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二人看了方嬤嬤這副刁蠻樣，不由都皺起眉頭來，年長的那個上前道：「嬤嬤，話不是這樣說的，都是為了老太爺的後事，何必說得這樣難聽？雖則只是咱們做下人的口裏噴糞說，但傳出去污的可是主子們的名聲。」

方嬤嬤不是吃素的，狐假虎威狗仗人勢的事從前也做得不，何況今日這事兒真真關切到長房的利益，若是做不好，怕是林玉珍第一個就要撕了。當下也顧不得什麼面，冷笑連連，著脯往前撞：「怎麼著？你們不講理還想往外噴糞連累主子們的名聲？大太太是長房長嫂，連個下人都使不得，連個下人都敢指手劃腳，這是什麼道理？大老爺不日就要趕回家的，到時候倒是要請他評評理。若是等不得大老爺，請宗親們評理也行，果然是我錯了，我跪下給你們磕頭認錯！」

見這副豁出去，不要臉不要命的樣子，又抬出了陸建新和宗親，想到別人興許會因為顧全大局或者是其他原因不至於做到這個地步，林玉珍卻是完全不同，經常都是率而為的，這裏說著，那邊也許就鬧出來了。還有可能，他們才著方嬤嬤，方嬤嬤就會坐到地上去哭鬧，這會兒府里已經有了陸家的族人，傳出去一星半點兒都不得了。那二人自知不敵，只得退開，趕去尋陸建中報信不提。

方嬤嬤得意地回頭看著范褒：「大管事，請吧！」

范褒平時看林玉珍的刁蠻不講理不順眼，這會兒看著卻覺得順眼極了，卻也不做出來，平平淡淡地跟著方嬤嬤朝花廳走去，待到無人，才同方嬤嬤道了一聲：「有勞。」

方嬤嬤看了他一眼，道：「是大太太和二的意思。」

范褒點點頭，試探道：「二也在？」

方嬤嬤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道：「不然呢？」分明就是他使人越過林玉珍去同林謹容說的，這會兒卻這樣問，不是找罵麼?

范褒半點慚愧都沒有，立時就轉了方向：「嬤嬤是明白人，老太爺對大太太怎麼樣，大太太心裏孝敬老太爺，不用細說你我二人都知道。早前是看大太太悲傷過度，所以只有找二。」

方嬤嬤沉默片刻，道：「大太太和二可不是一般的分，真真正正的一家人。」算是認同了他晦的說法。

范褒也就明白了方嬤嬤對林玉珍和林謹容的看法其實和他差不多，林玉珍不太靠得住，關鍵時刻還得指林謹容。於是就正道：「嬤嬤，都是為了盡忠。」

方嬤嬤點點頭：「走快些吧。」對付下人還，若是陸建中或者是宋氏、陸經來了，是絕對抵擋不住的。

花廳里，林玉珍斜靠在憑幾上，一臉的深沉：「真把自己當蔥了，竟然敢安排我，在我面前指手畫腳的，什麼東西。想那康氏，小門小戶，怎能與你比？竟然讓人前人後臉，這是欺負我們林家沒人呢。」想了想，又忍不住道：「你就是趕早回來幾天也好，只要你祖父開了口，讓你繼續管家，這會兒哪裏得到他在那裏沐猴而冠？」

林謹容坐在下手的圓凳上，疲憊得不想說話。某種程度上來說，陸建中的安排是有利於的，有陸老太太這個擋箭牌，不用直接面對矛盾，可以據況順利或者自己選擇是否參與，還可以多休息一下，很好地照顧毅郎。可是記得，從前陸老太爺的喪事辦完后，宋氏瘦了一大圈，林玉珍和塗氏將養了近半個月，則走路都是飄的，有力氣要省著花才是。但這些話也是不能和林玉珍說的，該說的已經和林玉珍說得夠清楚了，多說無益。

幸虧林玉珍這會兒也沒心思追究林謹容回答或是不回答的話，滿腦子想的都是范褒為何要這樣做，是不是二房背著他們做了什麼見不得的事，也不知暗裏了多錢財去等等。於是也止住了嘮叨，姑侄二人各懷心思，都盯著門口看。

范褒進來的時候，就看到這麼一副形，著了素服，褪去鉛華的姑侄二人都板著臉，冷冷地看著他。林玉珍的神一貫的強橫，中間還帶了幾分威脅，彷彿是在警告他別耍花樣；林謹容的眼神冷冷清清的，帶著一種把人看了的犀利。

今非昔比，范褒嘆了口氣，上前行禮問安，做足了禮儀：「小的見過大太太和二。」

出乎他的意料，林玉珍竟收了剛才的那副模樣，轉而和悅地道：「老范，你辛苦了，你是老太爺邊的老人，不必如此拘禮。坐吧。」明晃晃的拉攏示好。就是這樣的子，喜歡或是不喜歡，都做得極明顯。

林謹容並不出聲，只是親手給他端了一碗熱滾滾的薑茶，茶盤裏還放了幾塊糕點。低眉垂眼間，還如當初陸緘第一次把引見給他時一樣的溫婉。

可憐范褒，從上半夜就鬧騰起，一直到現在什麼都沒吃喝，早就冷得抖手抖腳，胃都痙攣了。此時他手裏捧著熱騰騰的薑茶，看著那幾塊糕點，食指大的同時，終於覺得有一點暖意順著指尖浸。

林玉珍蠢蠢，恨不得立即就讓他把話說出來才好，但見林謹容送了熱茶並糕點，也就假意了淚，道：「老范你辛苦了，快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咱們又再慢慢地細說。誰能想得到老太爺竟這樣就去了呢？你也看到了，大老爺和二爺都不在家，老太爺這才一撒手，你我就都落到這個地步！生生要這許多氣。」

急，范褒也急，忙忙地道：「先說了要事又再吃。」於是把陸老太爺的一番安排盡數說了出來：「老太爺早在五月底的時候就安排了後事，一共寫了兩份，一份在重節時給族老了，一份本是打算擇日當著大家的面拿出來的。怎奈昨日事發突然，竟不曾來得及取出來，小的便將他給了三老爺。三老爺懦弱，當時就不敢要，太太還當趕早尋個合適的時機，當著大家的面拿出來才是。」

林玉珍道：「既然族老宗親有，那……況且現下也不能分家。」那這一份拿出來與否都不要，是不是這個理？何況陸老太太還活著，又不能分家。

「老太爺的意思，是要先將財產做個分割，這以後各自收支，以免老太太為難。族老宗親那裏麼……」范褒不說話了。族老宗親是有一份不假，但要知道，這族裏的事長期以來都是陸建中父子在打理，人做得足足的，要論威嚴，興許是沒人敢和陸建新、陸緘比，但要論人，論手腳，論人心，又有幾個敢和陸建中父子比？何況當初陸老太爺給人家的只是一封上了火漆的信，里的形也只是大概說了說，並不曾逐條細述，這中間可以做的手腳太多了，所以那份藏在榻下的信是關鍵。

林玉珍也很快反應過來了，立時猙獰了神道：「誰敢！」轉頭就吩咐林謹容和方嬤嬤：「立時點起人手，去把各房各院都通知到，把這事兒給辦妥了。」

林謹容皺了皺眉：「還是先找到三叔父又再說，現在就通知人，萬一……」萬一中間出了什麼紕，可不是讓人看笑話？當初可沒聽說陸老太爺留了什麼囑下來，又或許是人家私底下就理了，但總歸是無聲無息的罷了，說明這事兒當初本沒鬧大。

林玉珍瞪眼道：「那還等什麼？」若是給二房知道這件事，那還不得立刻把陸建立給哄了去？陸建立是什麼？就是個蛋和傻子啊。不拘如何，總要親眼看看那封信才是。

林玉珍剛站起來，就聽外面一陣腳步聲響，接著芳竹在外面大聲喊道：「這是要做什麼？太太！太太！」

接著外頭呼啦啦地闖進一群人來，當頭的是陸建中，沉著臉指定了范褒怒喝道：「給我把這個背主忘恩的狗奴才拿下！」

范褒大吃一驚，剛想開口就被人撲倒在地，裏塞進了麻核，正想掙扎，就被人使勁往心窩子踢了一腳，疼得差點沒閉過氣去，躺在地上蜷一團。

林玉珍嚇得尖一聲，一把抓住林謹容的手，鐵青了臉指著陸建中道：「好你個老二！你竟然敢！」

陸建中眼看著范褒被制服了，板著臉上前對著林玉珍行了個禮，道：「大嫂，對不住，你驚了。這狗奴才犯了不可饒恕之罪，再容不得他放肆下去。」

林玉珍氣得渾發抖：「他犯了什麼不可饒恕之罪？我怎麼不知道？他可是老太爺生前最信任最托重之人，老太爺骨未寒，老二你就要這樣，也不怕被人恥笑！」

陸建中神鎮定地又行了個禮：「大嫂恕罪，剛才我問了兒和大夫，昨夜父親犯病救治不及時，就是他乾的好事。還有其他事，我這會兒也不便細說，稍後再同大嫂說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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