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土不服?」陸緘詫異地看著林謹容,「挪出外院去沒有?」固然這位娘剛來就了這副樣子實在令人憾,但和林謹容的比起來,實在不是大事。
林謹容點頭:「是,約莫是路上吃得不好,又勞累,本來子就有些弱,又吃多了油膩的東西,所以不住。」
陸緘聽說是自己吃壞子的,更是不當回事了:「龔嬤嬤這樣的老人都沒病,倒病了。這樣弱的子,怎能領得好孩子?幸虧這病發作得早,不然日後著孩子才突然發病,那才真是不妥。請大夫診治了麼?」
林謹容道:「請過了。現下讓陸良家的照料著呢。」讓陸家的人照料,又是才來就病著的,誰也不會想到是自己不願要這個人在跟前伺候,等自己順利生產,龔嬤嬤就會把這個人帶回去。待文娘回了陸家,沒孩子可給帶,陸家當然不會再留在府里。
陸緘便不放在心上,只問:「今日大夫來請過脈了麼?一切都好?」
「一切都好。」林謹容替他整理了一下服:「這天氣乍冷乍熱的,你自己要仔細些。」
陸緘一笑,聲道:「我知道,你更是要小心,自己著意些,一旦發現不對勁,就趕使人去喚我。」言罷擔憂地看著林謹容的肚子,將的手包在掌心。
四月初一日,龔嬤嬤起了個絕早,把早就準備好的銀盆拿出來,放了一束粟稈進去,拿了錦繡巾帕蓋上,上花朵並通草,再將氈羅扎製的五男二花樣在最醒目。仔細看過無誤后,又問春芽:「饅頭好了沒有?」
春芽急急忙忙端來滿滿一漆盤熱氣騰騰的白面饅頭:「來了,來了。」
龔嬤嬤道:「這分痛禮已經準備好了。你再來幫我查檢一下催生禮。」
與分痛禮一般,催生禮也有講究,不得氈羅紮的眠羊、臥鹿等,更有一套小孩子穿用的包被,這些東西都是早前在平洲時陶氏與平氏婆媳二人親手準備好的,這時候不過是謹慎的再檢查一遍就好,故而春芽很快完了任務,道:「都好了,待我去看看二爺與起沒有。」
龔嬤嬤就守著那幾件東西,安安靜靜地坐了,等春芽回話。
春芽到了正房前,老遠就聽見林謹容在笑,不由也跟著彎起角來,問立在簾下的櫻桃:「起了麼?」
櫻桃含笑道:「起了,二爺正說笑話逗高興呢。」
春芽抿一笑:「快去通報,龔嬤嬤那邊要替親家太太送催生禮並分痛禮來了。」
櫻桃忙脆生生地應了一聲,進了屋裡:「二爺、,龔嬤嬤使春芽姐姐來說,要替親家太太送催生禮並分痛禮來,不知什麼時候合適?」
陸緘看了林謹容一眼,含笑道:「就這會兒罷。」
沙嬤嬤等人是早就知道今日林家要送分痛禮和催生禮的,才一聽說這裡準備妥當了,便都嬉笑著過來湊熱鬧。傾,龔嬤嬤領著春芽等人分別端了那幾件東西進來,笑著說了許多一舉得男,順利生產,母子平安之類的吉利話。陸緘與林謹容含笑聽著,恭恭敬敬地接過了諸禮,吩咐擺席,熱招待龔嬤嬤等人。
雖然這個小家人,也只有小夫妻二人,這一日卻被眾人弄得格外熱鬧喜慶。自此,林謹容搬進產房,穩婆進駐家中,龔嬤嬤與沙嬤嬤等人全部打起十二分的神,隨時關注林謹容的形,一旦有風吹草,便要立即去問個不休,陸緘夜裡睡不著,有時候突然醒過來,便要問林謹容那邊的況如何,翹首以待新生兒平安降生。
最安穩的人莫過於林謹容,事到臨頭,反而冷靜下來,每天夜裡要睡之前,便著肚子和裡面的孩子聲說幾句話,早上起來第一件事,也是要和他說話。猜他是個男孩子,卻不知道究竟是男還是,但無論如何,格外珍惜與他或者的每一個瞬間。
初次陣痛出現在四月初十的夜裡。
林謹容從睡夢中驚醒過來,很快就明白是怎麼回事,才喊了一聲,豆兒和櫻桃就從外間披而,張地把房間里的燈燭點亮了,跑到跟前握住的手,道:「,可是哪裡不妥?」
林謹容生怕嚇著,也知道距離生產還有些時候,便含笑道:「去告訴春芽,我這裡發了,讓們該準備的準備。」
豆兒忙應了,櫻桃:「趕去。」又問林謹容:「要不要醒二爺?」
陸緘白日辛苦,這個當口他也沒什麼用,他又進不得產房,不過多個人跟著擔憂而已,林謹容思及此,道:「不要喊他了,他白日辛苦著呢,天亮了再告訴他。來,坐下與我說說閑話,省得我老想著。」
豆兒就在床邊坐了,與林謹容撿些小時候的事來說,林謹容笑一回,嘆一回,倒也沒覺得難混。
不多時,沙嬤嬤與龔嬤嬤聯袂而來,二人都是見過太多事的老嬤嬤,鎮定得很,先笑著寬了林謹容幾句,又產婆過來看,馬婆子道:「還早著呢,這會兒就該吃吃,該睡睡,把力氣省著。等下真疼得狠了,也不要哭,留著力氣生產就好了。」
林謹容應了,果真吃了兩個蛋。才把碗放下,就聽見陸良家的在外間道:「二爺,您來啦?」
接著簾子被打起,陸緘探了個頭,道:「我有話要和二說。」這時候林謹容尚未破水,沙嬤嬤等人倒也沒攔他,都笑了一笑,退了出去。
陸緘走過去,坐到林謹容跟前,責怪道:「如何不我?」
林謹容見他頭髮有些,外也只是隨便披著,便手替他理了理散發,笑道:「還早著呢,我生了便沒事了,你的事卻多得很,你白天又辛苦,想讓你多歇歇。」
陸緘反手握住的手,了,想說什麼又沒說出來,隻眼里的焦慮和擔憂一無疑。
林謹容看得分明,心裡一,分開五指與他替握住,聲道:「不要怕,我沒事,一切都會平安的。」
陸緘抿一笑:「你當然不會有事,我只是初為人父,有點張罷了。」正說著,林謹容的眉蹙了起來,臉白如紙,嚇得他趕站起來,一迭聲地喊:「快來人!快來人!」
沙嬤嬤和龔嬤嬤正一人捧著杯茶坐在外頭低聲說話,聞言唬了一跳,推著產婆往裡走:「怎麼了,怎麼了?」看到屋裡的形,不由都嘆了口氣,道:「二爺,離天亮還早呢,老奴這裡想勸再睡一會兒,養養神,您也去歇歇罷。」
不用多說,陸緘也明白自己太過大驚小怪了些,不由有些發窘,卻又有些手足無措的急:「不急,我再坐坐。」
林謹容又好笑又好氣,就連陣痛都沒那麼疼了,也手去推陸緘:「去吧,好好睡一覺,說不定天亮醒來我就生了。」
沙嬤嬤與龔嬤嬤二人一道,你一言,我一語,將陸緘勸了出去。陸緘走到門前,回頭去看林謹容,只見林謹容躺在床上,明明很疼,卻仍然目溫和地看著他笑,心裡突然有一角塌陷下去,又酸又,不敢再多看,快步出了房門。
林謹容緩過這次疼痛,閉上眼強迫自己睡養神。
陸緘在外間坐著,聽見裡面悄無聲息的,便又使豆兒看靜,龔嬤嬤走出來道:「二爺,二睡著了,真還早著呢,看這模樣,最早也得天亮,您去歇著罷。有靜了一準兒您。您在這候著,容易擾的心神。」
陸緘無奈,只好走了出去,行至東院,在院子里站住了腳。此時將近五更天,正是最黑暗的時候,天上一顆星星也看不見,空氣冷清,四一片靜謐,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大步走進房裡,把燈點亮,從書桌下方拿出一隻錦盒。錦盒裡靜靜地躺著兩支金鑲白玉梅花簪,輕輕一晃,輕輕淺淺地布滿了整個簪的金流雲紋如溪水一般的流起來,並看不到半點破損的模樣,唐三爺的手段果然獨到。
他默然看了半晌,把盒子放在一旁,研墨鋪紙,將筆飽蘸了墨,在碧雲春樹箋上緩緩落下「茂宏」兩個字。看著那兩個字,他彷彿看到了吳襄的笑臉和那雙飛揚的眉眼,他一時有些愣神,停住筆,將那張信箋抓起來,團一團,扔在了地上。
一縷衝破層層的霧靄,在屋脊的青瓦上落下一片璀璨,屋廊下的青石上水斑斑。豆兒和櫻桃等丫頭立在廊下,屏聲靜氣地聽著屋裡的靜。
陸緘坐在隔壁廂房裡,一雙手藏在袖子里握到酸痛,每聽見林謹容哼一聲,他上的便跟著跳上一跳,聽到產婆喊一聲,他的心便似是被了一把。正自坐立不安間,乍然聽得裡頭大了一聲,他由不得猛然站起,衝到門口,大聲道:「為什麼得這樣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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