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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扛得住。」陸緘把林謹容給他做的氈換上，覺著熱氣把腳心包裹住了，心裏也跟著暖和安定下來，眉眼間華流：「既然敢做，便要有承後果的準備。就算是祖父雷霆大怒又如何？被人搧了耳卻不敢還手的，也不是他想要的當家人。」

像這樣意氣風發，信心滿滿的陸緘，林謹容沒見過。林謹容由不得多看了他兩眼，又迅速把眼轉開，道：「珠子鋪一共送了三千兩白銀過來，你看怎麼置？」

這話題轉換得真快。剛還說著褐的事，轉眼就說到了珠子鋪的收益。陸緘雖有些詫異，卻是微微一笑：「你都收起來罷。你不是墊了許多錢財進去麼？正好填補進去。若有多的，就留著備年禮。」

早早不說，害疼了那許久。林謹容心愿達，就出了幾分歡喜，只不滿他算的賬：「這麼大的事，四都是花銷，還有那批留著不賺錢，專用來拋灑拉價的褐難道不是錢買來的？哪裏夠？還備年禮，除非這些銀子會生崽兒。」

陸緘被的話引得發笑，卻不敢笑出聲來，跳下榻去摟住：「今年不夠，還有明年，後年。全都是你的，可夠了？」

林謹容搖頭：「不，那是祖父給你的，多的我不要，你把我的嫁妝錢補回來，日常給些家用開銷就夠了。」

陸緘笑道：「我的還不是你的？」

林謹容很認真的道：「不，我的不是你的。」因見陸緘挑了挑眉，便又補充道：「我的嫁妝錢，將來都是要留給我的兒的。」

陸緘便又笑了：「是，你的是你的。外頭還沒散呢，我先去了。不然那兩個不見，我也跟著不見，怪不得旁人要想到我頭上來。」

林謹容送了他出門，小心翼翼地把銀子收了，命荔枝、芳竹幾個進來，低聲安排了一番。

碎雪夾雜著凍雨下來，須臾就把人的眉碎發給浸並凍了白的一片。陸紹騎馬奔進他新建的織坊時，他手底下參與褐生意的管事們正在兩個燃得通紅的大炭盆邊，頭接耳：「老方這些日子一直留在這裏不走，現在突然走了，莫不是與陶家已經說定了罷？」

「聽說他走的時候，是拉走了一批褐的，正宗的清州褐。也不知是不是陶家的。」

「還用說，除了陶家還能有誰？」

「剛傳來的消息，陶家前兩天與大榮那邊去的一個客商做了一筆生意，談的價整整比咱們開的低了三。現在大榮那邊的價已經在跌了。」

陸紹的心在抖，卻還強撐著，雲淡風輕地同眾人笑道：「怕什麼，我又不是那起家底薄，把錢全在裏面，一旦不能賣掉就沒飯吃的。他不要還有旁人要，人總要穿的罷，先看看大榮這邊，若是不，就等到明年秋天再運送到北邊去，那時正是旺季，價必然還要再漲的，怕什麼！」

他說得底氣十足，手底下的管事也就放了幾分的心：「大爺說得是，誰不知道清州、平洲的褐好？那是名遠揚。不過就是早晚問題罷了，總能賣掉。」

又有人罵老方：「老狐貍，生意不仁義在，做不便宜生意也就算了，臨走還要嘲笑我們把褐當做銀子賣。就他這句話，弄得上門問褐的人都不肯出價，死死地。」

也有人清醒的，小心勸道：「大爺，只怕陶家這是和咱們對著來了。雖則咱家本錢厚，但積著這麼多的褐終究不是法子。他們若是再拋幾回，只怕這價還要再跌，您看，是不是趁早？」

陸紹道：「他再拋，也不可能比本錢低。」

簾子被打起，有人道：「二老爺來啦。」於是一屋子的人起給陸建中行禮問好。

陸建中哈哈一笑：「生意場上爾虞我詐不是什麼奇怪的，梅家與我們還有織金提花褐的生意呢，陶家與我們也是親戚，不會做到什麼斬盡殺絕的地步。大抵是你們前些日子蹦躂得太歡，陶老爺要給小輩一個教訓。」

眾人便都附和著他笑了一回，陸建中方陸紹：「你隨我來。」

父子二人出了房門，尋了個開闊無人的地帶站著，陸建中吐出一串白汽：「你打算怎麼辦？難道之前你就半點端倪都沒看出來？」

「已是臘月二十五，我本沒想到老方會在這個當口走。且昨日還有人與我談價，高價賣出了兩百匹。所以是真沒想到。」陸紹雖了打擊，卻還不曾了分寸：「此刻想來，怕是我們才把這生意接過去的時候，陶舜欽就與梅寶清商量好了，要藉機替他外甥婿收拾我。此番斷難善了，我若是跟著拋售，價只會跌得更快更厲害，但若不跟著拋售，這批褐留到最後還是賠，無論如何，我在祖父面前是沒臉了。」他的了，猶豫片刻，還是低聲道：「父親，我前些日子本錢不夠，祖父又不許我與陶家爭，我不敢從大賬上支錢，了修宗祠的錢。」

「你好大的膽子！」陸建中倒吸了一口涼氣，指著陸紹睜圓了眼睛，半天說不出話來。

「兒子本來是想，過了這段就填回去。宗祠那邊也要開了春才能工，這些錢就是閑置，若是賺了就是咱們自己的……」陸紹的聲音越來越小。

此時並不是怨怪他，追究他的時候，陸建中嘆了口氣：「罷了，是我沒教好你，這錢只有我來替你填。既然旁人是居心不良，專要算計你，你就小心了，莫要給人抓住尾。賠就賠了，反正瞞不住，只了修宗祠的錢這事兒千萬不能落到你祖父耳朵里去。」然後一轉，大步回了房，對著管事們道：「先拿一批褐出來，比著陶家的價出賣。他家賣多，我們就賣多。馬上放信鴿，讓他們與大榮那邊聯繫，盡量多賣。但切記，不能大批拋售，更不要了陣腳。區區褐算什麼，我陸家賠得起！」

是夜，聚賢閣里一片燈火輝煌，陸老太爺獨坐在榻上打棋譜。他還是腰背得筆直，但那濃的，能夠表達很多種緒的眉卻似突然失去了生氣，死氣沉沉地耷拉在眼睛上方，把他的眼睛遮得更深。陸緘、范褒立在一旁，都是一臉的凝重，誰也不敢出聲打擾他。

突然陸老太爺抬起頭來看著陸緘：「你二叔父和大哥還沒回來？」

陸緘忙應道：「使人在門口看著的，沒有來回報，應是沒回來。」

陸老太爺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便又繼續下棋。

陸緘與范褒繼續陪站。誰都看得出來老爺子心裏有氣，如果陸建中與陸紹在，這氣自然要朝著那兩個上使，但現在那兩個不在，就只有他二人承了。

陸緘比之范褒，又更多了幾分想法，他直覺陸老太爺是知道一些什麼事的。但那也沒法子，設這個大局，靠著梅寶清和林世全的幾個朋友是不夠的，他們需要陶舜欽幫忙，而陶舜欽只要攪進來，就不可能不讓陸老太爺懷疑，畢竟陶舜欽心疼外甥是出了名的。但那又如何？正如林謹容說的一般，二房不貪不黑不欺負人，又怎會落了這個圈套？他不可能永遠都指著陸老太爺給他主持公道。於是陸緘把腰背得直直的，神更多了幾分坦然。

外頭一陣風響，接著一陣腳步聲響起，帶了幾分遲疑停在了門口，陸老太爺冷笑道：「還要我親自來請麼？」

門被推開，陸建中扯著青綠臉的陸紹立在那裏，把陸紹往前頭一送，也不多言，就求乞道：「爹爹，大郎做錯了事，還請您老要拉拔他一把。」

陸老太爺回頭看著他倆，淡淡地道：「你還要我怎麼拉拔他？修宗祠的錢都借他賺錢了，還要給他點什麼？是不是把我的棺材本給他？」

屋裏一陣死寂，陸紹兩手往前一撐，使勁磕頭，冷風從他和陸建中的後吹進來，把屋子裏的燭火吹得搖搖晃晃，陸老太爺彷彿是不勝寒冷，輕輕了肩頭，角出一嘲諷：「是以磕頭來算錢的？你磕的這頭可真值錢。」

陸紹停頓片刻，繼續磕頭。「啪啪」的磕頭聲在沉寂的屋子裏一直響著，讓人更多了幾分心驚膽戰之。

陸建中跪下去，大聲道：「爹爹，是我沒教好他。但他本意也是為了家裏好……」

陸老太爺不語，繼續下他的棋。陸建中的聲音猶如被人突然掐斷，散在了冷風中。冷風卻是不客氣地朝著跪在門口的兩個人上刮，吹得二人的頭髮兒都差點凍。青磚石地面里浸出的寒意如同無數的鋼針，狠狠刺進陸建中的膝蓋里，他忍不住打了個寒，又打了個不形的噴嚏，磕著牙道：「爹爹，大郎急功冒進，不知輕重，得罪了陶家和梅寶清，這次的損失由我們自己來賠。」

「當然要你們自己來賠，反正你們有的是錢。賠錢還是小事，讓我陸家了大笑話，你們賠不起。」陸老太爺抬起頭來，冷冷地看著他父子二人：「大郎，之前我怎麼和你說的？我的話你聽到哪裏去了？總要有個人出來擔責，不然以後都沒人把我的話當回事了，你們父子二人自己選，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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