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悄悄溜到荷花池邊，陸綸四打量一番，低聲道：「如何？我就說此時無人在此，六弟你可信了？這些魚，又又味。越是得不到吃，越是想吃，越是好吃。」

陸繕有些張：「可我覺著我們還是該選個更蔽的地方才是。若是祖父知曉我們要吃他的錦鯉，那可不是耍。」

陸綸道：「那當然，跟我來，我知道什麼地方最蔽。」這種事兒他可不是第一次干，自然有據點。

陸繕跟著他，一頭鑽進了荷花池邊的矮樹叢中，借著一叢高高的菖，剛好把二人的形遮了個嚴嚴實實，又是迎著的，池水裡並看不到二人的倒影。

陸綸從瓶子里取出一蚯蚓，遞給陸繕：「把它扯兩截。」那蚯蚓在他的手指上來回扭著，一忽兒長，一忽兒短，一忽兒細，一忽兒。「嘔」陸繕捂住，臉煞白，差點沒把早飯吐出來。

陸綸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低聲罵道：「男子漢大丈夫，怕這麼個玩意兒，真是沒出息。」裡罵著，卻是沒有他，自個兒就將那蚯蚓扯作兩截，穿在了魚鉤上，也不用釣竿，就將那系了蘆葦桿子做浮漂的魚線扔進了池子里，就興緻地等著魚兒上鉤了。

陸繕緩過來，安安靜靜地守在他邊，盯著波雲影，滿眼綠荷發獃。

陸綸回頭看了他一眼，道：「六弟，你為何總是和二哥那般彆扭？他心裡可疼你，經常找我問你的事兒。」

陸繕垂著眼不語。

陸綸道：「看看你這彆扭樣兒，還不如個娘兒們。到底如何，此又無外人，你且說來我聽聽，可是有道理沒道理。」

陸繕猶豫許久方道：「他沒良心。」

陸綸吃驚之極：「他沒良心？」話出了口，又覺著自己表現得太過驚訝了些，容易嚇著這豆芽菜一般的小六弟，便換了個口氣：「你說來五哥聽聽，若是他果真沒有良心，我去替你出氣。」

陸繕小聲道：「你還是莫要去惹他了吧，大伯母那麼兇，祖父祖母也都護著他。對你可沒好。」

陸綸豪氣萬千地道：「不怕，我怕過誰來？」

陸繕便一一說給他聽：「他一個人過好日子，我爹娘那麼想他疼他，天天都念著他，他卻從來不寫信回家。回了家也對我爹娘淡淡的，日就只顧著討好大伯母，大伯母欺負我娘，他從來不幫忙，就在一旁看著。不是沒良心是什麼？」

「呃……」陸綸一時之間，覺著和他真是說不清，又不好得說塗氏的不是，只好道：「他雖是你的胞兄，卻已經是大伯父和大伯母的兒子了。他那時候比你此刻還小得多，不寫信回家，是有難。回了家呢，他得避嫌，那個，大伯母的脾氣不好，他越勸越起反作用的。我打個比方，若是我把那松鼠給你，你辛辛苦苦喂大它，它卻不和你親，只和我親，你是不是也生氣？更何況，他也沒對三嬸娘和三叔父不敬，你來祖父這裡讀書，還是他關心著，給祖父出的主意呢。他比我們都難得多。」

「那他就可以眼睜睜看著我們吃氣罪了？」陸繕冷笑：「他若是真的待我好，為何不把我也帶到諸先生那裡去？我母親有多淚是為他流的？他不把我放在心上，我也不把他放在心上。」

陸綸中有細，就有些明白這孩子小時候大概是嫉妒陸緘經常得父母誇讚掛念，也真是有些埋怨，到大了，就是生氣陸緘把林慎之帶在邊，而不是帶著他。卻也不明說，故意試探道：「你出了門，總是也不肯和人說話的，諸先生不見得會收你啊。況且，你不是子弱，要人照顧麼？當初林七弟雖然很小就去了諸先生那裡，可他能自己照料自己啊。」

這下子，可捅了馬蜂窩，陸繕怒道：「屁！林老七就是他和諸先生說，又如同帶個娃兒似的帶在邊的，他為了討好林家人，千方百計就去討好人家了。憑什麼……」說到這裡，驚覺失言，不言語了。

陸綸試探出了他的心事，並不歡喜，只輕輕嘆了口氣，擔憂地道：「六弟，你的心實在太狹小了。林七弟能去那裡，並不是二哥的功勞，二哥也沒空閑天天照料他。是他平日就用功，諸先生看得上他，才留了他。三舅母的莊子就在那裡，人家自有家僕照料，二哥不過就是起個監督表率作用而已。你若是真能有本事讓諸先生看得上，難不二哥還會不管你？你要說在二哥心裡，你不如林七弟重要，我是絕對不信的。」

陸繕還想說什麼，陸綸又止住他，語重心長地道：「咱們做男人的，切不可學人家小肚腸，目短淺。你這個脾氣得改改，不然將來可夠你吃的苦頭。」陸綸指了指心臟所在的地方，「不是說你沒飯吃，而是這裡苦，這裡苦，可比什麼都苦。」

陸繕沉默片刻，道：「還有我也不喜歡二嫂。看不起我們，不把我們放在眼裡心上，總給我娘沒臉，還挑唆我娘和我二哥生氣。」

「誰和你說挑唆二哥和三嬸娘生氣的？你親眼看見還是親耳聽見的？」陸綸又搖頭了：「我倒是覺著好的，又和氣，又能幹。你該想想了，為何旁人總是和三嬸娘過不去，總是和生氣啊？今日既然說到這個份上，我就和你實說了吧，我若是二嫂，一句話都不會和三嬸娘說。」

陸繕怒道：「你什麼意思？」

卻見陸綸兩眼盯著水榭那邊，輕輕「噓」了一聲，低了聲音道：「別說話。」

陸繕被他的神和語氣所染，便也噤了聲，順著他的目看過去，但見一個婆子，躡手躡腳地沿著水榭的長廊走過去，一路走，一路看，東張西的，行至水榭深，就沒了形。

陸繕長出一口氣：「不就是個婆子麼？是管這園子里花木的，在這裡出現，有什麼稀罕的？興許是累了想躲懶。」

陸綸道：「你不覺得形跡可疑嗎？做賊似的。」

陸繕道：「做什麼賊，這水榭裡頭空的，能有什麼東西給的？」

陸綸卻著賊兮兮地看著他，也不說話，也不。陸繕不明白陸綸想幹嘛，便道：「五哥你要如何？」

陸綸道：「此時這裡人跡罕至，還這樣賊，必是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咱們要不過去瞅瞅？」見陸繕還在猶豫，便推了推他：「別猶豫了，就這樣。走，咱們去看看。」

陸綸再顧不上那些胖的錦鯉，隨手將魚線拴在了一旁的菖上，二人貓著腰，借著菖叢的遮掩，沿著荷花池，朝著水榭走去。才往前行了十多步，就聽見一聲水響，好似什麼沉重的東西掉進了水裡。陸綸張地站起來，探頭看去，卻看不清楚，想來應是在水榭的另一面發生的事，在他這個角度什麼也看不見。

而當此時！早前那鬼鬼祟祟上了水榭的婆子提著子飛速奔跑出來，他看得明白，大喝了一聲，利落地跳出菖叢，飛快地朝著長廊那邊衝過去，一邊跑一邊喊：「抓賊啊！」

那婆子見勢頭不好，轉又跑，陸綸從未遇到過這種事，簡直興得要死，只恨手裡沒有刀和劍，大著沖了上去，大聲喊道：「兀那賊人站住！小爺饒你不死！」

那婆子本就不回頭，一直衝到了水榭深，一子就爬上了護欄，毫不猶豫地一頭扎水中。陸綸是個什麼人，上得樹，得水，追得興起，哪裡容得逃走，想也不想就跟著跳了下去。才剛落了水，就被一個什麼東西蓋住了頭，什麼都看不清楚，等他把那東西撥拉下來，那婆子早就不見了影蹤，也不知是躲到哪片荷葉下去了。

他這才抓起那東西來看，卻是一條人的舊子，想是那婆子匆忙間了專等著他跳下來罩在他頭上，以便逃跑的。氣得他猛地甩出去，連連「呸」了幾聲，暗道晦氣。這便想起先前掉下去的不知是個什麼東西，左右張一歇，竟然真讓他看到不遠有塊藍的布料浮浮沉沉的。他這便順著了過去，抓住那布料一扯，這一扯，竟讓他扯出個人來。

卻說陸繕，不過眨眼之間，陸綸就已經從他邊飛竄出去，他還什麼都沒反應過來呢，陸綸已經大喊著去追那婆子了。那二人一個跑一個追，轉眼就進了水榭深，看也看不清發生了什麼事。

他沒經過這種事，又弱神虛，一時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只好獃呆站著等僕人聽到聲音趕來。誰知總也不見有人來，又連著聽見兩聲水響，他再傻也曉得陸綸危險，這便慌了，踉踉蹌蹌地朝著水榭跑去，放聲大喊：「來人！來人！救命了！」一邊喊，一邊就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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