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洲的初冬，是而寒涼的。夜蒼茫的庭院里，重的霧氣凝聚在道旁青翠沉默的竹林上，匯聚一滴滴晶瑩的水滴，每當有微風吹過，便如雨滴一般地紛紛揚揚地砸落下來，其景，不亞於下了一場小範圍的雨。

一滴冰涼的水落在林謹容的鬢邊，順著的髮進頸項里去，刺激得打了個小小的寒，越發慎重地將披風圍住了懷裡的毅郎，為毅郎隔出一個安全溫暖的空間。

素心在一旁瞧見，迅速做出了分析。幾位都是很疼自己孩兒的，但無論是大也好，三也好，更多都是依賴於娘，沒有誰會像林謹容這樣親自手，耐心細緻到了極點。不過也是，這孩子來得不容易，素心暗裡嘆息了一聲，道：「，不如等風靜了又再過去如何？」

林謹容早就自發地站住了，口裡卻說：「讓長輩們等太久不好吧。」

素心笑道：「不會，老太爺和老太太都是極的。」

轉瞬，風停雨歇，眾人方又繼續前行，聚賢閣里燈火輝煌，卻安靜得不同尋常。四都散發著衰亡的氣息，林謹容如是想。意外興許可以躲開，唯有生老病死無法阻擋。行禮完畢，看著安安靜靜躺在榻上的陸老太爺，林謹容陡然生出些兔死狐悲的傷來。

明亮的燈下，那種淡淡的憂慮和悲傷顯得格外真切明晰，從勉強打起神的陸老太爺、心沉鬱的陸老太太，再到林玉珍以及其他所有人，都看得十分清楚明白。陸老太爺很高興，他欣地把目從林謹容的臉上收回，落到懷裡沉睡的小人兒上，表慈祥到了極點：「是睡著的麼？抱過來我看看。」

林謹容上前幾步，把毅郎遞到他面前，自然而然地帶了幾分笑意：「他不喜歡坐馬車，一路哭個不休。」

陸老太爺手接過毅郎，宋氏匆忙又往他後塞了個迎枕，以便讓他坐得更舒服，起的同時不忘替他了被子。林謹容注意到，在宋氏做這些事的時候，林玉珍只是站在一旁看著，連上前幫忙的意思都沒有，而塗氏，一雙眼睛只顧盯著毅郎，不由得暗裡嘆息了一聲。

毅郎在睡夢裡無意識地做出吮吸的作，出一個莫名的微笑，又收了回去。「呵呵……這孩子，長得真像二郎小時候啊。」陸老太爺歡喜地嘆息了一聲，招呼陸老太太來看：「你看，是不是這樣？我看他怎麼都是一個福壽雙全的模樣。」

「是。」陸老太太此刻無論陸老太爺說什麼，都會說好，都會說是，更何況這是讚揚自己的親曾孫兒。

塗氏的臉上出幾分笑意來，將頭拚命往前湊，笑道：「的確是很像啊。太像了！」又轉頭問陸建立：「你說是不是？很像吧？」要論這個，誰會比更權威呢？當然是最清楚。

看著可不像，明明更像林謹容，林玉珍臭著臉從袖子里出一塊帕子，氣恨地了一下角，勉強放平了豎起來的眉，僵地出一個笑來問林謹容：「路上可還順利？」

稍有長進，不再似從前那般當著兩老就敢發作，還能勉強笑著假意問候一下了。林謹容含笑道：「謝婆母掛懷，路上很順利。」

「這麼的孩兒安然無恙地行了這麼遠的路，阿容你實在是辛苦了。說到底，真是孝心可嘉。老太爺和老太太一直就牽掛著毅郎呢，前些日子收到信，歡喜得和小孩兒似的。日日都要問到哪裡了，我就說，哪裡有那麼快呢？」宋氏恰到好地讚揚了林謹容一番。

用小孩兒這個形容詞來形容一家之主，林謹容聽到宋氏語氣里毫不掩飾的親昵大膽之意，由不得的微微一笑，看來宋氏這段日子在老太爺和老太太面前不但恢復了從前的榮，還更近了一層。從前，敢在兩老面前如此說話行的人，只有林玉珍一人而已。再看林玉珍，林玉珍板著臉，一副麻木到平靜的神。

陸老太爺從眼角打量著林謹容的神，見含著笑，目從宋氏臉上轉到林玉珍臉上，一副若有所思卻又平靜淡然的模樣，顯然心裡是極有計較的。便輕輕喟嘆了一聲，道：「差不多了，吃飯罷，二郎媳婦一路行來也辛苦了。」

林謹容便要上前去伺候他起，才剛做了個作，宋氏就攔住：「二郎媳婦，就是我們幾個在隔壁吃。」

林謹容點頭，收回了手。原來陸老太爺已經不下床了。剛才能夠那樣神，只怕是因為被毅郎回來給高興的。便試探著要去抱回毅郎，這回是被陸老太爺攔住的：「讓他在我這裡睡，你吃完飯過來，我有話要問你。」

宋氏立刻從陸老太爺的懷裡接了毅郎，笑道：「這孩子真沉，想必公爹抱了這會兒也累了，媳婦給您放在這裡罷？」口裡說著，卻遲遲不把毅郎放下去，眼角瞅著林謹容笑。

林玉珍不自地就往前踏了半步，林謹容平靜地看著宋氏微笑：「這孩子長得快，一向吃得好睡得好。」

宋氏笑了笑，小心翼翼地把毅郎放在陸老太爺邊，還地給他了被子。

「走罷。」陸老太太起領了眾人往隔壁去，林謹容嚴厲地吩咐站在角落裡的豆兒和潘氏：「在這裡好生伺候著。」

宋氏和林玉珍、塗氏的目同時落在了那二人上，隨即又重點關注了潘氏。豆兒倒也罷了，潘氏垂著眸子，規規矩矩地行禮：「是，放心。」

宋氏把目收回來，含笑牽了林謹容的手：「這就是阿容你在京中買的娘？看著真不錯，想必花了不力挑選罷？」

林謹容微微一笑：「是很不錯。」並不打算給宋氏解釋潘氏的來歷。

宋氏眨了眨眼，帶了幾分為難：「好是好，但聽口音是京城人罷？不是我多事，其實說真的，這娘還是要挑家生子，最不濟也要知知底的本地人才妥當。說來，當初大嫂不是也給毅郎挑了個娘去麼？後來怎地又？」

林玉珍面上閃過一不悅，淡淡地道：「路途遙遠，壞了子。」

宋氏恍然大悟，做出一副才想起來的樣子：「對，對，我想起來了，剛到京城就水土不服，請了大夫，上次跟著龔嬤嬤一起回來，然後打發回叔祖母那裡去了，是不是？」

林玉珍的臉更臭：「你倒是知道得清楚的。」

宋氏哈哈一笑：「那天龔嬤嬤領著來回話，我恰好在園子里上了麼。」

林玉珍沉著臉不說話，卻悄悄瞅了林謹容一眼，宋氏不說，這文娘的病還真蹊蹺，真湊巧。

林謹容回眸對著無辜的一笑，話是對著宋氏說的：「多謝二嬸娘掛懷了，外地的也沒什麼不好，總不能翻了天去。只要對孩子好，就什麼都比不上。」

陸老太太淡淡地道：「說得是，家生子和知知底的固然好，但這種事也是要講究緣法的，只要好好做事，就比什麼都好。」一錘定音，其餘人等再無其他什麼話可以說。

說話間，已然到了隔壁，康氏領著幾個婆子媳婦早就備好了宴席，恭候在一旁，笑地上前與林謹容一左一右扶了陸老太太上座，親手打水來伺候陸老太太洗手。

林謹容見林玉珍板著臉坐在那裡，便也含笑上前去幫著芳齡伺候洗手，林玉珍臉稍霽，將手輕輕一揚：「罷了，這是丫頭做的活兒，你何必和們搶？我知道你有孝心就夠了，你一路辛苦，歇歇罷。」

康氏被林玉珍比著罵了一句丫頭，面上半點都不顯，只微微一笑，陸老太太皺了皺眉，道：「今日是替你二嫂設的洗塵宴，就不講究那些規矩了，都坐下吃飯罷。」

康氏屈膝行禮謝過，到底還是捧了飯後才走到林謹容下手坐下，朝著林謹容一笑，低聲道：「二嫂，都是你吃的。」

林謹容在桌下悄悄握了握的手，低聲道：「有勞你了。怎不見力郎？」

康氏含笑道：「他睡著了呢。」話音未落，宋氏就淡淡地瞥了一眼。

塗氏大咧咧地道：「睡著了？我記得力郎每天這個時候都是要陪在他曾祖父邊的，今日他小四弟回來，他倒睡著了？」

康氏低聲道：「是，他白日見我喝茶，哭著要，喝了就一直貪玩，不曾睡得覺，天黑便睡著了。」

宋氏淡淡地道：「我說你也太溺孩子了些，這麼小的孩子給他喝什麼茶湯！」

康氏低眉垂眼地站起來聽訓：「婆母說得是。」

陸老太太威嚴地掃了眾人一眼，道：「吃飯！不過是一口茶湯而已，小孩子哭鬧起來，哪個做娘的真就捨得不給？」

宋氏趕站起來：「婆母說得是。」

「吃飯，吃飯！」陸老太太不耐煩地皺起眉頭來，指著林謹容面前的一碟子滴水晶膾：「二郎媳婦，你嘗嘗這個，這是你三弟妹親手做的，其味甚。」

林謹容依言嘗過，盛讚一番，看向康氏：「三弟妹有心了，多謝。」

康氏一笑：「彼此，彼此。」

——*——*——*——

工作上的事還要延續到今天下午，如果不出意外，大概明天能夠恢復雙更。(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com）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