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謹容回了房，荔枝們已經知道了剛才發生的事，不得憂慮地圍上來，卻也不敢追著問，只怕會厭煩，只默默地一會兒遞杯水，一會兒打打扇子。

桂嬤嬤愁兮兮地遞了碗綠豆湯上去：「，解解暑氣。」

林謹容接了，卻不想吃，便隨手放在一旁的矮幾上。桂嬤嬤低聲道：「，要不然，老奴回去一趟？」

林謹容奇道：「你回去做什麼？」

桂嬤嬤小聲道：「老奴去尋太太。青天白日的，這樣為老不尊的栽贓陷害，實在是過分。」

林謹容就問：「那你尋到了太太，又怎麼說？讓太太怎麼辦？」

桂嬤嬤被問住了，好一歇才道：「讓太太和二爺說，您是冤枉的。二爺自來尊重太太，總不能不信太太的話。即便是您有什麼不是，二爺看在太太的面子上也不會和您計較的。」

林謹容不由笑了：「好了，這些事呢，嬤嬤就不要心啦。你管不了，你真要跑這一趟，那才是給我添。」

桂嬤嬤默然坐了一會兒，耷拉著肩膀走出去了。

林謹容隨手從箱子裏抓起一本賬簿來，看了兩頁，覺得有些煩躁，便又丟下了。豆兒掀起簾子，探進頭來，小心翼翼地道：「，老太太那邊來人，請您過去呢。」

這就是要問話，不可能陸緘說是中暑，大家就真的當作是中暑。即便是當時掩了過去，事後也還是要弄清楚的。林謹容站起來，整了整衫髮髻，讓桂圓和櫻桃一併過去。

荔枝見狀，忙也收整一番，要跟著一起去：「，奴婢陪著您。」

每一次艱難的時候，荔枝都願意跟在後。林謹容很：「不，你留在這裏。若是二爺回來……」指了指桂嬤嬤的背影，笑道：「也只有你才能應付得下來。」

荔枝心事重重地應了，送到了院門前，眼看著走遠不見了方才回去。

林謹容行到半路，恰恰地遇到林玉珍，林玉珍道：「我還說過去看看你。」

林謹容忙道：「祖母讓我過去。」

林玉珍便低了聲音：「做得好。我看到頭上那個包真是解氣。我就說，誰那麼容易就暈厥的？」

林謹容哭笑不得：「那是意外。」

林玉珍揮揮手：「行啦，我知道。去罷。」

陸老太太歪在榻上養神，素心拿了把大扇，不不慢地在一旁搧著，不遠的香爐里青煙裊裊，淡淡的檀香味兒飄染得到都是。林謹容輕手輕腳地走進去，見素心要陸老太太，便手止住了，接了手裏的扇，在杌子上坐下來，不不慢地給陸老太太搧著。

約莫過了盞茶時，陸老太太翻了個，含糊著道：「怎麼，二還沒過來麼？」

林謹容忙站起來，低聲道：「祖母，孫媳在。」

陸老太太睜開眼，見屋子裏其餘人都不見，只有一人執了大扇立在榻下，神溫和平靜，半點委屈和暴躁的神都沒有，就不由輕輕嘆了口氣：「怎麼來了也不說一聲？」

林謹容忙上前扶坐起，拿了靠枕替在腰上墊好，又遞過一盞溫熱的茶水，低聲道：「孫媳不急。」

好一個不急。陸老太太接了茶盞，啜了一口：「今日是怎麼回事？」

林謹容本想實話實說，轉念一想興許人家不喜歡聽實話，便道：「三嬸娘突然中暑啦。孫媳婦沒扶住。」

陸老太太的眉頭跳了跳，林謹容低眉順眼作乖巧狀。

「你這孩子，我私底下讓你過來，自然是要聽實話的。你這樣敷衍我？」陸老太太不悅地道。

林謹容斟酌片刻，道：「祖母，您真要問，其實孫媳婦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三嬸娘拉著我的手問我話，芳竹見緒不對，就勸了一句，突然就打了芳竹一下，說氣死了，然後就一下摔倒了，我沒扶住。」想了想，決意照著他們想聽的說，替塗氏找個理由，「興許是衝撞了什麼？」這樣才更符合世人眼裏大周到的媳婦。

陸老太太默了片刻，道：「興許真的是衝撞了什麼。等下讓人看看，燒點紙。」

林謹容就不再說話，照舊給陸老太太打著扇子。祖孫二人看著青瓷香爐里裊繞盤旋的青煙，神都很安靜。林謹容沒有問陸老太太是否相信的清白，陸老太太也沒有問林謹容更多的事。只因這世上，有很多東西，很多事，並不是輕易就能辨個清楚明白，追究到底的。很多時候，需要人糊塗一點。

桂圓小心翼翼地站在簾下，低聲道：「，二太太使人請您過去接庫房那邊的事呢。」

陸老太太便道：「你去罷。正事兒要。」

林謹容也就趁勢起，把扇子放下了，不經意地道：「孫媳婦剛才過來的時候不見芳竹。」

「在後頭，你帶走罷。」陸老太太並不在意，褪下了腕上的數珠，握在手裏，含笑道：「你是個大明白的孩子。」

林謹容淡淡一笑，退了出去。才到了外頭，沙嬤嬤就已經把芳竹領了過來，芳竹已經重新梳過了頭，洗過了臉，臉雖然還紅腫，但有遮掩著，不仔細看也不大看得明白。

林謹容就問：「我要去接庫房，你是要回去歇著，還是要跟我去？」

芳竹低聲道：「奴婢這個樣子還是不要給丟臉了。」

林謹容便放走，朝著沙嬤嬤施了一禮：「我年紀輕，還要請嬤嬤指著我。」

沙嬤嬤忙扶住：「太客氣了，折殺老奴了呢。」

二人親親熱熱地出了榮景居，沙嬤嬤給林謹容介紹：「只要照著賬簿點就一清二楚。是一個大庫分若干小庫，甲庫都是金銀皿；乙庫藏的是玉石瓷；丙庫藏了藥材；丁庫藏的綾羅綢緞和尋常布匹……」眼角覷到豆兒蹴將過來，便停住了，笑道：「，豆兒姑娘來了，興許是有事兒找您？」

豆兒看到了林謹容好好的，還和沙嬤嬤有說有笑，就把那心給放下了，笑瞇瞇地過來道：「，荔枝姐姐讓奴婢來問您，賬簿是直接送到那邊麼？」

林謹容知曉這丫頭絕對不會為了這答案非常明顯的問題來尋自己，分明是來打探虛實的，便配合道：「直接送到庫房去。」又當著沙嬤嬤的面吩咐：「讓你荔枝姐姐開了我那個富貴花開的雕漆盒子，從裏頭取一瓶梨花膏給芳竹送過去。」

豆兒領命，又拉著櫻桃的手低聲說了兩句方才離去。

林謹容這便又繼續問沙嬤嬤：「嬤嬤請繼續教我。」

二人說說笑笑間，到了庫房外頭，宋氏早就在那裏候著了，孟婆子並手下的幾個婆子都在那候著，見林謹容和沙嬤嬤談笑自若地一起過來，就都有些好奇，但沒有人會把這種好奇表現出來，宋氏只十分關心地道：「聽說你三嬸娘中暑了，此時可好些了麼？」

林謹容含笑道：「請了大夫，吃了葯歇下了，應該沒什麼大問題。只是摔倒的時候磕著了頭。」

宋氏見說得如同臨其境一般，更談不上有什麼火氣，也只好道：「年紀大了，平日就不太好。」

林謹容接上的話頭：「是得好好將養一下啊。我打算稍後再給送點補藥去。」

「阿容真是周到。」宋氏就沒話可說了，轉而道：「時辰不早，東西太多，只怕明日也割不完的，抓罷。」

……

豆兒回了房，荔枝忙忙地迎上去道：「怎麼樣？」

豆兒小聲笑道：「二太太催得急，和沙嬤嬤一起去庫房那邊了。奴婢看和沙嬤嬤說話，好好兒的，該是老太太沒有為難。姐姐你就別擔心了，沒事兒。」

荔枝瞅了簾子裏一眼，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提高聲音道：「那是往庫房那邊去了？」

豆兒知曉陸緘在裏頭，便也提高聲音道：「是，讓我和姐姐說，讓你開了那隻富貴花開的雕漆盒子，取一瓶梨花膏給芳竹姐姐送過去。」

那梨花膏，說白了就是止疼消腫的，這便是要給芳竹搽臉。荔枝想了想，道：「你等著。」於是掀了簾子，朝著坐在榻上看書的陸緘行禮道：「二爺，此刻已經從榮景居出來，往庫房那邊去接了。」

陸緘頭也不抬地道：「知道了。」

荔枝便當著他的面，抱了林謹容那隻雕漆箱子出來，開鎖，取了梨花膏，豆兒進來：「你拿去送給芳竹姐姐。」想了想，又數了兩百個錢，將一隻綉袋裝了一併遞過去：「就說是二爺和賞的。」

豆兒有些怯怯地看了陸緘一眼，見陸緘垂著眼，木著臉，並沒有表示反對，便放心大膽地接了，自行離去。

荔枝收拾好東西，上前給陸緘換了一盞熱茶，輕手輕腳地準備退出去。

忽見陸緘放了手裏的書，道：「荔枝，我有話要問你。」

荔枝忙站定了，規規矩矩地道：「請二爺示下。」

陸緘躊躇片刻，方道：「今日這事兒，你們有沒有和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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