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秋經他這麼一提醒才反應過來,雖不至於立刻鬧個大紅臉,卻悄悄別過頭去,輕聲嗔道：「您說什麼呀！」

許是生產之後乏力的關係，說話的嗓音略帶些沙啞,細細，尤其令人意盪神馳。

楚鎮忍不住坐到床邊去，鬼使神差道：「還不是你故意朕誤會的。」

林若秋急忙找床被子將前襟擋住，總覺得皇帝這話有些調之意,不得不防。就算楚鎮真是憋的狠了,坐月子期間肯定是不能越軌的，何況黃松年也叮囑過，這兩次孕間隔時間太短,務必得好好調養著，免得傷。

楚鎮見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也覺得自己舉太威脅，只得往後挪了挪，乾咳道：「真有了？」

他記得上次生下嫿嫿后，娘說沒有水，若秋為此傷心了好一陣子,好幾天拼了命地喝豬肘子湯——那不加鹽的淡湯都喝得下去,可知是真著急。

其實照楚鎮的意思,橫豎自有母照料,本不必這些心。可依林若秋看來,好似不經過那道餵的工序,就算不得一個完整的母親。

此番卻巧，這麼快就有了，用不著再喝那些催的湯劑，無怪乎林若秋喜出外。

正要讓紅柳將楚瑛抱來，皇帝說道：「朕方才問過，母已經餵飽水睡了，還是別把他吵醒。」

「那怎麼辦？」林若秋臉上有些慌。此刻正漲得難哩，這個會不會憋出病來？

楚鎮似有如無地瞟向脯，「要不，讓朕來？」

「流氓！」林若秋輕輕朝地上啐了一口，正躊躇是否該人來幫忙紓解，忽見不遠的博古架旁，一個穿著妝花緞子裳的小團正吃力的過門檻，奈何人小短，怎麼也翻不過來。

林若秋立刻驚喜的喚道：「嫿嫿！」

景嫿似乎辨認得出的聲音，手腳揮舞得更急切了。

楚鎮遂悄然起，一把就將那滿地爬的小糰子撈起，抱到近前來，林若秋見兩隻小手髒兮兮的，只得胡拿了條枕巾為揩拭，一壁嗔道：「綠柳們也不知怎麼辦事的，公主都不曉得看些。」

可巧綠柳跟在後進來，聞言便嘟起笑道：「嬤嬤叮囑了該讓公主多活活，不然到時候走路歪歪扭扭的，多難看。況且，公主執意要來看看娘娘，娘娘還不許見麼？」

林若秋睨著楚鎮，「瞧瞧，這些丫頭縱得愈發無法無天了，在我面前都敢牙尖利的。」

楚鎮微笑，「還不是你待們太好，們才個個都不怕你。」

但說實話，也唯有瓊華殿這塊地界最有人味兒，他到別隨便走一遭，都覺得那裡冷冰冰的。

林若秋當然不會認真怪罪，擺手就命綠柳下去，一壁抱起景嫿細細端詳。

楚鎮道：「這孩子重得很呢，仔細抱不。」

「陛下也太瞧不起臣妾了。」林若秋不滿的嗔道，從來都不是那種滴滴弱不風的人——從平日的食量就可見一斑。

然而當真正上手時，林若秋才發覺自己還是太託大了。不過短短半年多的功夫，景嫿就以眼可見的速度在飛速長——懷孕之後自然是不便舉重的，可林若秋也沒想到兒會重到都抱不起來。

末了只好將景嫿的鞋了，兩隻腳踩在床沿上，這才騰出手來觀察兒的容貌。景嫿已漸漸長開了些，圓而大的眼，纖細直的鼻樑，微有澤的，無不人越看越。眉心還有一點刮痧弄出的紅痕，俏生生的，如同觀音座下的子。

唯一可惜的是約有曬黑的跡象，大約前段日子太盛，在院子里活太久的緣故。

林若秋憂愁道：「這丫頭以後不會是一黑皮子吧？」

雖然也有黑里俏的說法，可作為孩子，總還是白貌氣質佳最好，何況社會對子的容貌評判最是嚴苛。

楚鎮則對前景十分樂觀，「無需多慮，莫說皇帝的兒不愁嫁，朕的孩子再黑又能黑到哪兒去？」

聽了這番自賣自誇的話，林若秋不由暗暗翻了個白眼，這是在說黑啰？可雖不是勝雪的典範，勉強也稱得上一句白皙秀麗，當然跟魏家人那種不見天日的慘白是沒法比的——要怪，就怪這家子的基因太過變態。

林若秋低頭看著兒，嫿嫿也正抬頭著，明亮的眼神十分認真專註。林若秋不慨，自己對於兒這段時間其實偏疏忽了些，懷楚瑛的後幾個月，滿心都是對未來的不確定，又因自己刻意縱容了夢日之說的流傳，由此愈發惴惴難安，唯恐老天爺不肯全，會狠狠砸碎的夢。

好在如今塵埃落定，一切煩惱與憂懼皆化為烏有，也終於有機會關心眼前人。

林若秋將兒摟著，嫿嫿也好奇地揪住的裳，觀察上頭繁的刺繡圖樣。場景原是相當溫馨，誰知沒一會兒，嫿嫿就在懷中扭起來，小臉兒也揪一團，林若秋竭力安，也沒能平息的煩躁。

楚鎮肯定的道：「這是了，向你討食呢。」

林若秋無比詫異，「陛下怎麼知道？」一個男人未經訓練就能準確的分辨嬰兒哭因為飢還是尿子，那絕對是天才。

楚鎮面得，「你忘了朕曾照顧過一陣子？」

林若秋用遲鈍的記憶往前搜索，好容易才回想起，就是進聽雨樓的那陣子。可那也只有兩天工夫，這麼短的時間能將楚鎮培養絕世好爸？

林若秋表示懷疑。

楚鎮稔地從懷中將孩子接過去拍著哄著，「你不信也沒法子，有些事就是命里的緣分，跟日子長短沒多大關係。」

嗯……總覺得皇帝此言別有所指，不過林若秋可沒那麼厚的臉皮跟皇帝自認天生一對。人不能不信命，也不能太信命，走極端的後果就是容易自尋煩惱。

現在的，只想平平安安活著。

楚鎮抱著孩子搖晃了好一陣子，總算哄得嫿嫿安寧了些，又著對面道：「你是想母過來，還是自己手？」

林若秋小小的激了些，「我行嗎？」

沒怎麼給兒們餵，這種初驗無疑是興的，可也令多出幾分張。

楚鎮不置可否，只將孩子輕輕還給，眼神中滿是信賴。

林若秋把心一橫，正要解開扣，忽見皇帝一眼不眨的看著，不由得紅了臉，「您不想避避嫌？」

楚鎮有些失不能親自觀，但知怕，只好暫且別過頭去——大概以後稔了總會有機會吧。

林若秋起初擔心自己初次哺，沒法啜出足夠的水，又怕楚嫿邁長牙的階段，也許會咬得自己劇痛難忍——就聽說有的寶媽曾被咬出的。

然而現實進行得十分良好，大概景嫿在母那兒得到充分訓練，哪怕更換了食來源，也能迅速適應。

而林若秋前的脹痛也逐漸減輕，轉而是一種涓涓細流般的平緩舒適。正鬆了一口氣，忽見楚鎮環顧四周道：「這瓊華殿地方不大，如今又多出一位皇子和一位公主，怕是住不開，朕想著，不如為你另換座宮室。」

林若秋一聽便皺起眉頭，嘀咕道：「臣妾可不想換。」

一個地方住慣了，難免會產生。雖然都說瓊華殿地方偏，風水也不大妥當，可住著還好的，何況一遷宮就得更換下人，到時候龍蛇混雜，誰知道又會生出什麼事來。

楚鎮見滿臉不願，沉了一會兒，「如今宮裡剩餘的殿閣，就只有昭殿算得寬敞……罷了，朕也不想你住那兒。」

林若秋知他心頭不痛快，魏語凝生前的所作所為，已經難辭其咎，就算臨死前表了一功，揭穿魏太后的私，可對皇帝而言，倒不如不揭穿的好——原來還能維持一點面子上的和睦，現在卻連底子都沒了。無怪乎那人一死，皇帝就命將昭殿封宮，想必也是不願提及曾經往事。

林若秋沉默片刻，輕輕說道：「聽說臣妾產子的時候太後娘娘曾過來探視，后又遣人送來長命鎖，臣妾想，是否該答謝一番。」

楚鎮嗯了聲，木然道：「你子不適，就不必親自過去了，讓進寶他們代勞便是。」

林若秋知曉皇帝心中對太后仍耿耿於懷，哪怕魏太后眼下竭力示好，皇帝也難有——這是歷史留問題，並非一個局外人所能補救的。

林若秋便不再多說，況且，私心裡也懶得促使皇帝與魏太后和好。縱使並非睚眥必報的類型，可也犯不著無謂聖母，魏太后當初既做下那些事，就該料到會有今天。真要懺悔的話，還是求神拜佛去吧。

等回過神來，發覺嫿嫿已在懷中睡了，而皇帝不知何時已轉過來，一隻眼看，另一隻眼則假裝瞟。

林若秋下意識低頭，果不其然，嫿嫿的小已然落下去，而半邊脯則肆無忌憚敞著。林若秋急忙背轉牆，胡扣好裳，一壁輕輕埋怨道：「您還看！」

楚鎮似乎窘得不知所以，匆匆忙忙起，臨走還踢翻了一隻杌子。

紅柳進門時，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凌景象，若非知曉自家娘娘剛生完孩子，恐怕會以為這兩人大白晝的就敢胡天胡地——阿彌陀佛，這種想法真是罪孽。

紅柳整理了一下心緒，上前將公主接過，一面問著道：「陛下可有提過會給娘娘什麼位分？」

林若秋一臉懵。

紅柳便有些急了，悄悄上前低聲音道：「娘娘也沒問一問麼？」記得之前都是當天就提及了，沒道理生了皇子還不給晉封。

林若秋仍是茫然，「問這些做甚？」一向都覺得楚鎮為人極有主意，他若是想給，悄悄的就吩咐禮部辦去了，林若秋是懶得心的，而且一向覺得位分沒多麼了不起，一樣是個寵妃，高點低點有什麼不一樣，難道皇帝因人微言輕就不寵了？

紅柳登時出恨鐵不鋼的表，「娘娘您傻呀，位分高點才穩固呢，您看看貴妃娘娘和賢妃娘娘，哪怕無寵無子，可有人敢輕賤們半分？」

林若秋瞪一眼。

紅柳自知失言，忙陪笑道：「當然，娘娘您是不會失寵的，可凡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若真到了那麼一天，咱們也不至於手忙腳對不對？」

林若秋不得不承認，紅柳的看法是有道理的。事實上紅柳的思維才是宮斗劇中的理思維，則是在甜寵文里泡得久了，為人世偏向。不能說哪個一定對，結果如何都取決於皇帝而言——楚鎮會寵一輩子麼？

剛進宮的林若秋不會為這個問題煩惱，會說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外界的榮辱影響不了自得其樂，可是現在麼……要是楚鎮哪天說不再喜歡了，林若秋一定會很難過，吃不下飯——這對而言已經是悲傷的最大現了。

紅柳見沉，遂又添一把火，「萬一貴妃娘娘或是賢妃娘娘想搶走皇子該怎麼辦？」

「們敢！」林若秋登時豎目。

飛快的在心中估量了下可能有多，趙賢妃上次因討公主而挫，想必不會再自取其辱，至於謝貴妃……倘若宮中還有一個不能人看的人，那便只剩下這位貴妃娘娘了，看似無無求的人，也許才是最可怕的。不過謝氏一向安分隨時，以賢惠得著稱，搶奪人子這件事，想來不會這樣糟踐自己的名聲。

令林若秋想不到的是，午後謝氏就親自過來了。

真的很意外，雖說生下皇子是大功，可那只是對皇帝而言，後宮諸妃未必這麼想。趙賢妃打從知道產子之後，便宣稱染病，連問都懶得過來問，以為謝貴妃就算顧全面子，也只是遣人送些賀儀便了，犯不著給這樣隆重的禮遇。

結果謝貴妃卻真這麼做了，看起來還是真心的祝願，「本宮早就盼著你能為陛下生下一位健康的皇子，為此日夜在佛前禱告，如今果然得償所願，因此才想過來瞧瞧。」

林若秋寵若驚，「怎可勞煩娘娘大駕？」

只好讓母將楚瑛抱出來。

謝貴妃端詳著嬰孩濡白面龐，微微笑道：「難怪人人都說父子容貌相似，簡直和陛下一個模子里刻出來般。」

林若秋正要謙遜，忽見謝貴妃抬手想一楚瑛的臉，嚇得心跳都了一拍，忙道：「娘娘，當心您的指甲。」

那金指甲套子雖說不甚鋒利，可嬰兒皮，疏忽之下還是有可能劃傷的。

謝貴妃抱歉一笑，只得收回手去，「是本宮大意了。」

再不提抱孩子的話，只認真看了幾眼，便告辭離去。

紅柳輕輕皺眉，「來做什麼，就為了說幾句閑話？」

林若秋臉微白，啞著嗓音道：「把皇子抱進去吧，剛生下的孩子格外弱，這幾日就別讓他見人了。」

不信謝貴妃會是這樣疏忽大意之人，就算沒養過孩子，誰不知道嬰兒是最脆弱的，稍微一點損傷都不得不防；當然謝氏肯定也並非想傷害這孩子，沒那麼糊塗，敢在皇帝的心尖上刀，何況，看楚瑛的眼中並無厭惡，有的只是平靜與漠視——如同看著一件易碎的瓷。

也許謝貴妃此番過來並沒有別的意思，可林若秋不得不往深一層理解，會是對的威懾與警告嗎？倘若說之前只是一隻無足輕重的螻蟻，可當生下皇長子后，便等於擁有了與謝趙等人一較高下的分量。憑心而言，若在謝趙二人的位置，也會如臨大敵——有時候保持心態不是那麼容易辦到的，看著對手一步步崛起，甚至有蓋過自己的趨勢，那種滋味一定不怎麼好。

比已知更可怕的是未知。

但事已至此，當然不可能退回到原先的狀態，有這一雙兒在，也不是說退就能退的。林若秋努力調整好心態，比起害怕，必須先令自己站穩。站得越高，別人想推倒就越費勁。

楚鎮晚間再過來時，便是與商議位分之事。

皇帝躊躇著道：「朕本來想令魏安即刻宣旨，但思來想去，也不知該選個什麼封號為宜，只好來問問你的意思。」

林若秋啞然失笑，原來皇帝因為這個才遲遲委決不下，虧得紅柳腦補了一大堆。還好沒聽紅柳的話來催問，否則豈非顯得太急功近利了些？

林若秋便道：「陛下自己決定就是了，這又不是什麼大事。」

「不然，你的事怎能輕率？」楚鎮神嚴肅，「若朕選了回頭你再不滿意，朕可吃罪不起。」

說得好像比天王老子還可怕。林若秋沒辦法，只得由著他將責任推到自己上。因問了兩句，原來四妃之中，僅存的空缺為淑、德二妃。雖說淑妃位次在德妃之先，但同為正一品四妃亦差不太多，只是兩者擇其一，皇帝難免存在選擇困難。

林若秋想了想，「那妾還是選淑妃吧。」

還是有自知之明的。若真選了德字為封號，難免會被人恥笑德不配位；淑字則為溫和善良之意，林若秋認為自己勉強靠得上，下很溫和（多數時候懶得發火），也堪稱良善（既沒心機、也沒手段作惡），這麼一想，淑妃這個位分對再合適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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