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世全坐在廊下，舒服地吹著涼風，瞇了眼睛看著天邊的彩霞。此時夕半沉，廊下的秋海棠開得正艷，襯著霞，仿似最的錦緞，華麗而鮮艷。他的很疲倦，心卻十分平靜放鬆，在這個遠離家鄉千里的陌生地方，他毫沒有局促，反倒是像在自己家裏一樣的輕鬆愉快。這來源於一種長期相之後形的默契和信任，林謹容的家，可以算是他半個家。

「三哥。」林謹容端著一大碗熱騰騰的麵快步走來，含笑打量著林世全。他穿了件不起眼的淺灰道袍，髮髻上了一素銀簪，面容沉靜，眼神深邃，只那裏隨意一坐，就已經散發出了威嚴明的氣勢，他再不是當初那個雪地里哭求的年，他已經了一個能幹且功的男人，也許有一天，他也會為梅寶清那樣的人，林謹容如是想。

林世全接了碗筷，拍拍邊的椅子，示意林謹容坐下：「許久不曾喝你分的茶了，怪想念的。」

林謹容笑：「我倒是想這個時候就分給三哥吃，但怕你吃了這好大一碗面就沒地方裝茶湯了。」

隨意一句話就拉近了兩個人因為長期分離而產生的些微陌生，林世全低頭猛吃麵條：「我裝得下，就恐二郎醒過來說我們背著他弄好吃的。說你偏心兄長。」

林謹容見他吃得滿頭的汗，順手抓起一旁的扇子給他搧了起來：「慢慢吃，你們這是了多久啊？」

林世全被這樣仔細溫的照顧著，心裏眼裏滿滿都是歡喜，遍通泰：「不，只是很久不曾吃著合胃口的東西了。」風捲殘雲一般的吃完了碗裏的麵條，湯湯水水全數下了肚子，滿足地著胃笑：「毅郎滿月的時候，其實想來看你們，但那時候真是走不開。」

林謹容一笑，示意雙福將碗筷收下去：「我知道三哥的心意，你也趕為我娶個嫂子，也免得我總是掛懷。」

林世全眨了眨眼，微微一笑：「這種事急不來，說吧，這麼急把我來此，是為何？」陸緘帶去的信是說，林謹容在京中的生意和梅寶清那裏都需要他來商量著拿一下主意，但他想，若是一般的小事，林謹容不會這麼急。

林謹容收了笑容，正道：「我再過幾日，便打算回平洲去。」這一去，不管將來是否能回來，短期都是回不來的，需要把這邊的生意和人關係和林世全做個割，不拘將來如何，也能儘力做到周全。

林世全詫異道：「怎麼說？是二郎的意思，還是他們家的意思？」陸緘突然回去的原因他也大概聽陸緘說了，還以為有陸緘跑這一趟，林謹容就再不必帶著孩子奔波了，誰知林謹容還是要帶著孩子跑這一趟。

林謹容搖頭：「不是誰的意思，是當初我就曾經和二郎說過的，了秋，我便帶著孩子先回去，讓老太爺看看孩子。行李我都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遲早都要走，早一點上路，總比急急忙忙地趕路來得好，何況現在天氣已經涼了，不冷不熱，正是旅行的最好時。

林世全是全然沒想過陸老太爺會很快死去的，他立刻反對：「此一時彼一時，只要二郎沒意見，你何苦來哉！去了興許就會被留住，再想出來，這般自由自在的可就難了。」

林謹容沒法兒和他解釋清楚，只得道：「不拘如何，也是孝道。是應該的。」

林世全皺起眉頭來：「我竟不知你是這樣固執的人。」其實他是想說，他竟不知林謹容是如此講究孝道的人，不過想到平日待陶氏等人的確十分孝道，便也不說這話。

林謹容賠個笑臉：「我自來就是固執的人，三哥又不是第一次知道。」

林世全沉默片刻，嚴肅地道：「你老實和我說，是不是你夫妻二人又鬧什麼矛盾了？」不然他實在想不出，有什麼理由能夠讓林謹容願意放棄這裏舒舒服服的小日子，忍和丈夫分別的痛苦，跑回去關在深宅大院裏那種氣，真是為了孝道？他才不信。

林謹容無奈之極，每次想要利用自己知道的事做出應對的時候，總是會到各種各樣的質疑和追問，可是那也沒什麼辦法，只能辯解：「真的沒有，三哥若是不信，可去問二郎。我即便去了，只要二郎堅持，我想出來，也不見得就不能出來。」

林世全最怕的就是夫妻二人鬧矛盾，聽說不是，先就放了些心：「不是就好，說罷，要我如何？」

林謹容笑道：「三哥，我是想，你不能總在平洲獃著，更不能只管去秀州華亭縣進貨，卻不知道這邊的生意是怎麼做的。早前這邊的勢不穩，讓你過來也沒什麼意思，現下平穩啦，趁著我還在京中，正好領著你了解一下。咱們兄妹倆也好合計合計，這生意以後要怎麼做，該怎麼做。」

總是在幾個固定的地方獃著，難免了見識，林謹容這是要他來長見識呢。還是照舊的半點不防備他。林世全慨得很，語氣不自覺地就放了：「這生意，自然是能做大便要做大的。你說給我聽聽，咱們好生商量一下。」

林謹容早知道他會如此回答，看到他眼裏的堅定，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踏實，便仔細將關於這個鋪子的事一一說給他聽，先說張珊娘的事，又說梅寶清：「你和他接比較多，約莫比我更了解他的，大抵能猜到他是想做什麼。」

林世全沉半晌，道：「我和他認識是有些年頭了，但說實在的，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我也不能說得很清楚。一般況下，他自然是十分講究信譽的，他既然把消息給二郎，那就是不管如何，他都不會幫著那邊對付你們了。咱們早前和他就有合作的基礎，明顯更佔優勢，他用不著丟了你們去找那邊。如此行為，不過是想謀求更多的好罷了，我猜多半是還有后招的，且等著看吧，以不變應萬變。只不論日後如何，容家這裏千萬不能就此舍了，連這種想法都不能有。」

林謹容點頭：「我知道，這個鋪子早前就和容七說定的，我若是中途變卦，那不是平白增加一個仇人麼？我真是半點心思都沒起過。若要開新鋪子，那又是以後的話。」

兄妹二人就生意上的事說了半晌，基本理清后，林謹容方問林世全：「三哥在信州縣那邊的家業置辦得如何了？」

見說起這個來，林世全忍不住笑道：「我的家業自是不勞你心，宅子田地統統都有了，去年還是個收年。我如今也算個富家翁了。」說起這個來，便又問：「信州那邊的鋪子，今年的紅利照舊還是留在那裏買桑園田地麼？」

「是。不管世道如何，毅郎將來憑著這些桑園田地，有你幫扶著，也不至於了肚子。」

林世全失笑：「你多心了，想得這樣遠。他是我的親外甥，不用你多說，我自是要儘力照拂他的。但你這許多的家業，不要說是一個毅郎，就是再多幾個，也足夠他用了。」

「我的這些資產不會全留給他，我還有其他用呢。」林謹容把開辦義莊的打算略略提了一提，林世全在路上就聽陸緘提過的，並沒有多驚愕，只道：「你有這樣的想法是好事，但只怕是想著容易，做起來極難。」平洲從未有人做過這種事，何況一個年輕小媳婦，拿出來的資財不是一星半點，可以想見，林家、陸家只怕都會出來阻撓。

「我知道，尚且不到時候，當徐徐圖之才是。」林謹容見天暗了，考慮到林世全疲乏，便招呼雙福進來掌燈，起與他辭別：「一時半會兒說不完這些，三哥且歇著，明日咱們又再細說。」

待得回了房，陸緘已經醒過一回，吃了廚房送上的麵條，便又一頭扎到床上去睡了。林謹容生恐吵著他，獨自吃了飯後，又跑到東廂房裏去陪毅郎，直到月上中天，該休息了，方才輕手輕腳地回房歇息。

陸緘躺在床上睡得爛，眉舒舒展展的，再不似剛收到林玉珍的來信，決定不下是否要去平洲看陸老太爺時那樣的愁樣，看著倒似是一臉的滿足平靜。林謹容輕輕在他邊躺下，小心地了他的眉，這個男人，什麼都想做到最好，什麼都想兩全，但實際上，他只是個凡人，也只是個凡人，他們能夠儘力去做，卻不可能什麼都做到最好，這世上能夠兩全的事也更。關於未來，只能儘力去做，然後接。

林謹容出雙臂，輕輕圈住陸緘的腰，把頭靠在他的前，靜靜地聽著他的心跳。

陸緘睜開眼，迷茫地看了看，手將摟懷中，了手腳，找了個兩個人都舒服的姿勢，又安安心心地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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