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忘崖地形險峻，遍布機關，自然不可能騎馬上去，哪怕照夜玉獅子那樣通靈的寶馬也不。

秦綰帶著幾人繞到崖后，在茂的樹林里找到一間破舊的茅草屋。

茅屋里住著一個駝背老人正在砍柴。白發蒼蒼，補丁加補丁的布，連看都沒看他們一眼，只專注地砍柴。

雖說在山里，樵夫是很常見的景象，不過這里是圣山，還是無名閣下，誰也不敢把這個砍柴人當做一個普通老人看待。

就別說，這老者手里的那把砍柴斧子明顯大了一號，落下時夾帶著呼呼的風聲，顯然極為沉重，要真是個普通樵夫，別說是這般舉重若輕地揮舞了，怕是提都提不。

秦綰將四匹馬留在茅屋外，老者也沒說什麼，甚至依舊連抬頭看他們一眼都不曾。

“這就行了？”執劍一邊走，一邊不住地回頭。

“怎麼不行？他一個，至能打你幾十個。”秦綰隨口道。

“不是，屬下是說，小姐就不和那位老人家打個招呼嗎？”執劍道。

“我們他啞奴，他天生聾啞，而且我來的時候不是已經對他揮手了嗎？”秦綰奇道。

“……”執劍無語。

“還有，別東張西，看好腳下。”秦綰又提醒了一句。

“不會這里就有機關吧？”執劍嚇了一跳。

“啞奴當了六十年無名閣的守山人，他區分自己人和敵人的方式，就是看能不能走到他面前。”秦綰一轉頭，看著他，似笑非笑地道，“我們早就已經在第三十七條路上了。”

執劍吐了吐舌頭，仔細地看著的落腳，以免真的一不小心就踩上機關了。

“天黑能到嗎？”李暄看了看天道。

“那就走快點吧。”秦綰一笑，腳尖一點，朝山上掠去。

李暄無奈地搖搖頭，臉上的表卻是縱容的，也跟了上去。

執劍和荊藍更不敢怠慢，要是在這號稱遍地陷阱的思忘崖上跟丟了人，那真的只能困死等小姐來救了。

不過好在秦綰也早就不是喜歡惡作劇的年紀了，躥上一段，等李暄追上來，就放慢了腳步，留了個背影給苦命的屬下追趕。

“輕功不錯。”李暄追到邊，保持同樣的速度，也是臉不紅氣不。

“師父說，武功可以差點，但輕功一定要學好。”秦綰得意地笑道，“輕功好了，打不過的時候才可以逃跑，可是孟寒就是不聽我的，翻個墻都能摔個狗啃泥，還是蘇青崖比較聽話。”

李暄想起孟寒和蘇青崖，確實，以他的功力，輕易就能判斷出，孟寒幾乎是不會武功的，蘇青崖比他好些，但也極其有限。想著，他有些好奇地問道：“蘇青崖輕功很好？”

“不止是很好。”秦綰認真道，“長距離奔馳他可能因為力不足而敗陣，但短距離，全天下追得上他的都沒幾個。”

“用來逃跑嗎？”李暄忍不住道。

“是啊！”秦綰理所當然道，“歐慧武功再好也沒辦法帶個累贅一路從北燕殺出來，是他自己輕功夠好，能躲攻擊，能跟著逃跑，不用怎麼分心保護，所以你看，輕功還是很重要的！至換孟寒，不死也要留半條命在北燕。”

“你……已經用不著打不過就跑了吧？”李暄好笑道。

若是這次重逢后顯的武功才是真實水準，那麼，能讓打不過就跑的人其實也不太多。

“我打得過，可是輕功好，別人逃跑的時候，我才追得上呀。”秦綰道。

“這也是你師父教的？”李暄道。

“嗯。”秦綰點頭。

“你師父……是無名閣里的哪一位？”李暄終于還是問出了口。

“為什麼不猜是閣主？”秦綰笑了。

“你說過，閣主沒有繼承人。”李暄無奈道，“別說閣主發集賢令，是因為覺得徒弟太不，無法繼承他的缽。”

“那個老頭子的徒弟……確實不的。”秦綰沉默了一下，苦笑出口。

“歐慧？”李暄問道。

同出無名閣，要說歐慧在圣山那麼多人中對秦綰另眼相看，托付后事也不出奇了。而歐慧死了，所以無名閣要重選繼承人，也算是合理的解釋。

不過，就算是歐慧，也夠不上“不”這個評價吧，連歐慧都不，那天下豈不都是碌碌平庸之輩？

“死了，就是不。”秦綰道。

“小姐，王爺，等等我們啊。”執劍和荊藍終于追了上來。

“作快點，過了時間可沒飯吃。”秦綰回頭喝道。

“啊？不會那麼慘吧？”執劍目瞪口呆。

“無名閣的規矩，過了飯點就不許開火，過了子時就必須熄燈，你是王爺也不例外。”秦綰沒好氣道。

不過，在肚子的威脅下，一行人還是加快了速度。

李暄注意著秦綰的步伐，很是隨意看不出規律，也不見刻意避開什麼，就仿佛腳下的只是一條普通的山路，完全看不出有遍地陷阱的模樣。不是說，各宗宗主上山還得拿著機關圖嗎？

如果不是這里本就沒有陷阱——這點不太可能。那麼，就只有一種解釋了，秦綰對這條路實在太了，得閉上眼睛就知道該怎麼走，哪里有陷阱，哪里該避讓，已經了的本能。

不到半個時辰，在山下遠遠見過的樓閣已經在，只是從近看來，那蒼涼古樸的建筑在群山和云霧掩映之下，更有一種歷史的滄桑。

秦綰放慢了腳步，最后變普通走路的步伐。

山路的盡頭，是一排修筑得極為氣派的石階，大約有百來級，上面就是無名閣的正廳。

“叮鈴~”一陣風吹過，空氣中飄揚著清脆悅耳的鈴聲。

“那是通知閣里，有人回來了。”秦綰輕聲道。

李暄還沒說話，只見巍峨的大廳兩扇大門開，走出來一個中年子，挽著發髻，一布，唯一的飾品就是鬢邊一支烏木長簪，氣質溫婉人，也不見怎麼舉步，就像是從石階上飄下來一樣，明明是荊釵布，卻有凌波仙子的出塵。

“什麼人擅闖無名閣？”中年婦人站在石階中段，清麗的臉龐上帶著審視和嚴肅。

“姬夫人。”秦綰上前一步，深深行禮。

“小姑娘，你認識我？”姬夫人怔了怔，好奇地打量了一番，眼中疑之更濃。

已經二十多年沒離開過無名閣了，而這姑娘的年紀恐怕還不到雙十，可如果閣里來過這麼出眾的孩，應該不會不記得才對。

“夫人，請通報閣主，紫曦回來了。”秦綰低眉，從袖中取出恢復了原狀的扇，恭恭敬敬地遞了過去。

見到悉的事，姬夫人一愣，隨即就被水霧彌漫了雙眼。

隔了好一會兒，終于雙手接過了扇子，啞聲道：“你們在此稍待片刻。”

“是。”秦綰含笑點點頭。

姬夫人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這才拿著扇，轉離去。

“不認識你。”李暄緩緩地道。

“嗯。”秦綰點頭。

“可你明顯認識，而且很悉。”李暄皺眉。

這回，秦綰沒有說話。

執劍和荊藍在后面面面相覷不已，但在這個地方，他們也不敢隨意口說話了。

姬夫人回來得很快，手里卻沒拿著扇，再看秦綰的目卻多了幾分不可置信和小心翼翼的期待。

“夫人？”秦綰心里并不是不忐忑的。

“閣主讓你進去。”姬夫人說著，又看看李暄，微微皺眉，“一個人。”

“小姐。”荊藍沉不住氣地了一聲。

“無妨。”秦綰對他們搖搖頭，又淺笑道，“閣主大概有話要說，夫人能招待一下我的朋友嗎？”

姬夫人猶豫了一下，還是道：“那便請幾位到上面大廳休息，只是閣同樣遍布機關，沒人陪同，不要隨意走。”

“多謝夫人。”李暄溫和地應了。

王爺答應了，執劍和荊藍有意見也只能咽回去了。

姬夫人帶著幾人走上石階，進大廳，又帶著秦綰繼續往里面走。

空曠的大廳中只有幾把椅子茶幾，后面有個書架，除此之外，別說待客的茶水，連個人影都不見。

“王爺，我們怎麼辦？”荊藍擔憂道，“小姐一個人……”

“等著。”李暄老神在在地挑了把椅子坐下來，淡然道，“這里是的地方，能出什麼事，要擔心也是我們需要擔心。”

“可是……”荊藍噘著，轉四打量著。

雖說沒有人，但人家都明說了，無名閣里也遍布機關陷阱，也不想用自己的命去證明一下這句話是真是假。

另一邊，姬夫人帶著秦綰穿過花園，一路不聲地觀察，終于確認秦綰確實很悉無名閣的道路，連院子里的小型迷蹤陣都難不倒，即便自己故意走錯路，也被不聲地引回了正確的道路。

“你是誰？”姬夫人終于忍不住問道。

“我是紫曦。”秦綰答道。

姬夫人搖搖頭，不說話了，不過之后卻沒有再次走錯路。

無名閣主所住的小院就在花園后面。

無名閣既然“無名”，亭臺樓閣就更無名了，所有的牌匾都是空的。

秦綰走進悉的小院，不由得眼中一酸。

“吱呀~”就在這時，房門開了。

秦綰一抬頭，看著出現在門口的人，不由得愣住了。

眼前的老人須發皆白，臉上布滿皺紋，一灰袍，廣袖之下出枯瘦的手腕，雖說一副仙風道骨，卻也明顯能看得出來油盡燈枯之態。

只是，那張容，是陌生的，卻也是無比悉的。

“紫曦回來了？”老人與隔著一道敞開的門，眼神中滿是溫。

秦綰愣住，下一刻，眼淚不由自主地奪眶而出，“噗通”一聲重重地跪在了院子的青石板上，用力磕下頭去：“師父！”

“回來就好。”老人微笑著點頭，可以看見眼中含的淚。

“閣主，您說，是慧兒？”姬夫人驚愕道，“這不可能，就算慧兒還活著，可這姑娘看骨齡，年紀都和慧兒差好幾歲，別說高形貌了，再高明的易容也做不到這一點。”

“老夫怎麼能認不出慧兒？”老人只說了一句話。

姬夫人愣住，隨即啞然。

秦綰幾乎是趴在地上，眼淚流得更兇，但心里的一個結卻漸漸松，慢慢解開。

雖然換了一個，然而，孟寒信任回蠱，蝶信任孟寒，蘇青崖信任自己的醫和判斷，他們都能認出，所以，怎麼能覺得養育長大，手把手教導一切知識，如同父親一樣的師父認不出？

“好孩子，快起來。”老人巍地走出門，彎腰握住了的手臂。

“師父怎麼會變這個樣子？”秦綰順著他的力道起，卻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張蒼老的臉龐。

的師父，無名閣主墨臨淵雖然已經一百零七歲了，但他力深，就在去年回山的時候，形容還一如三四十的模樣，鬢發全黑。不過短短半年時間，仿佛那至還有十年的壽元就全部耗盡了一般。

“自從年初閣主聽

到慧兒的噩耗，把自己關在房里七日，再出來就是這般模樣。”姬夫人在一邊不住地抹淚。

雖說歐慧是墨臨淵從嬰兒時就抱回來的，但一個一輩子都沒婚更沒個孩子的老頭子如何會養孩子，還是個弱的小孩，所以歐慧從小到大照顧生活最多的其實是姬夫人。對歐慧來說，這是等同于母親的存在。

當歐慧的死訊傳來時，除了墨臨淵，最傷心的就是姬夫人了。

同時，也是除了墨臨淵，最能接事實的。

就算年齡、形貌都不對，可還是希，眼前的子就是視若的慧兒。

“師父，徒兒不孝。”秦綰滿心的懊悔。

早知如此，就不該顧慮這個，顧慮那個，重生的那一刻，就應該拋下一切，先行返回無名閣報平安。

“回來就好。”墨臨淵拉著的手走進屋，順手將一張紙條放在桌上的扇邊上，輕笑道，“怎麼，還怕師父認不出你，要寫個暗號夾在扇里嗎？”

姬夫人一眼去，只見悉的娟秀筆跡寫了八個字：癸亥丙辰戊子庚申。

當然知道，這是歐慧的生辰八字，世上除了屋里的三人，就不該有第四個人知道的。

“是徒兒多此一舉了。”秦綰抬起袖，胡抹了抹臉上的淚水。

“唉，一個孩子，這麼大了還是不知道照顧自己。”姬夫人一聲嘆息，拿出巾，捧著的臉，小心翼翼地拭著。

秦綰定定地看了一會兒，忽的出一個甜甜的笑容，一頭撲進了的懷里蹭了蹭，深吸了一口氣，滿足道：“夫人，我好想你啊。”

“果然是慧兒。”姬夫人摟著又哭又笑。

就算是整個殼子都換過了，可那樣悉的作，不加掩飾的親昵，從來沒有改變過。

這就是的慧兒。

“你和閣主有很多話要說吧，我去給你們做點點心。”姬夫人了眼睛，笑著出門去了，還很心地關好了房門。

“你……這樣究竟是怎麼回事？”墨臨淵問道。

“師父可曾聽說過南疆的回蠱？”對于恩師，秦綰自然沒什麼好瞞的，當下便從兩年前那次重傷，孟寒給種蠱開始說起，一直絮絮叨叨地說到了這次南楚之行。

這兩年的日子過得著實是多姿多彩，就算只挑揀著重要的事說，也足足說了一個多時辰才算完。

期間，姬夫人送來了茶水點心，就沒再打擾他們。

茶是養生的參茶，點心是秦綰從前最喜歡的銀卷和桃。

“李鈺，哼哼。”墨臨淵蒼老的眼眸中出的有如實質一般，甚至杯中的參茶都被殺氣激得泛起一圈漣漪。

“師父，圣山從不為涉足朝堂的弟子報仇，我也不例外。”秦綰沉聲道。

“你想要師父這麼算了？”墨臨淵一聲冷哼，發狠道，“你師父是老了，可還沒死呢！圣山的規矩？老夫一日執掌無名閣，老夫就是規矩！”

“師父老了也還是一樣帥！”秦綰笑道。

“別想科打諢混過去。”墨臨淵吹胡子瞪眼睛。

“師父，我也還沒死呢，哪到師父親自出馬。”秦綰正道，“不過是一個李鈺罷了，這點仇，我自己就能報了。”

“徒弟不是個麻煩，太出了，當師父的也不好啊。”墨臨淵搖頭嘆氣，“有需要師父幫忙的就直說，為師這子現在雖說衰敗了，但再拖兩年還不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