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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婚》 第368章 送終

「父親!父親!」陸建立張地看著榻上一,臉青紫加,已經陷昏迷的陸老太爺,眼淚潸然而下。陸建中提醒過他,聽到陸老太爺息就要趕醒,可他一直都很仔細,本不曾聽到任何異狀,怎地就突然不好了?

范褒大步沖了進來,道:「快,快,三老爺,您左手邊的匣子裏裝著葯的,趕取出來給老太爺用。」

陸建立哭得鼻涕眼淚一把抓,看到了匣子卻張得遲遲打不開蓋子,范褒見狀大急,索自己奪了過去,指揮陸建立:「快把老太爺扶起來。」言罷已然從匣子裏抓出一包藥,取了一隻竹管,裝了那藥往陸老太爺鼻子裏吹。又喊:「薑呢?香油!快!」

陸建立很快反應過來,怒吼道:「快送進來啊!這些東西不都是常備著的麼?」

早有司葯子捧著加了薑的香油進來,范褒也顧不得別的,拿起筷子撬開陸老太爺的,叮囑陸建立:「灌!」

陸建立從沒幹過這種事,抖手抖腳地捧了碗往陸老太爺的口裏灌香油,可他太過張,一碗香油倒有大半灑了出來,流得到都是。范褒見狀大急,劈手奪過碗自己手,好容易灌完了剩下的香油,兩個人都是滿頭滿的大汗。急救措施已經做完,陸老太爺卻是半點好轉的跡象都沒有,照舊的人事不省,四肢冰涼僵

「怎麼辦?」陸建立哭喪著臉,簡直不知如何是好。

早知如此,先前一來便該醒老太爺才是,現在可是沒法子了。范褒沉著臉,又悔又慌,袍子下的雙和袖子裏的手不控制地抖著,努力用冷靜的語氣道:「除了那一次,往回都是這樣救過來的。老太爺吉人天相,一定會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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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的那一次,便是指陸建中口對口給陸老太爺吸痰的那一次,而吉人天相,換句話說,也就是聽天由命。

陸建立的眼淚流了滿臉,將袖子愧地掩蓋了臉,低聲道:「是我不孝。」他當時就只顧著慌了,沒想到吸痰這個法子,他到底是沒什麼用,不如陸建新會讀書會當,也不如陸建中會做生意,會養家,會討老父歡心,會救老父的命。

范褒沉默片刻,猛然下定了決心,沉了臉命那葯:「出去看看大夫怎麼還不來?」

怔了怔,拚命跑出去。

范褒一把扯住陸建立的袖子,沉聲道:「三老爺,這會兒可不是哭的時候。您看……」他將手扶在陸老太爺下的榻邊上,低聲道:「三老爺,事急從權,今夜我本是應老太爺之命特意過來的,現在老太爺病著,我不如把他老人家早前吩咐的事先做了,您看如何?」他口裏問著陸建立的意思,手卻已經在榻邊上的刻花紋上按了下去。

「吧嗒」一聲輕響,原本看著完好的榻邊突然彈出一道小門來,陸建立驚得放了袖子,張地湊過去看。范褒探手從中出一封封了火漆的信,雙手遞過去,嚴肅地道:「三老爺,您請收好啦,這是老太爺前些日子就安排好的,日後若是有紛爭,便以此為準。」

那便是囑了,事關家中財產的分配走向,陸建立驚得不敢去接,抖著聲音道:「不的吧,這個該給母親才是。」以這樣的方式送到他手裏,他拿出來有誰會信?如果是大家都滿意還好,若是不滿意,豈不是個個都要懷疑他了手腳?

這個時候還這樣的懦弱。范褒氣得夠嗆:「事急,您先拿著罷!這東西重節的時候,老太爺請族老宗親過來吃飯,也曾過一份給他們,這份只是做個依據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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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建立仍然是左思右想,門外傳來一陣紛的腳步聲,卻是再也耽擱不得了,范褒飛速把那暗匣給關了,抓著陸建立的手臂,使勁晃了一下:「三老爺!」說時遲那時快,來人已然快步走到了門前,陸建立無法,只得胡將那封信塞進了自己的懷裏。

大夫對陸老太爺的病是極悉的,進來索一歇,輕輕嘆了口氣:「牙皂、白礬研末吹鼻,香油加薑灌之,又施了針,該做的都做了,現下只能是用稀涎散試試了。」

陸建立和范褒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恐慌。

「如何了?」門簾被人從外面大力掀起,陸建中單跣足,飛奔進來,後頭還追著宋氏,手裏提著一隻鞋子:「老爺,你的鞋。」

夫妻二人一時見了陸老太爺的樣子,都怔了一怔,齊齊撲過去,喊人的喊人,流淚的流淚,陸建中連喊三聲都不見陸老太爺回答,立時抓住大夫低吼道:「怎麼回事?你怎麼只是站著不啊?」

那大夫嘆了口氣:「痰厥這種病本就難治,先用了葯,就是盡人事,知天命了。」

陸建中鬆開他,顧不得陸老太爺的上還沾著香油和藥,口對著口地給陸老太爺吸痰。

不過是須臾的功夫,院子裏便人聲鼎沸,卻是各房各院全都被驚醒,俱數趕了過來。陸老太太被人扶著進來,一眼就看到了這場景。

陸建中散跣足,只著一件單薄的長衫,一隻腳著踩在地上,一隻腳沒穿子,正不顧臟污地捧著陸老太爺的頭,拚命地吸,臉都掙紅了,也不知是汗還是淚,流了滿臉。一旁的宋氏雖然不至於冠不整,卻也穿得極為單薄。

而陸建立,像一隻了驚的兔子,獃頭獃腦地站在那裏,看到進來,才恍惚有了點活氣,奔過來一個響頭磕下去,哭道:「母親,兒子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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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老太太驟然明白,大事不妙,那邊陸建中終於放棄了努力,失魂落魄地跪倒在地,哭道:「兒子不孝。」

陸老太太「唉」了一聲,整個人的肩膀和腰都垮了,疾步往陸老太爺的榻邊行了兩步,坐下來一把抓住陸老太爺冰涼的手,只喊了一聲:「老頭子……」便淚如雨下,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一開頭,一屋子的人便都高高低低地泣起來,勸的勸,問的問,哭得最傷心的人是林玉珍,似個孩子般地哭倒在方嬤嬤的懷裏。林謹容裹在厚重的兜帽披風裏,一邊眼睛,一邊將屋子裏的形一一打量了個遍,卻正好與躲在角落影里的范褒上目,范褒的神沉,卻又帶著幾分探詢和哀求。

陸經一眼掃過來,林謹容淡然收回目,將帕子眼角,上前去扶陸老太太:「祖母,還是先聽大夫怎麼說。」

陸老太太混濁的眼裏頓時亮起一簇小火苗,眼地看著那大夫,低低哀懇:「張先生,你若是能救我家老頭子,不管怎麼著總請你一試,多錢財都比不過他重要。」

那大夫只是搖頭作揖告罪。

陸老太太眼裏的亮一點一點地黯淡下去,眼淚卻也幹了,一直到陸經捧了葯進來,方才又輕輕出了口氣,接過去自語般的低聲道:「老頭子,我喂你喝葯。」

林謹容趕上前,與陸經一道,努力把陸老太爺扶起來靠在大迎枕上,拿筷子撬開陸老太爺的,陸老太太一湯匙葯喂進去又盡數順著陸老太爺的角淌出來。

到此,大家都明白這個人是再救不過來了。林玉珍兩眼發直,想哭又不敢哭,只是拚命握了拳頭,控制不住地低聲噎起來。

陸老太太咬了牙關,抖著手,拿帕子細細替陸老太爺去流出來的葯,又再次拿起湯匙喂葯。什麼都沒說,也沒什麼特別的表,只是一直在堅持。陸老太爺的眼角流出一滴混濁的淚來,陸老太太倒吸了一口氣,抓住他的手,在他的耳邊低聲道:「你乖乖喝了這碗葯就好啦。要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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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謹容離得最近,將這話聽得清清楚楚,一直穩穩噹噹拿著筷子的手突然抖了一下,然後一發不可收拾。

陸老太太責怪地看了一眼,宋氏靠過去道:「我來。」於是筷子發抖的事再沒發生過。

林謹容站在一旁,垂眸看著那兩顆湊在一起的白髮蒼蒼的頭,突然覺得眼酸鼻塞。所謂的相濡以沫,興許就是這樣的,到老死的那一天,他捨不得捨不得他,他最懂也最懂他。固然這時候生死離別傷心,但過去的幾十年裏他們已經幸福明過了。

有什麼從後面拉了的袖子一下,林謹容回頭,只見塗氏眼睛紅紅地看著,拚命朝使眼,一直往角落裏的范褒瞟。

林謹容並不知道早前這房裏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現在離范褒被趕出去還早得很,這是要做什麼?就算是要做什麼,現在大家都在等陸老太爺落氣,又哪裏走得開?陸老太爺還沒落氣,便湊過去和家裏的大管事說悄悄話,落到旁人眼裏,要怎麼說?可范褒如此著急,必也是有因由的,林謹容看了遠的櫻桃一眼,櫻桃這個時候充分表現出其伶俐的本質來,立刻端著個水盆順著牆角溜了過去。

林謹容便不再管那邊的事,從潘氏懷裏接過還在呼呼大睡的毅郎,安靜地等待陸老太爺落氣。

陸老太太那碗葯一直喂到冷,也沒喂進半碗去。寅時三刻,陸老太爺在昏迷中落下最後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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