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的病，拖了許久之後，總算是好了。但因許久不曾出門，長期躺在床上的緣故，子總是有些綿。林玉珍便使了丫頭每日正午時分，扶了出門去園子里走走，曬曬太，活活。

這一日，簡兒和珠兒扶著出了院門，卻不知該往哪裡去才妥當，陸雲沉思片刻，道：「馬上就進臘月了，也不知道聽雪閣的臘梅打苞沒有。」

簡兒忙道：「那就去聽雪閣看看罷。」

陸雲點點頭，低聲道：「二爺許久不曾歸家了罷？」

簡兒應了一聲：「聽說是今日回來，先去接了二，再一併歸家。這會兒廚房裡正準備好吃的呢，晚上都要在榮景居吃飯的。」

陸雲的角翹了翹，慢悠悠地朝著聽雪閣走去，行至聽雪閣，見臘梅果然是打了花苞，卻還極小，怕是要再過十天半月的才能開，便覺著十分無趣。

珠兒便道：「姑娘，西邊那幾株枇杷樹花開得正好，姑娘不妨去那亭子里坐著曬曬太，看看花。您不是說要摘點枇杷花做茶麼？奴婢們取了竹竿去打枇杷花。如何？」

陸雲也想不出別的消遣方法來，便應了。於是珠兒飛奔往前頭去找婆子取竿子並乾淨的布，簡兒扶著陸雲走在後頭。行至一假山石附近，只聽有人在那邊笑鬧，似是爭搶一個什麼東西。

陸雲心不好，十分嫌煩，簡兒正要上前去斥散那兩人，就聽笑鬧聲停了，一人道：「聽說了麼，二此番歸寧，乃是因著不會生養，所以親家太太特請了神醫來替治病。」

簡兒聽了，神微變，正要上前阻止，卻被陸雲一手拉住，接著陸雲便往前兩步尋了個蔽地方側耳細聽。

只聽另一人罵道：「賊蹄子，你瞎說什麼，想找死啊。」

先前那人道：「又不是我現編的，都這樣說。要是也生不出來，是不是也要再過繼一個？會過繼誰呢？」

罵賊蹄子那人便「呸」了一聲：「你要作死別拖累我。」

先前那人就笑道：「你裝什麼，大姑娘與吳家親事不，蹉跎至今，不得不與金家結親，氣得病了起不來的事是誰說的？」話未說完，就被人捂住了：「哪是我說的，分明是櫻桃那小蹄子說的。快走，祖宗。」

陸雲晃了一晃，一下子就扶住了額頭，簡兒忙扶住，有心想出去拉那二人出來暴打一頓，撕扯，卻不知陸雲會如何置，只好試探地低聲道：「姑娘？」

陸雲臉煞白，指著那個方向，半張著，似是想讓把人拖出來發泄，卻終是含了一泡淚，攥住了簡兒的手，蹣跚著往前走。

若是當時發作出來，簡兒還覺著安心些，此時見如此形態，簡兒卻是更擔憂了，便小心翼翼地勸道：「姑娘，總不能讓這起嚼舌頭的人胡作非為。更何況，只怕是別有用心挑唆的哩。」

陸雲死死掐著的手腕，沙啞著嗓子道：「你還嫌我丟臉不夠？鬧給別人看我的笑話麼？堵得住這個的，又能堵得住所有人的？」一邊說，一邊用力把眼淚回了去，也沒心再去看什麼枇杷花，轉回房，又躺在床上不起來了。

簡兒忙使人去把珠兒回來，幾番想勸陸雲，不見得就真是櫻桃傳出的閑話，但看那樣子，實在是不敢多。想了想，便打算去同方嬤嬤說，前腳才出門檻，就聽陸雲狠狠地道：「你若是敢把今日這事兒說出去，就不要再跟著我了。」

簡兒嘆了口氣，只好把這事兒到了心底去，卻為櫻桃了一把冷汗不提。

林玉珍正在看晚飯的菜單子呢，就聽說陸雲又犯病了，晚上不來吃飯了，心裡擔憂，不得放了手裡的事，起去探寶貝兒。

陸雲仰面躺在床上，看著帳頂發獃，聽見來了，面上並不做出任何戚態，只掙著起來行禮問安，等簡兒與珠兒奉了茶果便將們趕了出去，同林玉珍道：「娘，我今日逛園子，聽人說了兩句閑話。」

林玉珍一怔，猜著怕是與又犯病有關的，由來就帶了幾分怒氣，正要開口說話，就見陸雲拿眼瞟著方嬤嬤，方嬤嬤會意，趕避了出去。

陸雲這才道：「都在說，嫂嫂這是生養不了，三舅母替請了神醫，回去治病的。又說，若是也生不了兒子，大房的家業又該由誰來繼承？肯定也要過繼的。過繼誰呢？」

林玉珍然變，拔高聲音道：「誰說的？」

陸雲輕輕嘆了口氣，示意稍安勿躁：「說這閑話的人固然該死，但我想著，若二嫂真是有病，那是不能再過繼的！」

這話林玉珍認同：「那是當然！豈能白白便宜了他人？」此話一出，沉默了。

陸雲低聲道：「嫂嫂還年輕，也未必就真的不能生養，但，總要防著真有那一日的。若真有那一日，二房那邊，肯定不能過繼，三房……」頓了頓，「哥哥與嫂嫂甚篤，這會兒年輕，大約是不會想到這些的，我們卻不能不為他們著想。我們為何如此勢弱，那就是因為人丁單薄啊。母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您還該有個打算才是。」

林玉珍卻不再言語，只把眼看著一旁的紅紅滅滅的炭盆。陸雲也不再多言，安安靜靜地等著。良久，林玉珍站了起來：「你歇著罷，今晚一家子人都要去榮景居吃飯，我得去忙了。」

陸雲地道：「我若是能去，便一定去。」

林玉珍嘆了口氣：「算了，別去吹冷風了。」出了房門，慢悠悠地順著青石板路往前走，看著院子里掉了葉子的花木，由來生出幾分惆悵。若是當年，讓陸建新生了自個兒的兒子，今日是否有所不同？但一想到陸建新那些妖嬈年輕，一個比一個會邀寵的姬妾會接二連三地生出無數的孩子來，然後母以子貴，迅速上位，由不得的一下子打了個冷噤，堅決地把這個想法給趕走了。對付得一兩個，能對付得一群麼？變了心的男人，能指靠得上？如此甚好。

林玉珍不再回想當年的事，而是叮囑方嬤嬤：「你去林家接二回來，順便與三舅太太說，我近日上不大爽快，要請水老先生過來幫忙看看。問可得行？」

方嬤嬤忙回去收拾了，命人駕了馬車，前往林府。

林謹容早就收拾妥當，與林老太爺、林老太太等人別過，坐在陶氏房裡安然等候陸緘來接。

陶氏捨不得兒走，卻知道留不住，只能仔細叮囑：「回去以後要把葯吃好，更不要吃東西。」水老先生開的那葯，說過要連吃兩月以上，忌辛辣並酸冷，就生恐林謹容年輕任，會不當回事。

不管說什麼，林謹容都只說是，心裡只記得一件事，水老先生叮囑過的，餘毒未盡，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這兩個月最好都不要同房。

「聽說你大表哥今年會回來過年，但願他們能來一趟就好了。那時候，我便又接了你回來住。」陶氏正磕叨著，就聽外頭丫頭來報：「太太，姑太太邊的方嬤嬤來了，道是來接姑的。」

陶氏忙道：「快請進來。」

方嬤嬤含著笑進來，先給陶氏行過禮請了安，在小杌子上斜坐了，捧了茶道：「老奴今日來，一是奉了太太的命，接二回去的；二是要請舅太太行個方便。」

陶氏忙道：「姑太太有什麼事？」

方嬤嬤就小聲道：「子有些不舒服，夜裡總是熱，那個又是時斷時續的，請過幾個大夫看了，吃了幾服藥總是不好，聽說水老先生是婦科聖手，故而……」

陶氏便道：「怎麼不早說！自家人還這麼客氣。我這便去與水老先生說，問他什麼時候有空過去。」當下便打發龔嬤嬤過去問，因恐方嬤嬤不知，又特意解釋：「這位老先生與其他醫家不同，在清州城極得人尊敬，怠慢不得。」

方嬤嬤笑道：「應該的，應該的。」

傾，龔嬤嬤回來稟道：「水老先生說，今日晚了，他手裡又在配著葯的，不如明日早晨再過去。」

方嬤嬤此行只要把人請到就可，並不計較什麼時候去，又因著得了個厚厚的封賞，更是不計較。待得陸緘趕到，便拾掇著要走，偏生今日林慎之是與陸緘一道歸家的，見著林謹容便只是纏著不許走，非要再多說兩句話才行。方嬤嬤眼看著日影西斜，暮漸深，不得連連催促，林謹容這才帶著陶氏給陸家諸人準備的各禮回了陸府。

荔枝早領著人在二門等著的，見林謹容容煥發地回來，又是歡喜又鬆了口氣，趁著陸緘梳洗換的當口，把這段日子以來家裡的況簡要與說了一遍：「自那日起，奴婢便把房裡的要事都上了冊，閑了就點點。大太太與三太太為瑣事拌了幾回，只沒鬧大。其餘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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