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老太爺姿筆直地坐在榻上,看著長媳和次媳鋒,淡淡地道:「好了,有心就夠了。」
這話在宋氏聽來,是護著林玉珍的。林玉珍連公爹該用什麼葯,該忌什麼葯都不知道,還做有心嗎?但宋氏早就學乖了,便只是微微一笑,一言不發地退到一旁。
林玉珍雖然也知道陸老太爺是護著的,但那盞參湯是怎麼也不好拿出來獻殷勤了,只能使勁瞪了方嬤嬤一眼,緩了緩僵的臉皮走到陸老太爺跟前行禮問安:「公爹看著神的,好了許多。」
陸老太爺即便是強撐著做出如此姿態,即便是知道自己其實很虛弱,但也喜歡聽人家說自己神好的,便出了幾分笑容:「很好。」
見他笑了,林玉珍的心裏就踏實起來,低聲道:「公爹今日的飯食用得可好?」
陸老太爺笑答:「還好。三郎媳婦給我做了些好克化的粥品小菜,我吃著合胃口的。」
宋氏不失時機地道:「三郎媳婦是個孝順的好孩子,難為心思和手都巧。婆婆也說好吃,多吃了半碗呢。」
陸老太爺就笑:「怎地,連你婆婆那邊也做了?」
宋氏笑道:「可不是麼?兒媳本來也不知道,是聽到力郎哭鬧得厲害,生了氣,一問才知道一直在廚房裏忙活。」呂氏已被嫌棄,康氏是陸老太爺親自挑選的,又進退有度,剛生了兒子,正是得歡心的時候,怎能不抓住機會儘力把康氏推出?兩個兒媳中,也只有康氏一人能與林謹容抗衡了。
他二人一對一答,林玉珍由來就到了排和冷落,特別是聽到陸老太爺不住口地誇康氏,宋氏打蛇隨桿上,心裏就更生氣,暗想若是林謹容與毅郎在家,康氏和那小崽子算個什麼東西!於是不顧場合,臉上就出幾分不忿與不屑來。
宋氏看在眼裏,心中暗自冷笑加得意,只是繼續挑著陸老太爺喜歡聽的事說,只隔上幾句便又要誇誇康氏賢惠,力郎聰明可。
正說著,就聽門外有小孩子說話的聲音,接著簾下兒道:「老太爺,三帶了幾位小爺來給您請安。」
「真熱鬧啊。」康氏含著笑,抱著白白胖胖的力郎走進來,後還跟著規規矩矩的元郎和浩郎。元郎已經不小,所有事都記得,眼裏帶了幾分敬畏,沉默著上前給長輩行禮問安,浩郎卻是膽膽怯怯地拉著康氏的角,半藏在康氏後,小心翼翼地打量著陸老太爺和林玉珍。
「你們從榮景居來?」陸老太爺人老了,看到曾孫總是歡喜的。
「是,祖母剛歇下。命我領他們兩弟兄過來看看您老人家。」康氏溫和地浩郎的頭,笑道:「浩郎,怎不與曾祖父、伯祖母、祖母行禮問安?」
浩郎這才上前去給陸老太爺磕頭,到林玉珍的時候,眨著眼睛死活不肯上前,把頭往宋氏的子裏藏。康氏的笑容就有些尷尬,輕輕喚了一聲:「浩郎?之前三嬸娘是怎麼和你說的?」
林玉珍看到浩郎這模樣,由來一惡氣就堵在嚨里。正月里,剛養好了病,上還虛著,因恐自己離得太久失了掌控,勉強撐著去榮景居給陸老太太請安。才剛踏上如意垛,這兩小崽子瘋了似地衝出來,生生把給撞了一個大跟斗,多虧得是運氣好,沒摔斷骨頭,卻也好半天爬不起來。這兩小崽子還不消停,也懂不得賠禮道歉,待得起了,當然是要出氣的。
自然,這氣有一大半是因著二房的大人們而起。元郎倒也罷了,悶著不吭聲,讓賠禮就賠禮了,浩郎卻是吐了一口唾沫,氣得要死,一掌甩過去,浩郎當時就被打得摔在了地上,接著夜裏就發了熱,呂氏要死要活的,老太太不輕不重地說了幾句,雖然佔著理,可也弄得好大個沒臉。過了沒幾日,浩郎好了,活蹦跳的,本以為這事兒就算過去了,可浩郎好生生地卻又從假山上摔下來,雖只是破了頭皮,但底下人說話就有些難聽。
不服氣,便讓人抓了多的人來掌,一抓就抓到了浩郎的娘,那人鬼哭狼嚎,聲震雲霄,死活不認,浩郎不知是了誰的指使,竟為了一個賤婢跑到院子前頭去給下跪,宋氏也跟著去湊熱鬧,才說得幾句話,不過輕輕推了宋氏一下,宋氏就摔在地上。此事不但驚了陸老太太,還驚了陸老太爺。陸建中竟是一句話都沒說,只是罵宋氏和呂氏,主把那娘給打賣了,讓浩郎吃了一頓家法,綁著浩郎上門來給磕頭賠禮。陸紹則是面都沒,寫了一封信來賠禮道歉。
事雖然以這樣一種詭異的方式結束了,但仗著夫兒做,驕橫跋扈,欺妯娌並小輩的名聲也傳了出去,陸老太爺氣得指著臭罵。想辯白卻無從辯白,塗氏那東西,一直冷眼看的笑話……
討厭!可惡!龍生龍生,老鼠的兒子會打……林玉珍心中一陣狂躁,憤恨地瞪了浩郎一眼,真是怎麼看怎麼不順眼,恨不得把這刺人眼的小崽子從宋氏的懷裏拖出來暴打一頓才解氣。浩郎正從宋氏的子裏抬起頭來窺,二人四目相對,浩郎陡然尖一聲,飛快地又往宋氏子裏藏。
滿屋靜寂,元郎沉默而仇恨地瞪著林玉珍。宋氏滿臉不的微笑,康氏滿臉的尷尬,陸老太爺不聲,林玉珍氣得耳朵都紅了,又氣又恨又委屈,死死揪著帕子,更兇地瞪著浩郎。分明沒把這小崽子怎麼樣,怎地就了這個樣?氣死了。
「咳!」康氏咳嗽了一聲,輕輕掐了力郎的小屁一下,力郎大聲哭了起來,也沖淡了屋裏尷尬張的氣氛。方嬤嬤悄悄了林玉珍一下,林玉珍不甘心地收回目,垂眼看著自己的腳尖,氣得上牙磕下牙。
「把小力郎遞給我。」陸老太爺從眾人的上收回目,慈地朝康氏出手,把力郎抱在懷裏,輕輕拍了幾下,低聲道:「乖孫兒,不要哭啊,不要哭。」
力郎和他是廝混慣了的,趴在他肘彎里低泣兩聲便停了,張著小在他的袖子上咬。陸老太爺滿足地嘆了一口氣:「這孩子,才六個月就長牙了,真是不錯!」
宋氏不失時機地道:「力郎的子一直都很好,也很乖。」
康氏帶了幾分靦腆,手接過力郎:「瞧他不懂事,弄得祖父上到是口水。」
「不礙事。」陸老太爺出一張帕子,溫的給力郎去口水,嘆道:「不知毅郎又是怎生一個模樣?」也不知他有生之年能否見著那孩子?
「聽說長得妝玉琢的,也是乖巧極了。」林玉珍的眼睛一亮,要把林謹容回家來的願更強烈了。
「一定是隨他父母親,二郎與阿容都是一表人才,又都極其聰明的,毅郎當然不會差到哪裏去。」宋氏含著笑,毫無芥地誇讚,然後一把將浩郎從懷裏揪出來,惡著聲音道:「馬上去給你伯祖母行禮請安,半點規矩全無!」
浩郎含著兩泡淚,可憐地看著康氏,康氏嘆了口氣,把眼睛轉開,浩郎無奈,只得上前給林玉珍行禮請安。林玉珍淡淡地把臉撇開,涼涼地道:「罷了,既然不願意,就不要勉強了。」
浩郎的眼淚嘩啦啦地流了下來。
這下子,就是陸老太爺也覺著林玉珍幾十歲的人怎地就如此的小心眼,總和一個幾歲的孩子過不去?何況是在他面前,弄得如此不開心,於是微微皺了眉頭,道:「我累了。」
宋氏忙站直了:「兒媳伺候公爹洗漱。」
陸老太爺板著臉揮揮手:「不用,我自有人伺候,你們各自把自己伺候好,別給我添堵就好!」
眾人便都不敢再出聲,依次退出,林玉珍還有話沒和陸老太爺說,當然不肯走,便留在後頭,道:「公爹……」
陸老太爺卻是有些厭煩了,枉自活了這麼大把年紀,實在是太不知趣,太不懂得收斂,太不懂得掩蓋,當下板著臉道:「你要如何?」
林玉珍忙道:「兒媳有話要同您老人家說。」
陸老太爺轉過臉:「我累了,改日又再說。」
林玉珍站了片刻,到底是不敢捋虎鬚,怏怏地道:「是。」宋氏在廊下聽見,輕蔑一笑,自往前頭而去。
門簾剛被放下,陸老太爺就地倒在了靠枕上,疲憊至極地輕輕吁了一口氣,他還能撐到什麼時候?他想見陸緘,可是一來一去兩個月,也請不到這樣長的假,還是算了,但萬一……他有些煩躁地喊了一聲:「范褒!」
范褒忙走進來,看到他的模樣,眼裏出幾分擔憂:「老太爺,您……」
陸老太爺了一口氣:「都還好?給我盯點,一旦發現不對,立即辭退。」
這要辭退的,自然是指下面各大鋪子裏的管事們,要問的也是家裏家外的事是否平順。范褒低聲道:「目前一切都很好。」
陸老太爺就道:「給我鋪紙研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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