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循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細想，皇后大紅鑲金邊繡著金龍合的繡鞋就在不遠停下了。

“臣妾給母后、陛下請安。”

皇后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氣息不足，並非那種健康人中氣十足的聲音，但是也沒有外界傳聞的那樣虛弱。

太后遲遲沒有應聲，最後是司禮的太監，在皇帝的暗示下唱到：“免禮——”

眾人隨即起，在看到皇后時不由得紛紛吃了一驚——不為別的，正跟在邊那位著盛裝，卻懷六甲、大腹便便的子，居然正是許久不曾面的大公主趙若楨。

邵循也沒有料到，常陪在太后邊，對恪敬公主的事還算了解，知道的孩子只比齊氏小一個月左右，臨盆的日子也就是這兩天了，無論如何也不該出現在宮中才是。

下意識看向太后，只見面無表的坐在位子上，前的茶盞已經從桌面上滾了下去，斜斜歪歪的躺倒在猩紅的地毯上，留下一路茶漬。

皇后站在座前，抓著大公主的手。

這不是邵循第一次見皇后，畢竟雖然不常面，但這麼多年下來也不是完全就呆在自己宮裡，什麼人都不見的，只是之前那些都是遠遠的看上一眼，知道宮中還有皇后這個人，並不曾細看過。

穿得仍然是皇后該穿的那套禮服，層層疊疊的金飾與寶石堆疊在髮髻上，很，但是強自塗了胭脂仍然不算健康的臉，在這樣的盛裝下更顯的單薄。

皇后若是健康時，五應當是明艷麗的，深邃略寬的眼窩帶著鋒利的氣勢，眉骨稍高，眉斜長，眉眼間的距離比常人稍短，看上去容易讓人到迫。

但是現在瘦多了，臉頰上中和那種鋒利的消失，顯得眉骨和顴骨過分突出，那種與眾不同的反倒不明顯了。

邵循也終於知道大公主那張揚的眉眼傳自誰——分明和的母親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只是公主年輕，保養的又好，養尊優的生活下態優，顯得比其母要麗得多。

此刻皇后眉心微蹙，似乎不太舒服，福了福子：“陛下，若楨子不便，請恕臣妾來遲。”

皇帝的神平平，也看不出高興還是不高興，甚至都沒有對兒的突然到來發表一句意見，只是抬了抬手，示意平：“皇后坐罷。”

皇后環顧了一下四周，跟不遠的邵循撞了個正著，的眼神在邵循臉上定了一下，也沒有說什麼，只是拍了拍恪敬公主的手，被人攙扶著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

恪敬公主的孩子其實已經足月，圓滾滾的肚子彷彿一口鍋扣著，每走一步都人心驚膽戰，被侍攙扶著走到太后邊，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忐忑，試探道：“皇祖母……”

太后的抿著，似乎下一刻就會說出呵斥的話，但是看著孫小心翼翼的神，又生生的憋了回去，深吸了一口氣，明顯是在抑什麼。

場面有些尷尬，宮宴上的每個座次都是有講究，提前安排好的，誰都沒有想到眼看就要生了的恪敬公主會突然現，因此就沒準備的位子。

太后一時沒有發話，還是鄧妃笑著道：“楨兒大著肚子，可不敢久站，來這兒和我一個桌吧？”

鄧妃這話其實是替趙若楨解圍，但是明顯不算多麼領，仍然抿著站在太后面前，固執的不肯。

這般僵持了許久，眾目睽睽之下極其尷尬，直到趙若楨捧著肚子站都站不穩，靠在侍上，太后才撐不住鬆了那一口氣，嘆道：“這樣辛苦還想著我和你父皇，難為你了……去跟你伯母一起吧。”

趙若楨這才出一個笑意來，眼睛發亮，“多謝祖母！”

鄧妃的位子在邵循和太后的斜後方，趙若楨不可避免的路過邵循所在的地方，腳步微微一頓，臉上的笑也收斂了些許，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考慮到太后餘怒未消，沒敢再生事，到底也沒說什麼。

等到安安穩穩的坐了下來，這場風波才算是勉強告一段落。

皇帝提都沒提這件事，只是端起酒杯，語氣都跟往常一模一樣，十分平靜：“今天是除夕家宴，沒那麼多規矩，希諸位盡心。”

所有人都忙不迭的端起面前的酒杯，先口稱謝恩，再陪著皇帝共飲了這一杯。

在皇帝晦投注過來的目中，邵循只是拿起杯子在邊了一下，並沒有真的喝進去。

接著鼓樂聲響起，司樂坊的歌姬舞也在殿中央翩翩起舞，飲宴正式開始，本有些凝重的氣氛漸漸鬆了下來，宗室們彼此悉，又都是一個姓的族人，沒多長時間就三三兩兩的聊起天來，彷彿都忘了剛才那一茬意外。

就在這時，馮昭儀帶著四公主起，向皇帝皇后行禮道：“臣妾祝陛下、娘娘新春安泰。”

皇帝的目轉過來，但是是皇后開的口，彎起眼睛：“馮昭儀有心了……”

“可不是有心了，”這是德妃突然說了話，挑眉一笑：“越過貴妃和嬪妾幾個，頭一個出頭，還真是有心。”

皇后和德妃的舊怨人盡皆知，又因為實在佔著理，有時候當著面也敢給皇后沒臉，但是將話頭挑向邵循，也必定是不懷好意的。

“這……”馮昭儀有些不知所措：“只是貴妃娘娘一直沒有作，所以……”

“說起來，貴妃進宮這麼長時間了，按理應該跟皇后請安才是……”淑妃對著邵循道：“就是不知道你踏進過鹹寧宮的大門沒有？”

其實自從皇后閉門不出之後，后宮的新人要給請安見禮的規矩已經名存實亡了，除了數幾個依附皇后的妃嬪，還從沒有誰主去過。

邵循就知道今晚不管誰挑起話頭，挑起什麼話頭，肯定都要往自己上扯的，沒有意外，反駁的話也是現的，便立即就要開口。

“按照規矩，所有的嬪妃都該跟去給皇后晨昏定省請安。”

出乎意料，說這話的竟是從剛才開始一直板著臉沉默的太后，此刻垂下眼睛，花白的頭髮在燭下閃著銀的，顯得比平時冷淡十倍。

太后抬了抬眼皮：“淑妃這麼重規矩，以後就日日去咸寧宮請安，再拿別人說的時候才能有底氣。”

淑妃的笑意僵住，沒想到會是太后出來打的臉——明明之前太后一直很注意維護皇后的威嚴，私底下不管，誰要在公開場合冒犯皇后，就算上不說，面上也不會好看。

這次雖然是在兌邵循，但明面上好歹是在維護皇后啊！

不知道的是，太后以往就十分厭惡皇后，只是因為大公主的面子，每每不得不著鼻子維護，甚至為了讓能多幾分面子，還差點跟皇帝翻臉。

但是什麼都可以忍，這次公主不顧馬上就要生產的子是違背的命令進宮來，實在是及到了太后的底線。

太后也不會去想這件事是不是皇后攛掇的，總之結果已經擺在眼前，讓兒不顧危險來替自己撐腰，實在是太后絕對不能接的事。

憋了一肚子火，偏偏趙若楨這個樣子，又捨不得朝發，淑妃在這當口撞上來，恰巧就讓那子火氣有了發洩的地方，乾脆明著駁斥淑妃，其實主要是想敲打皇后。

邵循的反擊咽回了肚子裡，殿中遠一點的沒有聽到，近的宗室已經察覺到了氣氛微妙，紛紛停下了話頭，除了歌舞聲，一時沒有人說話。

皇后低著頭，看不清是什麼表。

趙若楨原本在看邵循的笑話，沒想到不過眨眼的功夫，為難的就從貴妃變了皇后，當即有些急了，手撐在桌子上就要起，結果卻被鄧妃了回去。

不滿的轉頭，就听鄧妃低聲道：“皇后娘娘自己有分寸，楨兒，你不要去火上澆油。”

趙若楨一愣的功夫，就被按回了座位中。

果然，沉默了片刻之後，皇后抬起頭，緩慢道：“臣妾子不爭氣，一年到頭也起不來幾次，便是姐妹們來看，臣妾也不一定有力氣接待，便早說過還不如省了這檔子事，兩邊都有益。”

太后敲打了一句，雖還是覺得完全不解氣，但是趙若楨就在後坐著，實在不好再往深裡說，只得勉強嚥下了這口氣，哼了一聲，不再理論。

還沒等趙若楨鬆一口氣，就听德妃道：“皇后娘娘看來是厚此薄彼，方才說讓貴妃去的時候不言不語，換做淑妃卻說沒力氣招待，這兩位邵妃，您怎麼還區別對待呢？”

皇后看了德妃一眼：“新來的妹妹年輕漂亮，本宮想多看兩眼，怎麼，德妃連這都要管？”

這下所有不算年輕的妃子們都被噎了一下，德妃冷笑道：“嬪妾是比不得貴妃青春年，只是不知道人家領不領您這，願不願意見您呢。”

皇后的視線終於落在了邵循上，神不算刻薄，但是始終始終有份冷淡：“貴妃說呢？”

從邵循踏進大殿開始，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但卻被一堆人來來回回的提起，們指桑罵槐怪氣，也不忘把心腹之患挑出來做筏子。

但是這就是后宮，你多拿了什麼東西，就要承怎樣的惡意，更別說現在獨占的是無價之寶，要想人人都對自己抱有善意，就未免也太自大了。

邵循心裡暗嘆了一聲，站起來大大方方的舉杯道：“都是嬪妾疏忽，現在便以茶代酒，向皇后娘娘賠罪。”

皇后把玩著酒杯，“以茶代酒？”

邵循道：“嬪……”

馮昭儀適時道：“貴妃娘娘現下懷龍子，金貴得，可能不想喝酒。”

皇后點了點頭：“正該如此……”

馮昭儀笑道：“不過咱們都是生育過的，知道只是一點點果子酒沒什麼大事，貴妃第一次拜見皇后，不妨多沾沾，也沒人會怪您喝得。”

說著將自己面前的酒壺給宮人，示意往邵循桌上送，一邊笑著道：“這是陛下早年賞的桂花，淡得像是水一樣，甜味倒是重，太醫也說過孕婦飲一點反倒有好，陛下也是知道的……”

話還沒說完，皇帝的聲音便了進來：”你是在說朕麼？”

馮昭儀一怔：“……是。”

那宮人還要往邵循桌上遞酒，被秦氏當即攔住，接著就有監將酒壺提到手裡，另有人堵住那宮人的，無聲無息的將拖了下去。

馮昭儀明顯有點不知所措，還要強笑道：“臣、臣妾沒有惡意……”

皇后微微皺眉：“貴妃是懷疑誰起壞心思麼？不妨人驗驗那酒？”

“不必了，”一直沒說話的皇帝開了口，他漠然道：“是朕不許貴妃飲酒，馮氏醉了，讓人帶回宮中醒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