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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深秋,一雨冬。連著下了幾天綿綿的小雨,呵氣霧,不要說是園子裏,就是屋裏也可說是冷。林謹容穿著夾猶自嫌冷,想要再加件服,桂嬤嬤勸道:「,都說是春捂秋凍,您是春天早早就了綿,秋天早早就要穿上綿。不利於養生,耐著點罷。」
本是這個道理,林謹容也就聽了的安排,只是輕易不肯出門,把家事打理完畢就躲在房裏,帶著一群丫頭幫荔枝綉嫁妝,給林謹音即將出世的孩子做小服,再不然就是讓桂嬤嬤做點好吃的,人人有份。
正在熱鬧,忽聽張婆子在外面口喊五爺,林謹容從窗子裏往外看去,只見陸綸一襲青,傘也不打,滿臉煩躁地走了進來,慌忙人打起簾子,迎了出去:「五弟這是打哪裏來?」
陸綸進門就瞪了一眼:「是不是你乾的?」
林謹容有些心虛,卻是堅決不認的:「什麼啊?大清早就來找我吵架,火氣這麼旺。傘也不打,是想要做什麼?」
陸綸頭髮上還滴著水,服也是半,鞋子就更不必說,不客氣地把林謹容房裏的蜀錦地踩了幾個腳印,猶自不解氣:「別以為我不知道,就是你去找過祖父之後我才再不得自由,家裏才張羅著給我說親。」
林謹容賠著笑遞過一杯熱茶:「你真是錯怪我了,我是去勸祖父讓你去考武舉或是從軍的。只是他老人家不肯聽。」
陸綸白了一眼:「你也當我是吃只長草的?什麼都不知道?我不管,現在上門,你去替我把這事兒弄好了,不然日後休想再使我。」
林謹容裝糊塗:「你放心好了。我一定和祖母說,讓老人家給你挑個才貌雙全的。必然要相看的,到時候我一定會儘力,要不然,五弟是看上了誰家的姑娘,你與我說,只要家清白,不曾許了人家,一定能給你娶回來。」
陸綸煩躁起來:「我現在一事無,什麼親?」
林謹容就知他是心不定,不肯被家室拖累,心想速則不達,不如徐徐圖之,萬一他定了親又突然跑了,豈不是害了人家姑娘,便試探道:「只要你安安心心的,祖父也不是說不通的。」
陸綸沉默下來,慢慢將手裏的茶湯喝完了,並不回答林謹容是否要安心留下,只道:「你去替我和祖父說,我現在不想娶親,若是非要我,看我怎麼鬧。打死也別想,我說到做到。」言罷將杯子一扔,徑自去了。
桂嬤嬤不得嗔怪:「五爺真是無禮,老太爺要給他說親,又干什麼事?冒雨跑來發這一頓火,真是……」
「別說了。」林謹容萬般不是滋味。想必陸綸是有些怨的,他年氣盛,一心只想建功立業,不甘心被家族拘在家裏一輩子,被和陸老太爺這樣一,心裏必然非常難過。指不定在陸綸心裏,也了自私自利的人。
林謹容坐了片刻,終究是命人拿了傘,送去聚賢閣見陸老太爺,言及此事,乃勸道:「祖父,五弟他的心尚且不定,此事還不該之過急,當徐徐圖之。」
陸老太爺強橫慣了,哪裏又肯聽的,淡淡地道:「你莫要管這事,我心裏有數。他這個年紀本來也不小了,之前是還想著他大概能往功名上走走,緩緩大概能有更好的姻緣,現在既然不,當然要早點親才是。了親,心自然就定了。」
林謹容急道:「可是他的子……」
陸老太爺打斷:「別聽他威脅你!他來找我!他的子?這種事可不是小輩說了算的。我說才算!」他面前就有一個從前拚死不嫁,嫁過來以後還不是服服帖帖的現例子,他又如何肯信林謹容的話?
林謹容不死心:「可是……」
陸老太爺不耐地朝擺擺手:「去罷。我還有事要做。」
若是陸緘在就好了,陸老太爺多還能聽進他幾句話,但此刻陸緘遠在赴京途中,遠水解不了近。林謹容默然立了片刻,只能行禮告退。走出房門,但見陸綸面無表地立在廊下,只好打起神,迎上去試圖寬他:「五弟,要不然你去同祖父好好說說……」
陸綸輕輕搖了搖頭,耷拉著肩膀轉走了。此時雨霧蒙蒙,聚賢閣外的花木都被雨水浸,沉甸甸,潤潤的,襯著陸綸上的青袍,怎麼看都讓人心生不忍。
林謹容大急,又難過又酸楚,不顧還下著雨,飛快衝下如意垛,跑到陸綸跟前去攔他:「五弟,還沒試過呢,你去試試?」
細雨落在陸綸的發上、臉上,又順著他的下滴下來,他也不說什麼,只低聲道:「沒有用的,我清楚得很。」見林謹容站在那裏,鼻頭都紅了,可憐地看著自己,便又出一個笑來:「先前是嚇唬你的,並不是怪你。祖父的心意沒有人能輕易撼,我還想著,你大概能,結果還是失算。」
林謹容差點沒對著他喊出來,可那話在舌間打了個轉,終究是又咽了回去。佔盡了重生的便宜,卻也因為知道太多,從而越發沉重。微微張著口看著陸綸,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終究還是自私,不敢告訴他將來。
陸綸點了點頭:「我走了。你也別在雨里站著,若是病了,二哥不會輕易饒了我的。」言罷徑自去了。
范褒從一旁走過來,安道:「二您也不必自責後悔,這本就是五爺該走的路。就算是您不勸老太爺,也是一樣。」
不後悔,才不後悔呢。林謹容抬頭朝范褒一笑,步伐堅定地回了房。
陸綸不再過問他的婚事,也不管家裏怎麼安排,只對陸老太太提了一個要求,他的妻子必然要才貌出眾,知書達禮,溫嫻淑,更不能是小門小戶。這樣一來,難度增加,一時半會兒也就定不下來。此外,他是比從前老實了很多,不管陸老太爺吩咐他做什麼事,總是盡心儘力地做好,老實得很。
轉眼間進了冬季,馬上就是冬至,陸家上上下下都在為過冬至而忙碌。他主向陸老太爺提出,宋氏一個人在老宅冷冷清清的,想去把接回來,一起過冬至。
不過是過個節而已,也當不得什麼。陸老太爺見他這一向表現良好,便決意要給他甜頭吃:「孝道乃是為人之本,既然你有這個孝心,祖父豈有不全之理?你明日就去罷。」
陸綸喜不自勝,難得地拍了陸老太爺幾句馬屁。
林謹容卻覺著陸綸的歡喜有幾分假,不由得上了心,頻頻朝著陸老太爺使眼,陸老太爺收到,乃笑道:「我恰好的也有幾件要事要代宗親,讓范褒隨你跑這一趟。」
陸綸面不變,規矩應過。
誰也想不到陸綸會在老宅失蹤。彼時宋氏已上了馬車,馬上就要出發,他突然說水喝得多了,天氣寒涼,想上茅房,讓宋氏且等他一等。誰也沒料到,他這個從不耍謀詭計的人竟會借他親娘做掩護,再把他親娘扔在一旁徑自逃了。
范褒嚇得魂飛魄散,宋氏更是哭得要死要活,一群人把老宅翻了個底朝天,就連茅房裏都用糞舀子翻了半日,終究是不見他的影子。只在茅房牆上看到一行用石頭劃的字:「我從軍去了,勿念。」
消息傳回陸府,陸老太爺當場就氣得暈了過去,醒過來后,卻也因為深知陸綸的,並不曾責怪范褒等人,把替陸綸打聽好親事的心也歇了,只到底是傷了心,添了個咳嗽的病,一咳起來就撕心裂肺,止都止不住,腰背也佝僂下來,生生老了好幾歲。
林謹容提心弔膽了一個冬天,到了這個時候,知其再不可違,反倒靜了下來,只去尋了林世全,把一包金銀給林世全,求他到找找看看,瞧是否能尋到陸綸,再把這東西給陸綸。只盼他手裏有錢財,不至於走了邪道,或者說,盡量晚地走上邪道。除此之外,委實找不到其他可以為陸綸做的了,一切只待將來。
然則,一直到除夕,林世全那包金銀也沒送出去,陸綸彷彿是在這世上消失了。
除夕夜,家宴散后,林謹容獨自一人守夜,坐到半夜時分方躺下,天明時分就準時醒來,沐五香湯,賞錢,擁著狐裘坐在窗前看雙福和雙全將掛了銅錢的竹竿捶打花圃求富,覺著是有些寂寞了。
荔枝在臘月時出嫁,就跟著卯仲在鋪子裏管事,只待稍微悉一下,開了春就要前往江南替管理那邊的產業,再不能時時陪在邊,芳竹到底與隔了一層,除了正事之外也無他話,豆兒話,櫻桃年,桂嬤嬤與桂圓不願與們多說,雙福與雙全更是說不上。林謹容赫然發現,竟然再找不到一個可以說心裏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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