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出宮，坐著馬車回到太子府，并不知道司徒婉在皇后面前哭得傷心絕的模樣，也不知道皇后大發雷霆，竟氣得直接去見了皇上。

武帝在書房短暫議事之后剛回到寢宮歇下，聽聞侍稟報，眉頭微皺：“讓進來吧。”

侍把皇后領進寢宮，皇后一臉郁：“臣妾給皇上請安。”

“坐吧。”武帝斜倚著龍榻，疲憊地擺了擺手，“又是為了太子之事而來？”

皇后神怏怏：“臣妾真是后悔把太子找回來了。”

武帝皺眉：“為什麼？”

“太子太過不馴。”

武帝沉默片刻，緩緩坐起，“朕倒是喜歡他的。”

皇后表微變：“皇上喜歡他這樣的？”

“難道你想要一個唯唯諾諾的兒子？”武帝語氣淡淡，“東幽國力強盛，靠的是皇族和世家共同努力。皇族強盛，世家實力也不弱，若太子弱，就算登基也會被世家掣肘，甚至被架空權力，難道這是你想看到的局面？”

世家強勢，君王只能更強大才有本事讓他們心悅誠服，否則如何駕馭各大世家，如何讓朝中文武百聽話？

皇后靜默片刻，沉聲說道：“臣妾自然不會要求他唯唯諾諾，可最起碼的孝道應該有吧？”

“太子剛回來，你對他還不太了解。”皇帝撐著額頭，聲音沉了沉，“想讓他孝順也不是做不到，凡事站在他的立場上想想，投其所好，他自然就不會跟你反著來了。”

投其所好？

皇后面上浮現不悅，意思是讓這個做母親的主去討好自己的兒子？

“朕如今力不濟，太子需要把心思都放在政務上，以期早日悉家國大事。”武帝了眉心，“你就別拿一些蒜皮的事煩他了。”

皇后臉驟變：“皇上！”

“朕知道你在生氣什麼。”武帝眉頭皺，“既然太子不喜歡你那個侄，就給另外許配個夫婿好了。趁著年紀還合適，早點個合適的人選，免得耽誤了子的終大事。”

皇后面罩寒霜：“皇上的意思是，就此取消太子和婉兒的婚事？”

武帝反問：“不取消你難道還有別的辦法？”

皇后無言以對。

就是因為沒別的辦法，才來見皇上，想讓皇上做主把司徒婉賜婚給太子，然而此時皇帝的態度卻讓明白，他本沒打算干涉此事。

皇后斂眸，眼底怒翻涌。

武帝不多說：“朕累了，皇后跪安吧。”

皇后神微僵，沉默地坐了片刻，才站起朝皇帝行了個禮：“臣妾告退。”

武帝沒說話，待轉離開，才起走到殿床沿坐了下來，靠在床頭。

侍連忙跪前伺候著：“皇上。”

“以后宮中有事，多跟太子稟報。”武帝語氣平靜，卻著帝王的心深如海，“太子即將為這大正宮的主子，元海，你心里明白？”

元海跪在地上，低著頭道：“老奴明白。”

武帝閉上眼，腦子里浮現當年駕親征的畫面，忍不住有些懷念那時的威武雄霸之氣：“東幽武將大多是跟著朕打過天下的，君臣之間有著深厚的誼在，朕對朝中文臣武將們了解得比任何人都徹。”

元海沒料到皇上會突然說起這些，心頭一凜，頭越發垂得低了些：“陛下累了吧？老奴服侍陛下早些歇著？”

“朕的確累了，不過也還撐得住。”武帝擺了擺手，“你不用擔心。”

“是。”

“朕只是忽然想跟你說說話。”武帝自嘲地笑了笑，“以前很多話都是跟皇后說，可皇后最近心不好，朕不愿再跟多說什麼。”

在太子這件事上，他們二人意見相左，無法達共識，索沉默為佳。

元海陪著笑：“皇后只是急于跟太子培養母子，有些太過焦躁了。”

“的心思朕比你清楚。”武帝眉眼深沉，笑意通了然，“司徒家的底子比起其他四家到底弱了些，這一代子嗣也不出挑，文不武不就，只能通過聯姻的方式穩固家族地位。”

除了嫁給太子，再次跟皇族聯姻，還有什麼方式可以更好地維持司徒家在帝都的顯赫地位？

這才是皇后急切地把司徒婉嫁給太子的原因。

可惜太子態度強到讓這個母親都無可奈何，所以才屢屢氣怒。

“皇后跟朕從年走到中年，攜手了半輩子。朕給榮華富貴，給母儀天下的尊榮，給應有的尊重，這輩子除了皇族子嗣凋零之外，朕未曾有過憾事。”武帝幽幽嘆氣，“太子這件事上，朕只能讓失了。”

元海低頭說道：“皇上都是為了社稷著想，皇后會理解的。”

“太子是個天生的君王，朕很欣。”武帝淡淡一笑，“雖然他不太恭敬，可是朕大抵也活不了多久了，要他恭敬做什麼？只要他能坐穩皇位，使東幽繁榮昌盛，朕心愿足矣。”

元海表刷白，想說皇上您一定會長命百歲，然而話到邊卻生生轉了個圈：“皇上說得是，太子殿下一定不會讓皇上失。”

武帝閉眼靠在床頭，“強者服從強者，僅靠忠誠不可能長久，必須有使人敬畏臣服的本領，才能讓人永遠效忠。”

司滄本領是有的，魄力也有，暫時只是還缺一些治國經驗，再給他一點時間，讓他把力都放在國事上，沉溺于兒私，假以時日定會為英明神武的一代雄偉大帝。

武帝有心早些退位，想好好養養子，爭取有生之年看到那一幕的出現，只是這個愿不知道能不能實現。

“元海啊。”武帝聲音漸漸低了幾分，“讓東幽為天下霸主，是朕此生最大的夙愿……”

語調一點點低下去，直至再也聽不見。

元海悄悄抬頭看了一眼，見皇上已經睡著了，他小心翼翼地起幫武帝調整一個舒適的睡姿，隨即輕輕吁了一口氣，緩緩跪在床頭，脊背一陣陣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