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裴峋這句一出,全場起碼有一半的攝像頭都齊刷刷對準了,那副“我豆就是最牛”的表戛然而止。
而臺上,燈耀眼的中央,那個西裝革履的男人一手扶麥,一手握著獎杯,懶懶揚眉,補充了下半句:
“……留著等我以后拿了最佳男主角再哭。”
全場頓時一片起哄笑聲和掌聲。
這樣嚴肅的頒獎典禮場合,之前領獎的每一個人都是規規矩矩謝工作人員謝家人,也只有裴峋——
不管走到哪里,一開口就能打破那些墨守規的陳腐氣氛。
等臺下的笑聲和掌聲稍稍平息,裴峋還是按例謝了《颶風行》的幕后人員。
“……拍電影和我做歌手不同,電影是無數人的努力托舉起的工業系,唱歌是一個人的事,但一部電影的魅力,離不開每一個部門的付出,因此,除了上面這些人以外,我還要謝我的妻子,這個獎也屬于。”
男人不疾不徐地說完這一番話,一貫漫不經心的臉上是難得一見的認真。
臺下掌聲一片。
溫窈也剛要,然后就見準備下臺的裴峋似是想起了什麼,又轉頭補充了一句:
“……當然,不介意的話,我這個人也屬于。”
被撲滅得如此突然。
周遭的起哄聲和善意的笑聲此起彼伏,金梅獎頒獎直播間的觀眾們也刷過一片“woo——”的驚嘆。
裴峋倒是鎮定自若的回了位置,只有溫窈抵不住這樣萬眾矚目的力,從臉紅到了脖子。
直到頒獎典禮結束,散場的同時還有人悄悄地在不遠打量他們,臉上一副“磕到了”的慈表。
應付完外面等著采訪的,裴峋站在微涼的夜風中,掛掉來自程越的電話:
“老程說他在會所訂了個包間給我慶祝,要不要去?”
“去啊,當然要去。”
溫窈手扣住他五指,揚起一個笑臉。
“今天本來就是一個值得慶祝的日子。”
兩人抵達會所的時候,阿飛已經喝過了一,大陳、寧寧和俞芳三人玩骰子玩得熱火朝天,還有不檸越娛樂的工作人員在,裴峋和溫窈推門而的同時,噴花從天而降——
“恭喜裴老師和溫老師!!”
聽到噴花筒靜的第一時間裴峋就護了一下溫窈,沒讓今日心弄好的頭發沾上五六的彩屑。
結果就是他被噴了一頭。
門口兩個小職員見狀頓時嚇得連忙甩鍋:
“是老板的主意!”
“阿飛哥買的噴花筒!”
“……”
一屋子的人難得見平日眼高于頂的裴峋被人噴了一頭彩紙,醉醺醺的阿飛笑得最大聲:
“哈哈哈哈哈哈峋哥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
還沒笑夠五秒鐘,就被裴峋手里的三個噴花筒噴了一臉,偏他今天穿著一包的絨西裝,彩紙沾在他上扯都扯不掉。
老板程越站出來打斷:
“好了好了,別鬧了,今天阿峋拿了獎,小溫的劇本被薛導看上,兩件大喜事,你們倆必須喝兩杯。”
包房里其他人跟著起哄。
桌上擺著威士忌、白蘭地還有幾瓶紅酒,度數都不低,程越倒了兩杯紅酒。
裴峋瞥了一眼,想也不想就把兩杯都喝了。
“給一杯無酒的莫吉托,差不多就行了。”
程越挑眉,帶頭喊:
“誒——沒這規矩,替喝翻倍啊。”
阿飛還在扯彩紙,附和:“得四杯!”
寧寧看熱鬧不嫌事大:“翻倍!翻倍!翻倍!”
溫窈看了眼那個酒杯,程越下手黑,紅酒杯倒滿了一半還多,四杯下肚不是開玩笑的。
不是不能喝酒,在劇組的時候也去過不酒局。
剛要去拿杯子,卻被裴峋抬手奪過。
“搶什麼?”
他斜飛一眼,挑釁地:
“瞧不起你男人?”
溫窈眨眨眼:“我能喝的……”
“嗯,能喝,去那邊坐著喝你的飲料。”
“……”
然后溫窈就真的坐在那邊,看裴峋眼都不眨一下地又喝了兩杯紅酒。
“峋哥來玩骰子!”
“對對對快來!今晚你沒來寧姐贏得太猖狂了!”
“什麼我猖狂明明是你們沒一個能打的——”
裴峋被他們拉著去玩骰子,百無聊賴的溫窈就坐在旁邊給他摘上沒弄掉的彩紙。
等裴峋贏了三把之后,總算摘干凈了,這倆人秀恩看得阿飛眼熱羨慕,過去抱寧寧的大喊:
“老婆我也要你給我摘……”
寧寧:“走開,別耽誤本賭王決一死戰!”
“……”
阿飛嘆了口氣,醉醺醺地回頭跟溫窈杯:
“誒,看見沒,黃賭毒就是沾不得,我那麼大一個溫可的老婆,現在已經是個無可救藥的賭了,小嫂子,不瞞你說,峋哥要是個人,我肯定還是喜歡峋哥這樣的,峋哥玩骰子就從來不上頭……”
溫窈微笑答:“你喝得也太多了,還是吃顆頭孢醒醒酒吧。”
包廂里喧鬧嘈雜,程越正吊著他那五音不全的嗓子在唱歌,其他人玩骰子的玩骰子,打牌的打牌。
只有醉得不著五六的阿飛打了個酒嗝,慢悠悠道:
“你別框我,那玩意兒吃了要死人,我又不是峋哥,我活得好好的,我才不想死……”
聽到這里,溫窈臉上的笑意忽然褪去。
“什麼意思?”
一旁的裴峋被寧寧搖骰子的聲音震得耳麻,凌冽長眉微微蹙起,淡淡地催促作快點,骰子要碎了也不會改變結果。
他看上去一如往常。
冷淡,拽得二八五萬,眼高于頂得不將任何人放在眼里,更不會被任何事打倒。
阿飛又喝了一杯伏特加,他坐在沙發扶手上,醉眼蒙蒙地著溫窈:
“誒……小嫂子,我得敬你一杯,還好有你,否則,哪有今天的峋哥……”
著高腳杯的指尖有些發白,溫窈耳邊聽著阿飛醉醺醺的話,眼睛卻始終看著裴峋的背影。
了干的,啞聲問:
“什麼,沒有我,哪有今天的裴峋?就算沒有我,他……”
“你不知道嗎?”阿飛又打了個嗝,他腦子被酒麻痹,說話有點顛來倒去,“就四年前,他出國前最后的演唱會,囑都找到了,就是演唱會那天俞姐在他家里找到的,把我們都嚇了個半死……”
溫窈腦子嗡的一聲,周遭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阿飛的聲音。
“……后來才知道,峋哥一直有抑郁癥,雖然平時裝得跟個沒事人一樣吧……但其實囑都立得清清楚楚的,最嚴重的時候,門也不出,不接任何人的電話,什麼也不干,就在家里寫歌,然后等死……”
記憶的閘門被打開。
溫窈想起了和裴峋剛剛結婚的那段時間。
男人晝伏夜出,并不和流,也幾乎沒見過他吃什麼東西。
偶爾半夜溫窈醒來,也只是見到錄音室里亮著點。
那時還以為,他只是不想和說話而已。
“……然后呢?”
溫窈的聲音有些抖。
“然后……然后啊……”阿飛慢吞吞地想了想,“演唱會那天……俞姐和程老板知道這個消息之后都嚇壞了,不敢讓任何人刺激他,只能等演唱會安安穩穩結束,才拿著囑還有他的病案跟他對峙……”
恍恍惚惚間,阿飛的眼前還能浮現出那天的那一幕。
人散盡的舞臺上,俞芳眼眶通紅,帶著程越和樂隊的其他人一起當面問他,這究竟是什麼時候的事。
而那個男人坐在舞臺的高腳凳上,向一片漆黑的臺下,出神道:
“不記得了。”
造謠緋聞,誣陷吸毒,揣測他的曲子是抄襲。
無盡的謾罵,極端的贊。
還有那個貪婪的、像漩渦一樣拉扯著他墜深淵的父親。
那種想要終結一切一了百了的念頭究竟是何時冒出來的,他已經記不清楚。
那時的他站在舞臺邊緣,垂首看著地面,眼神冰冷又輕蔑。
“曾經我打算,就在那一天,在我最后的舞臺上,等到所有人離開之后,就站在這里倒下去,把我這糟糕頂的一輩子結束。”
在兩人驟然發白的臉中,裴峋又一轉語調,忽而很淡的笑了笑。
“但你們不必擔心——”
“我早就已經放棄了那種愚蠢的念頭。”
他轉過,將舞臺下的漆黑深淵留在后,步伐從容地離開。
“家里還有人在等我,所以我還是,擇日再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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