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和樓。

郡守大人親自出馬，將整座貴和樓都包了下來，用作接風宴的場地。

當然，原來是給寧王接風的，現在得改為郡主接風了。

不過，在這個連飯都快吃不起了的時候，原也沒幾個人會上貴和樓，倒也沒有驚擾百姓。

高明上來的時候，三樓已經到了七八個人，都是平時往過的襄城巨商，甚至有好幾個前些日子才為了糧價的事聚會過。

幾人互相使著眼，一邊笑呵呵地打招呼。

蔡慶請他們來干什麼，他們個個心知肚明，只是……天災才是他們發財的最好機會，怎麼可能放過？就算寧親王來了，可沒有證據，寧王還能把他們全殺了不？

反正……糧食，他們是絕對不會白白拿出來的。

高明著下顎的三縷小胡須，瞇著眼睛，目中閃過一貪婪。

“喲，高兄來得真早啊。”樓梯口又上來兩個中年人，一胖一瘦，都穿華服，尤其瘦的那個還拿著把折扇搖啊搖的附庸風雅。

“桂兄，鄭兄，你們又是一起來的啊。”高明說道。

“正好上門去看姐姐和外甥，就和姐夫一起來了。”鄭旭搖著扇子，笑瞇瞇地說道。

“對了，還沒恭喜桂兄喜得千金。”高明拱拱手。

“同喜同喜，高兄之前不是剛辦完小公子的周歲宴嗎？要不，就訂個娃娃親？”桂世沖因為太胖，在這夏天里不停地拿帕子著臉上的汗水。

“這敢好，回去為兄就和夫人商議一下，哪天上門提親。”高明道。

旁邊的人聞言，頓時也是一陣湊趣，一面也暗自咋舌。

整個襄城就以高、桂、鄭三家為首，桂家和鄭家又是姻親，桂世沖娶的是鄭旭的嫡親姐姐，有個十歲的嫡子，剛剛又生了個嫡。如今高家和桂家若是又了兒親家，那以后襄城就真是三家說了算，他們這些稍次一些的人家，能鉆的空子就更了。

當然，不管心里怎麼腹誹，表面上還是要恭喜的，看起來倒是其樂融融，一片和睦。

說話間，又有幾個家族的當家人上樓來，互相見禮，一陣寒暄。

“對了，今天是給寧王殿下接風吧？怎麼不見郡守大人。”鄭旭忽然說道。

其他人聞言，也愣了一下。

確實，他們這些商賈之家，和寧親王份差得太遠，更是素不相識，若是沒有蔡慶在中間給雙方介紹，這個接風宴又要怎麼舉辦？

“可是，小弟剛剛才從城外回來，寧親王的衛隊已經拔營南下了啊。”一個很有幾分儒生氣質的人疑地說道。

“段掌柜此言當真？”高明道。

“自然是真的。”那聞墨齋的掌柜段巖很莫名奇妙地說道，“小弟回到家，夫人說是郡守大人設宴，為寧王殿下接風，請我們作陪——小弟差點還以為是弄錯了，先派下人來貴和樓瞧了瞧，發現確實有這麼一回事的樣子，才匆匆趕過來的。

一時間，眾人都不面面相覷。

寧王人都走了，還擺哪門子的接風宴？而且郡守大人也不見人影。

可是，就算是臨時取消了，也該派個人來通知一聲吧，畢竟是如此正式地下帖子宴請的。

“馬老板，人都來齊了嗎？”高明想了想，沖著樓下問道。

貴和樓的老板馬玉平也是襄城的一大富豪，尤其是他也經營著糧行，肯定是郡守大人邀請名單的人。同時，作為貴和樓的老板，他應該會知道一共有多客人才對。

很快的，一員外郎打扮的馬玉平走上來，也是一臉疑：“客人名單都齊了，但是……這形，能不能開席？”

眾人都沉默了……誰知道郡守大人來不來？不來，難道要他們在這里等著喝西北風？

“喲，都來了呢。”猛然間，樓梯口傳來清脆的子聲音。

大家一起看過去，卻見當先走上來的一名門貴的打扮，絳紫羅，金釵搖曳，蓮步輕移，后兩個侍也明艷照人。

再后面是兩個非常出眾的青年，一疏狂，一清冷，至有好幾人都在想，若是家世還過得去，甚至可以把兒嫁過去。

“姑娘，小店今日被人包下了，不接待客人。”馬玉平上前道。

“不就是蔡大人包下的嗎？”秦綰漫不經心地道，“怎麼，蔡慶沒告訴你們，要宴請的是什麼人？”

“請問小姐是？”馬玉平心里一驚，試探著問道。

這子直呼郡守大人的名字，毫不見恭敬，不是狂妄自大，就是有來頭的。

“這位是長樂郡主。”荊藍一抬下，高傲地說道。

“郡主？”眾人都是一聲驚呼，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稀稀拉拉地各自行禮，“草民見過郡主。”

“不必客氣，請諸位席吧。”秦綰一抬手，上前很自然地坐了主位。

蘇青崖一聲不吭地坐在側，蝶和荊藍侍立在后，而沈醉疏卻一臉嫌棄地拖了把椅子，直接遠遠地坐在了樓梯口。

“是郡主我們來的？”高明問道。

“怎麼，本郡主要見你們，還請了蔡大人下帖子，面子還不夠？”秦綰斜睨著他。

“不敢，草民不敢。”高明趕賠笑，又小心翼翼地道，“可是，蔡大人的帖子上寫著，是要為寧王殿下接風，這個……”

“王爺有急事先走了，本郡主作為未婚妻，辱沒你們了？”秦綰一聲冷哼。

“不不，得見郡主玉，是草民的榮幸。”高明趕道。

其他人聞言，也趕紛紛附和。同時，心下也安定了不。

原來是未來的寧王妃啊，份是夠高貴的了，不過怎麼說也是一個子，要是寧王在，他們還重視幾分，可王妃……后宅子能懂些什麼，還不是任由他們說什麼就是什麼？

一時間，貴和樓里的氣氛都輕松了不。

“坐吧，不必拘謹。”秦綰一擺手，又道，“馬老板，可以開席了。”

“是，郡主。”馬玉平趕下樓去吩咐了幾句。

眾人道了謝，紛紛落座。

二十幾位客人，分坐了三桌，當然，能和秦綰坐同一桌的六人，都是襄城最厲害的富豪。

高明、桂世沖、鄭旭、段巖、馬玉平，還有一位是做綢緞布匹生意的商人，竟是個子，還是個寡婦，人稱綾娘的，讓秦綰都下意識地多看了幾眼。

一個寡婦，能把生意做到如此程度，這子也算是厲害。

當然，如果的目不是帶著小鉤子似的不住地往蘇青崖上瞟，就更好了。

很快的，酒菜上桌，但氣氛卻有些冷。

按照慣例，開席的時候，他們應該敬酒……可如今上首坐著的是位郡主，是個姑娘家啊，敬酒……合適嗎？

“本郡主不勝酒力，就以茶代酒，敬諸位一杯了。”秦綰開口道。

“郡主自便，我等先干為敬。”有了臺階，大家才立即下來。

“諸位都是襄城最功的生意人，本郡主今天通過蔡大人請你們來，是想做筆生意。”秦綰微微一笑，慢條斯理地開口。

蝶會意地將一個木盒放在面前的桌子上，打開盒蓋，對著眾人。

“咕嚕。”居然有咽口水的聲音。

卻見盒子里是整整一疊的銀票，眾人看得清楚，最上面那張是一萬兩，可以推測，下面的也不會于這個數。那這一盒子銀票，說也有幾十萬兩，幾乎等同于一個段家這樣的全部家了。

“郡主請說。”高明有些貪婪地看了一眼銀票，卻強自按捺了下去。

“本郡主需要一些貨，糧食、藥材、布匹，都需要，大量的。”秦綰干脆地道。

“好說好說，我滿福糧行的存貨還是很充足的。”高明笑瞇瞇地說道，“按照現在的市價，大米一石二兩銀子，白面一石一兩半銀子，郡主若是要，可以算便宜些，不知郡主要多？”

聽了這句話，沈醉疏差點想砸把椅子到他頭上去。若是平常，據收和荒年，一石大米也就是三百文到六百文之間浮，二兩銀子？他家賣的米難道是天上的仙種不！

秦綰一個眼神將他按了下去，神毫不變，甚至邊都掛著笑容，繼續說道：“那不知道高掌柜的有多存糧呢？”

“拿出一千石沒有問題，若是不夠，其他同行大家湊湊，至能湊出總共兩千石來。”高明計算了一下說道。

這時候長樂郡主要買糧食藥材帳篷除了賑災，還能是為了什麼？不過，他們原本就是想要趁著天災大賺一筆的，賣給百姓和賣給郡主有什麼差別？何況，郡主生慣養的，哪知道米面多錢一石，還不是隨便他們說？要是一次都賣出去了，還更省心些，不用天天和那群泥子扯皮。

“有多，本郡主全要了。”秦綰道。

“好！郡主夠爽快！”高明大喜。

秦綰一笑，又拿著蘇青崖開的那兩張藥方向鄭旭詢問了藥材的價格，果然也是高出平時幾乎十倍的價錢。

然而，在問到布匹帳篷時，綾娘猶豫了一下，說了個數字倒讓秦綰怔了怔。

比起平常的市價，這價格自然還是高的，但也沒高得很離譜，至，秦綰覺得，如果高明等人的糧價也是這個漲幅的話，相信朝廷也是可以接的。

“郡主真的全部要了？”鄭旭近乎貪婪地看著那一盒的銀票。

“自然是真的，只是這價格，是不是可以商量一下？”秦綰微笑道。

“既然郡主這麼說了，那就……”鄭旭開口道。

“等一等。”秦綰一揮手，制止了他的話。

“郡主這是何意？”鄭旭愣道。

“當著大家伙兒的面談價不好吧？”秦綰笑意，“襄城不止鄭老板一家藥鋪，鄭老板家大業大的，若是給個低價，豈不是讓別家難做？不如……我們私下一家家商議？”

“這……好吧。”鄭旭細想了一下這話也沒什麼不對，就點了點頭。

“馬老板，貴和樓有安靜的雅間吧？”秦綰轉頭問道。

“自然是有的。”馬玉平聞言，立即拍著口保證道，“貴和樓的雅間隔音效果極好，只要不是大喊大，外面肯定聽不見，所以大伙兒都喜歡來這里談生意。”

“很好，那大家先吃著，本郡主先和鄭老板談一談，然后一家一家來，如何？”秦綰問道。

“郡主說的極好。”

“是該這麼辦！”

眾人紛紛表示贊同。這麼一來，能拿多就全看各家本事了。

“鄭老板想必也經常在貴和樓談生意，那就請帶路吧。”秦綰起道。

“郡主這邊請。”鄭旭立即道。

“荊藍，蝶，好好‘招呼’客人。”秦綰嫣然一笑。

“是，小姐。”荊藍笑著答應。

“郡主客氣了。”眾人趕說道。不過，郡主的侍還真是漂亮，尤其那氣質，就是郡守大人家的千金也有不及啊，就是飽飽眼福也是好的。

秦綰打了個眼，示意蘇青崖和沈醉疏跟走。

鄭旭進了雅間，果然如馬玉平所說，環境極好。

沈醉疏走在最后，進了門，就直接關上了房門，背靠在門上，一副疏懶的模樣。

“鄭老板，坐吧，我們好好來談一談價格問題。”秦綰一邊說著，一邊親自從柜子上拿下全套茶，燒水，洗杯，沏茶，很是悠閑。

“是是。”鄭旭小心翼翼地坐下來，眼睛笑得瞇了一條。

而外面，眾人卻很放松，一邊喝酒吃菜，一邊討論著最近的生意，還不時看一眼桌上那盒秦綰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沒拿走的銀票。

“咚！”約似乎傳來一聲悶響。

“不會是談得拍桌子了吧？”桂世沖道。

“鄭兄敢跟郡主拍桌子？別逗了。”他這話引起一陣哄笑。

他們心里看不起一個子是事實，可秦綰畢竟有長樂郡主的名號，而他們只是草民百姓。鄭旭這種老狐貍，怎麼可能落下這麼大的把柄？

“說不定是郡主拍的桌子？”馬玉平笑道。

“郡主這麼溫好脾氣的子，哪會如此兇悍。”段巖不以為然道。

很明顯，秦綰一開始那種溫和順的印象已經深深植他們心里了。

荊藍和蝶對了一眼，都看到了一

無奈的笑。

小姐自然不會干拍桌子這種無聊的事，不過拍人麼……那就難說的很了。

又足足過了一刻鐘時間，雅間的門終于開了，鄭旭搖搖晃晃地走出來，臉有些發白，一副要哭不哭的難看表。

“鄭兄，這是怎麼了？”眾人驚訝道。

“沒、沒事。”鄭旭擺擺手，坐下來，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可是……長樂郡主還價太狠？”段巖問道。

鄭旭一抬頭，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鄭兄你行不行啊，做了一輩子生意，居然說不過郡主？”酒桌上頓時一陣哄笑。

“你們行，那你們去啊！”鄭旭怒道。

“去就去。”馬玉平笑瞇瞇地站起來，神態輕松地就往雅間走。

“說起來，鄭兄，你到底給了郡主一個什麼價？”另一桌上，同樣是開藥鋪的一個胖子端著酒杯湊過來打聽。

“七。”鄭旭道。

“那也不錯了啊。”那胖子頓時安下了心。他們報的價格確實有點高，就算按照七的價格給，也很有得賺了，至于這麼一副晚娘臉麼？何況，他覺得自己還價的口才比鄭旭好，說不準能拿下八呢。

“什麼不錯？”鄭旭“咚”的一聲把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怒道，“我說的是市價七！”

“什麼？”聽到他這句話的人都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市價七？”段巖疑地問道。

“是啊。”鄭旭心痛得都在滴。

市價七，那是比平常賣得都便宜，可以說是賤賣了，別說大賺一筆，只怕除掉本，連車馬費都未必賺得回來！

“這……鄭兄你也同意？”段巖覺得自己快暈過去了。

“不同意我能怎麼辦？”鄭旭傷。

“郡主……威脅你？”高明看了一眼離他們這邊有些距離的荊藍和蝶，低了聲音說道。

“這不能吧？”桂世沖遲疑道，“就算是郡主，一個小子，怎麼威脅我們？殺人？那樣的話，至寧王府的衛隊就不該全部撤走。”

鄭旭還沒回答，雅間的門就開了，馬玉平只在里面待了不到一盞茶時分，只是臉極為古怪。

“馬兄，如何？”桂世沖問道。

馬玉平勉強了角，卻沒說出話來。

倒是鄭旭深有同地遞了杯酒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