不佳，那就不繡，原也沒有人在自帶暗紋的雪溫綢上刺繡來畫蛇添足的。

“喜歡就好。”秦綰打量了一番，滿意地點點頭。

就知道，沒有第二個男人能把紫這種挑人的穿出如此貴氣來。

“小姐。”荊藍捧著錦盒過來。

“送你的，剛好知道，過幾天是你生辰。”秦綰一努，示意荊藍直接把錦盒給李暄。

李暄打開一看，饒是他見慣了好東西，也不由得驚訝：“純鈞劍？”

“雖然十大名劍中純鈞只排名第九，但我覺得它最適合你。”秦綰笑瞇瞇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