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竹尚在猶豫間,桂圓已經看到了:「芳媽媽,你怎會過來?」
芳竹只好上前去行禮:「荔枝讓我帶信來給。」
等到這種時候還沒回去,顯見是有要事。林謹容示意隨自己進去,卻不肯去煩陶氏,非得回了自己的小院子。才回房,水老先生就已經聞訊到了,皺著眉頭道:「那葯了風寒時不能吃,先停了,治好風寒又再說。」開藥方,煎藥,問詢,待得屋裏清凈下來,芳竹可以回話之時,時已近二更。
林謹容將芳竹遞上的鑲寶銀魚香球放在燈下細看。這雙鑲寶銀魚香球乃是陶氏為了的婚事,特意央人去太明府最好的金銀鋪子裏打造的,造型活潑,做工緻,魚眼更是用最上等的紅寶石鑲嵌的,在魚尾,鐫了四個小字,容止可觀。這四字,與的名字相符——謹言慎行,容止可觀,進退可度。但凡是有點心的,得了這東西便可以知曉是的。
二房不是非得要這東西,大概是只想要的飾品,拿了去,又想做什麼呢?林謹容輕輕嘆了口氣,說不出的累。倘若荔枝稍微遲鈍一點,這東西還不知會翻起多大的風波來。桂嬤嬤恰逢此時被林玉珍使人走,給陸雲做吃食,這中間,又有沒有什麼關聯?
芳竹見久久不發一言,小聲道:「,荔枝讓您放心,會把門戶看好。您瞧,這事兒要不要讓二爺知道?」
他家裏出了賊呢,當然要他自己上心,難不還要全力忍下來,說什麼不打擾他專心讀書之類的好聽話?林謹容毫不猶豫地道:「當然要讓他知道。總要讓他心裏有個數。」
芳竹自死裏逃生之後,便恨了二房,聽如此說,立時應道:「那奴婢明日就安排人去同二爺說道此事。」
林謹容點頭,吩咐豆兒:「安排車送回去。」等豆兒並芳竹下去了,又坐著想了許久,仍不得要領。二房太過毒,誰知道他們打的什麼主意?說不定魘勝巫也是有的。此番功虧一簣,是否會消停一段日子?
桂圓見苦思冥想,記著陶氏的吩咐,不可讓太過勞心,便從一旁的多寶格上取了只造型獷的陶塤下來,笑道:「,您瞧,這還是當初您在清州逛榷場時隨手買的呢,太太還替您收著,也不曾過。」
塤!林謹容突然想起自己前世莫名不見,今生被林五泄憤砸碎的那隻塤,一時冷汗浸了出來,倒把藥力給催發了。那時候,難得回娘家,似這種回家住上幾天的事更是不可能。差不多日日都在家守著,似今日這種鬧劇從不曾見過,那塤是怎麼不見的?去了哪裏?誰拿的?陸緘怪氣說那話的時候,分明就是已經從哪裏看到了,而且是從最不該出現這東西的地方看到的,所以他才會來問!那時候,他心裏已經不信了吧?二房是推手毋庸置疑,那麼陸雲呢?還有桂圓呢?們都在中間扮演了些什麼角?
桂圓!林謹容猛地坐起來,直瞪瞪地看著桂圓。很想問桂圓,是不是桂圓藉著的信任,拿的塤?其實背叛不只是從桂圓爬床的時候開始,而是很早就已經開始了的?
桂圓被看得發,抖手抖腳地將那陶塤放好,不自地束手站好,戰兢兢地道:「?」
有許多話在林謹容的舌尖纏繞,越積越多,幾乎就要忍不住衝口而出,卻只是慢慢的,一點點的咽了下去,然後閉了眼,地躺下去,朝桂圓輕輕擺了擺手。
桂圓猶如才從貓爪子下逃生的老鼠,刺溜一下就逃了出去,藏在外間角落裏許久方才緩過神來。豎起耳朵去聽裏間的靜,卻是任何聲息都聽不見。
林謹容闔著眼,側躺在床上,任由眼淚順著眼角流下,浸頭髮,又浸了錦枕。無聲地哽咽著,力拉起被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讓上的細汗一點點的浸出來,不能病,生不起這個病,要活得好好的,一定要比前世還要活得好!在走之前,一定要狠狠地踩那幾個人的臉。
於子而言,最要的莫過於貞潔與名聲,可是,輸得莫名其妙,輸得實是太不甘心。為什麼世上會有這種人,不把別人的命和清譽當回事,想怎麼踩踏就怎麼踩踏?想這樣的一個人,從未想過為難誰,遇事總是先退讓三分,哪能和誰結下如此的深仇大恨?
嫉妒可以毀了一個人的理智,陸雲當年大概是本不遂意多年,想法緒早已有異於常人,加之彼時與金家議親,正當絕之際看到與吳襄說話流淚,又為著之前與吳襄吹塤相宜的緣故生了誤會,所以才會有後來的挑撥生事。倘若今生,沒有讓林世全與留兒在一旁避嫌,陸雲又會說出何等樣的話來?不敢想像。可是那個時候,陸緘卻要命的不曾對提起過任何一句關於此事的話,他但凡肯問一句,後來大概也不至於。
接著就是塤的事,然後又是陸緘與吳襄翻臉,陸雲讓勸陸緘與吳襄和好,為此與陸緘接連翻臉,漸行漸遠。不可否認,二房在這中間必然也沒做作。可二房之所以如此針對,欺負,踩踏,說到底也不過是因為陸緘的緣故罷了。可是棄於不顧,不信,給了希卻又讓絕,傷最深的那個人卻是他。到死都不知道真相,連辯白的機會都沒有。還有比這更窩囊的麼?
從前想不通的很多事都想通了,林謹容想哭又想笑,已經淡了很久的恨意猶如蛇毒,一點點地從心裏浸染遍全,讓不得安寧。迫切地想發泄,卻找不到可以發泄的地方,甚至沒有一個人可以聽傾訴的喜怒哀樂,沒有一個人,可以安半分。
林謹容把被子塞進口裏,使勁地咬,拚命的咬,一直咬到牙齒酸,全乏力,方才疲憊地鬆了口。眼淚不知什麼時候幹了,怔怔地看著帳頂,把手裏那幾把鑰匙纂得的,沒有人,可以像它們一樣,給力量和底氣。信人,不如信它,求人,不如求己。
豆兒從外頭進來,但見桂圓失魂落魄地坐在外間的熏籠邊,一臉的張不安,就連進門來也不知道,不由奇道:「睡了?」
桂圓被驚起,猛地回頭,低聲道:「不知道。」
豆兒不由大為惱怒,語氣里就帶了幾分埋怨:「留你在這裏照料,你卻躲在這外頭清福,連睡著沒睡著都不知道?」一邊說,一邊抬步往裏走,桂圓顧不得生氣,上前一把扯住的袖子,低聲道:「怕是不想要人打擾。我是被趕出來的。」
豆兒看到那又驚慌又可憐的樣子,知道不是裝出來的,便嘆了口氣:「怎麼回事?」
桂圓抖著哽咽著把經過說了一遍:「只怕是不要我了,剛才看我的樣子似是要吃了我一般。」
豆兒本不信,但林謹容不喜歡、不信任桂圓是真的。雖然平時話不多,不生事,卻也明白林謹容既然留了桂圓在邊,只要桂圓不出錯,就不會輕易攆了出去。不得安桂圓:「胡思想!是什麼人?多半是又病,又給氣糊塗了。怪你自個兒不會看眼,那時候你好不好地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來打擾做什麼?你去罷,這裏我來伺候。」
桂圓抹著眼淚:「我在這外頭候著,你做屋裏的事兒,我做外頭的事兒。」
豆兒嘆息了一聲,不再管,掀起簾子進了裏屋。帳幔還未放下來,林謹容靜靜地躺在床上,被子裹得的,一不。豆兒上得前去,探去看林謹容,見閉著眼,額頭的碎發已經被汗水浸,好似十分不舒服。便又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打了熱水進來,擰了帕子,與林謹容輕輕拭汗水,小心照料不提。
天邊剛出一魚肚白,林謹容就睜開了眼睛。全都膩膩的,十分不舒服,骨頭彷彿被馬車碾過一般,一都嫌疼。輕輕嘆息了一聲,招呼就在熏籠旁打了地鋪睡著的豆兒:「豆兒,去床上睡。」
豆兒驚醒過來,一骨碌翻坐起,啞著嗓子道:「,您好些兒了麼?」
林謹容朝微笑:「好多了。辛苦你啦,去歇著罷,把桂圓進來。」
豆兒忙披了外,三兩下將鋪蓋收起,綰了袖子準備去扶起。林謹容搖頭,口氣堅決地道:「是要全都拖病了麼?我還要留你大用,去睡!讓桂圓進來。」話音剛落,就見桂圓頂著兩個大黑眼圈,著整齊地提著一大壺熱水進來,低聲道:「好些了沒有?豆兒,你去歇罷,這裏有我。」
豆兒到底又幫著尋了乾淨的裏,換了炭盆方才出去。林謹容直手臂,由著桂圓幫把上的汗乾,換上乾淨的裳,把頭髮梳順整理清爽。
裝扮一新,行至窗前,對著窗外的晨曦微微仰起了頭,又是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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