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遙遙端著一疊杯子從廚房走出來，聞言一頓,沈晏和程諾諾回來了？

那幾個人繼續道：“誰知道呢,當初那沈知青不是說要當兵去了？赫赫揚揚，滿村子都知道了。我二叔家閨兒,為他哭了好幾場呢！”

“可不是。這次回來,看他灰溜溜的，誰問他都不搭理。”

一個人道：“小程知青不是遙遙的妹妹嗎,遙遙知道是咋回事不？”

程遙遙把茶杯放下，興致缺缺地道：“我也不清楚。”

謝笑道：“遙遙這一向都在鄉下,哪里知道他們的事。”

程遙遙抓起一把茶均勻地灑在杯子里，再加上一點桂花,提起水壺沖開水。

桂花香飄滿了院子。

人們洗了洗手,端起茶水喝起來，地道：“這茶真香！”

謝笑道：“就是野茶，加點兒桂花,不值什麼。”

甜水村山上野茶樹多,有些人家會摘回來炒干，夏天喝了消暑。只是滋味苦,帶點茶味兒罷了。謝家這茶，卻是香氣雋永,淡而回甘。再加上桂花的香氣調著,讓沒喝過好茶人們都會到了茶的妙。

林貴家的笑道：“一樣的茶,遙遙沖出來就是特別香。”

人們喝著熱茶水,曬著太,心中舒坦，又提起了別的八卦：“那林武興家又鬧了一場。小程知青回來，家里沒地兒住，不知道怎麼說的，要把大房的幾個孩子趕去住柴房。”

“這麼冷的天，住柴房？”

“那林武興也不管管？小秋還病著呢，這不是要了命嗎？”

程遙遙在一邊聽著，忍不住道：“們被趕出去了嗎？”

“沒有。”銀桂嬸子道：“大隊上出面調停，林然然三姐弟就住在外間，小程知青住在里間，湊合過唄。”

書里，林然然搬出林家是劇的轉折點，程諾諾也沒有住在林武興家。這跟書里的劇完全不一樣了。

一個新媳婦兒是外村嫁過來的，問道：“林武興家房子不夠住，怎麼不讓小程知青住別家去？”

這也是程遙遙想問的。

幾個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笑著不吭聲。只有銀桂嬸子笑道：“嗨，現在誰家房子都，要麼就是多，哪能讓知青住進來。”

程遙遙懂了，人們這是顧忌自己跟程諾諾的關系，不好意思當面說程諾諾壞話。

只有那新媳婦兒一臉不解。村里人的房子，那也是數孩子多的人家。家家戶戶都是自建的土房子，怎麼會沒有空屋子。不說別家，謝家不就住著一個程遙遙嗎？空屋子多得很，怎麼不讓那程諾諾也住進來？

等大家伙散了，林貴家的就教訓那新新媳婦兒：“小程知青品不好，村里人都知道。跟那沈知青勾勾搭搭，都被撞見好幾回了，誰家敢招惹？”

“我再教你個乖，程遙遙跟那小程知青雖然是姐妹，不是一個娘生的，關系差著呢。你可別得罪了人。”

新媳婦兒恍然大悟：“我說呢。怎麼兩姐妹，程遙遙是個觀音樣子，妹妹又長了那樣？”

兩人說著嬉笑而去。

小菜腌好后，程遙遙和謝昭帶著幾罐子風味小菜和一袋白面饅頭，進城看了謝緋。

紡織廠里大半員工都是的，門森嚴，門衛大媽守著一廠的姑娘，對訪客們的盤問十分嚴格。程遙遙放心了，有這麼個大媽看著，想必渣男也靠近不了謝緋。

程遙遙和謝昭在門口等了一會兒，穿著工裝，帶著袖套的謝緋氣吁吁地跑了出來：“遙遙姐！哥！”

謝昭道：“慢點跑。”

謝緋撲到程遙遙上，抱著高興道：“姐姐，哥，你們怎麼來啦！我還以為得下個月放假才能看見你們呢！”

程遙遙笑道：“不放心你，讓我們來看看你有沒有欺負。我看看，你這工裝好看啊。”

謝緋抬手轉了一圈，工廠的制服都是藍，松垮垮面口袋似的，帶著白的圍和袖套。同樣的服，穿在別人上是食堂大媽，穿在謝緋上卻是平添了一弱不勝的風韻。

謝緋小聲道：“我改了下腰和袖子。我宿舍其他人看見了，也央著我改呢。”

程遙遙笑了。怪不得謝緋一臉容煥發，有這個好手藝，還怕搞不好人際關系嗎？

謝昭皺了眉：“小緋，不要出風頭。”

謝昭雖然疼妹妹，可淡淡的一句話就讓謝緋不敢吭聲了。謝緋支吾道：“可……可是大家都改的，我改得比較好看而已。”

程遙遙知道謝昭在擔心什麼。謝緋太弱了，麗只會給帶來危險。可現在謝家的況已經不同，謝緋又提前進了紡織廠，程遙遙覺得孩子也無可厚非，便道：“小緋只是在廠里穿嘛，又沒有穿出去。”

“對。”謝緋忙道，“哥哥，我一直在廠子里，都沒有出去的。”

說到這兒，謝緋就有些難過：“我到城里這麼久，還沒有出去逛過呢。”

謝昭見妹妹這樣，教育的話就咽了下去。程遙遙把家里帶來的一兜子東西塞給，道：“你放假那天，你哥哥會來接你回家。你平時好好跟宿舍的人相，要是有人欺負你，你也別忍著，啊？”

“哎！”謝緋捧著滿滿一兜子的食，只覺得滿懷都是家人的關。

謝昭又從口袋拿出一疊糧票和錢給謝緋，謝緋搖頭道：“哥哥，我現在一個月有20斤糧票和12塊的工資呢。等我轉正了還會提！到時候我就能養家了！”

謝昭道：“你的錢自己留著，哥會養你。”

謝緋紅了眼圈：“哥……”

程遙遙接過錢塞進謝緋口袋，道：“你收著吧。家里又不缺錢，你別有太大力。”

謝緋點點頭。程遙遙又旁敲側擊問了謝緋幾句在宿舍和車間的狀況，謝緋毫無心機，有什麼答什麼，過得的確好的樣子。

程遙遙和謝昭這才放心，回家跟謝說了，謝的心總算落了地。誰知謝這樁心事剛放下，轉頭又想起另一件事：“馬上就出正月了。昭哥兒要去上工，遙遙也不能再憨吃酣睡的。要把功課撿起來了！”

程遙遙一聽就苦了臉。

程遙遙這些日子跟著謝昭上山下田地玩兒，端地逍遙。誰知道謝又提起了讀書！

隨著知青們陸續回村，甜水村再度熱鬧起來。年味兒還沒散盡，一年一度的春耕就開始了。村口的大喇叭又熱火朝天地播報著生產口號，喊得人斗志昂揚。

程遙遙跟大家伙的神面貌截然不同。春天不是讀書天。特別是冬末春初，清早空氣又冷又脆，讓人只想躺在暖和被窩里不起來。可惜這件事上謝昭也不幫著，程遙遙孤掌難鳴。

謝昭去了一趟牛棚，拿了份學習計劃書回來。謝昭在執行能力上是一等一的強，每天帶著程遙遙嚴格執行學習計劃，沒有半點懈怠。

好在春耕開始，謝昭也要出工干活了。謝昭去干活的時候，程遙遙才能跟著去放風。

今年村里有大變化，在大隊長和支書的支持下，把苦瓜地改種了番茄和黃瓜，還找關系從工廠買了一大批塑料布，嘗試種一批早蔬菜。這個項目由謝昭領頭負責，蓋大棚的時候，謝昭幾乎全天都待在苦瓜地，飯也沒辦法回家吃，程遙遙就自告勇去給他送飯。

苦瓜地在水稻田旁邊，上工時人來人往，倒也不怕有危險。謝把飯菜蓋好，放在籃子里，一邊囑咐程遙遙：“昭哥兒一干起活來就忘了，你得催著他趁熱吃飯。你也別跑，千萬不要走小路，聽到了嗎？”

程遙遙滿口答應：“您放心吧。”

謝道：“聽你這麼說我就不放心！”

“怎麼都覺得我靠不住？”程遙遙十分委屈。

犟犟嗅到籃子里的味兒，仰頭圍著籃子轉圈圈。程遙遙笑道：“我給謝昭送飯，你要跟我一起去嗎？”

犟犟聽懂了似的，率先跑出院子：“嗯！嗯！”

程遙遙道：“您放心吧。犟犟跟著我呢！”

謝更不放心了。犟犟一只小貓，跟著程遙遙頂什麼用？

可再不放心，也只能讓程遙遙去送飯，誰讓謝緋不在家。可謝緋要是在家，也只比程遙遙更靠不住。謝倚著門，直到程遙遙的背影消失不見了才不放心地回到院子里。

犟犟一出門就撒狂奔，程遙遙追著它：“你別跑！”

程遙遙跑得快了些，籃子里的盆碗叮叮當當地撞起來。程遙遙忙把籃子擱在一塊大石頭上，打開籃子檢查了下。是蓋子掉了，出一碗油汪汪的紅燒。油厚，鎖著熱氣，這麼冷的天送到田里時也仍然滾燙。

犟犟聞到香，又跑了回來，出爪子想。

“你走開！”程遙遙拍開它的爪子，后忽然冒出個人來。

悉的嗓音，悉的自作多：“遙遙。”

程遙遙回頭，犟犟趁機叼起一塊，嗖地跑了。程遙遙沒發覺，蓋好蓋子，眼睛盯著冒出來的人。

穿著軍綠工裝的沈晏正站在不遠。這陣子程遙遙沒怎麼出門，還沒見過程諾諾，倒先跟沈晏狹路相逢了。

自打沈晏和程諾諾回來，村里的八卦就沒停止過。

程諾諾依然住在林家，因為占了林然然三姐弟的屋子，弄得林武興家飛狗跳，村里對的議論越來越多，對的印象也越來越差。沈晏則變得沉沉，從前天天呼朋引伴好不熱鬧，現在也不理人了，天干完活就是悶頭睡覺。

這些議論程遙遙也聽說過，今天看見沈晏真人，才知道村里的八卦沒夸張。短短半月未見，沈晏渾然變了個人。

沈晏俊秀的臉上一如既往地深款款，可從前那二代公子的意氣風發全然消失了，眉心總是不自然地擰起，平白老了十歲的樣子。

他這神態讓程遙遙閃過一悉，沒多想，皺起眉頭：“干什麼？”

沈晏著程遙遙，視線從上看到手里的籃子。程遙遙今天要跟謝昭一塊兒撈魚去，上穿著普通細棉布罩衫和深子，腳上是一雙絆扣布鞋，提著一個荸薺籃子。烏黑發編麻花辮，花容月貌仍然人，卻沈晏生出一痛惜來。

程遙遙這樣的人，合該錦玉食地養著，此時卻跟個村婦一樣，下田給那個狗崽子送飯。沈晏眼里含著心疼：“遙遙，我爸爸都答應了，讓你跟我一起去部隊。你為什麼要回來？你看看，謝昭讓你過的是什麼日子？”

“不勞你費心，謝昭對我很好，我們過得很開心。”程遙遙后退兩步，滿臉的一言難盡：“你不是當兵去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沈晏臉一沉，顯然被程遙遙的話到了痛。他苦笑一聲，岔開話題道：“遙遙，你從前可是為了我才下鄉的。”

“我謝謝你，要不我還不上謝昭呢。”程遙遙毫不猶豫地道：“從前是我瞎了眼，你就忘了吧。你跟程諾諾的事，我爸爸和你父母都已經知道了，我現在可算是你名義上的大姨子。”

說出“大姨子”三個字時，程遙遙忍不住又是一哆嗦。

沈晏語塞了一瞬，堅定道：“我會說服我爸爸的！”

“別，沒必要。”程遙遙擺擺手，“你就算能說服你爸，我也說服不了我自己。”

沈晏苦地一笑：“是不是無論我說什麼做什麼，你都不會再給我機會了？”

程遙遙都沒脾氣了，沈晏從來都聽不懂人話，只陶醉在自己深款款的人設里。抬起眼看著沈晏，眼神里只有嫌棄和不耐煩：“沈晏，你記不記得你當初是為什麼下鄉的？”

“什麼？”沈晏一楞，回想起當初為程諾諾下鄉的自己，仿佛被豬油蒙了心。他忙道：“遙遙，我當初是不懂事，看不清自己真正的心意……”

程遙遙本沒聽沈晏絮絮叨叨的自我剖析，眼神看向他后不遠，男人們已經收工回來了，其中一道拔影格外顯眼。程遙遙滿心都飛向了謝昭，打斷他道：“當初你看不清自己的心意，現在還看不到嗎？既然你選擇了程諾諾，選擇為回到村里，就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

沈晏的表白戛然而止，他知道程遙遙誤會了自己回村的原因，登時像活吞了一口黃連，有苦說不出。

苦瓜地旁，幾壟地都被翻新了，大棚架子搭出雛形，地里飄著一新鮮的泥土氣味。大冷的天，謝昭額上汗津津地，挽著袖子站在地里，跟村民說著什麼，懷里還抱著犟犟。

認真的男人最有魅力。

程遙遙看了他一會兒，沒舍得打斷。旁邊的村民發現了，調侃道：“謝昭，你家小媳婦兒送飯來了！”

眾人都忍不住看向程遙遙，善意地哄笑起來。

謝昭遙遙看過來，就見程遙遙挎著小籃子，俏生生站在田埂邊。謝昭口滾燙起來，大步走向了程遙遙：“你怎麼來了？”

“我來給你送飯。”程遙遙了把犟犟的下，“你跑得倒是快。”

犟犟吧嗒吧嗒著，一點不覺得害臊。

“我說它怎麼跑地里來了。”謝昭一手接過籃子，道：“我們去那邊吃。”

兩人一塊走到田壟另一頭，跟村民們隔開。大樹下橫著一截打磨的樹干，干完活的村民們都坐在上頭休息。

程遙遙打開籃子，把蓋子打開，飯菜很盛：一大碗紅米飯，一大碗紅燒，米飯里還蓋了個蒸蛋。籃子里還擱著一只洗得潤的紅富士，前幾天謝昭從城里帶回來的，又沙又甜。

謝昭道：“蘋果給你和吃。”

程遙遙道：“給你補充維生素，營養要均衡，你都起皮了。”

謝昭把蘋果掰兩半，道：“一人一半。”

“好吧。我吃蘋果，你吃飯。”程遙遙把端出來，的香氣飄散，犟犟喵地一聲就跳到籃子旁。

程遙遙把它腦袋推開，將米飯和筷子遞給謝昭：“快點吃，趁熱。”

謝昭道：“你們吃了嗎？”

程遙遙啃了一口蘋果，又脆又甜。晃著道：“我跟都吃過了。殺了一只小母呢，一半紅燒一半燉湯，給你留了一碗，晚上回家喝。”

謝昭這才拿起筷子，了一大口飯，又往里塞了塊紅燒。被油脂鎖著溫度，一口咬下去還是滾熱的，湯迸濺。這比他從前吃過的所有都更鮮，鮮咸辣甜。更味的是里的土豆，程遙遙放了幾顆小土豆跟一塊燒，土豆吸飽了湯的華，吃起來綿香糯，還有一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