瑯華坐在床上，隨手一，褥子上滿是散落的棗子和花生。

一陣熱鬧聲過後，屋子裏一時安靜下來。

瑯華正覺得奇怪，隻聽喜娘咳嗽一聲：“四爺，您這手裏拿著兩隻巹，要怎麽揭開新娘子的蓋頭呢。”

屋子裏的眷忍不住發笑。

瑯華正好奇到底發生了什麽。

裴杞堂的聲音從瑯華邊傳來：“原來是要先揭蓋頭，我還以為要先喝合巹酒。”

“四哥哥不揭蓋頭怎麽喝酒啊？四嫂還沒張，你的臉怎麽都變了。”

瑯華雖然看不見，卻已經覺到了裴杞堂的張和窘迫，原來他也有這樣的時候，並不是遇到什麽事都能如此的淡然。

歡喜、期盼的緒仿佛將塞滿，正當不由自主地微笑時，腦海裏忽然想起了一個聲音。

“他最大的錯誤就是娶了你，才會落得這樣的結果。”

瑯華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

“瑯華。”

瑯華隻覺得眼前忽然一亮，頭上紅紅的蓋頭已經被挑了下來。

下意識地抬起頭看到了裴杞堂清亮的眼睛，喜氣和歡笑聲也撲麵而來，讓方才腦海裏的聲音去的無影無蹤。

“你沒事吧？”裴杞堂輕聲詢問，方才他看到瑯華明顯一，應該是哪裏不舒服，於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掀起了紅蓋頭。

瑯華搖搖頭低聲道：“沒事。”本想多兩句，卻覺到無數的目落在上，不覺得。

大家都在看這個新媳婦呢。

那些目中有好奇，有打量，還有揣。

瑯華向周圍看去，略算一下應該有十幾個人。

嫁來之前就知道，幾房加起來就有十幾個姑子，單算裴思通這一家，就有三個嫂子，四個侄，三個侄子。

顧家幾房都很冷清，相比之下裴家真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大族。從此之後就要在這裏生活了。

“你們這樣圍著四嫂可不行。”

瑯華聽到聲音抬起頭來，看到一個材高挑，皮白皙、眉眼舒展，神十分熱絡的婦人走過來。

“這是大嫂，”裴杞堂沒等裴大開口已經告訴瑯華，又指向旁邊幾個孩子，瑯華順著看過去，那三個孩子年紀大的有十二三左右，年紀的七八歲，“那三個是妹妹，那邊是二嫂、三嫂，我們家人多，你可能記不全，不過沒關係，多幾次話也就悉了。”

裴大要的話全都被裴杞堂搶了過去，隻得愣在原地，擺著一臉呆板的笑容，看起來有些尷尬。

瑯華輕輕地扯了扯裴杞堂的袖，然後抬起頭看向裴大：“辛苦幾位嫂子了。”

裴大鬆了口氣：“弟妹客氣了。”

喜娘道，“四爺拿著兩隻巹不肯鬆手，現在到了喝合巹酒的時候了。”

瑯華轉頭去看裴杞堂，裴杞堂目清澈明朗，喜悅從中溢出來，穿著長衫廣袖的喜服，微微一就有些袂飄飄的覺。

裴杞堂等到喜娘將酒倒好，轉過頭將其中一個酒杯給了瑯華，低聲囑咐：“你抿一口就好。”

瑯華頷首，低頭看過去，隻見兩個如同匏瓜一樣的東西，從中劈開被一紅繩連著，原來合巹是這個模樣。

手臂纏，低頭含笑，目相中，微微頷首，然後都化為角的一靜謐地笑意。

瑯華輕抿了一口，果然是桂花釀，十分的清甜。

裴杞堂將巹裏的酒喝了幹淨，三巹過後，他的眼睛就如同清湛湛的空，映著的歡。

“禮。”喜娘笑道。

儐相也走過來：“外麵也開了宴席，就讓新娘子好好休息休息，新郎快出去待客吧！”

“不急”裴杞堂道，“我和子瑜、靜誠好了，讓他們先幫忙，而且前麵還有大哥、二哥、三哥……”

“四哥是怕我們欺負嫂子嗎？”一個圓臉的姑娘迎過來。

瑯華看過去，忽然覺得這姑娘十分的悉，到底是在哪裏見過卻又不上來。

姑娘還想話，卻被一個婦人拽了回去，不過這樣一來，倒將大家逗得“咯咯”笑個不停，瑯華也覺得輕鬆了許多。

裴家的人都沒有讓覺得陌生，像是從前就相識一樣，或許是因為在沒有記住的那一世，他們之間有些聯係。

這也難怪，就算那一世沒有許氏的算計，裴杞堂仍舊是趙翎，裴家作為效忠慶王的人，也會個裴杞堂聯係。

這就是緣分吧！

“這是你七妹妹。”裴大笑著介紹。

“我準備了禮給各位嫂嫂和妹妹們。”瑯華看向蕭媽媽，蕭媽媽會意立即將十幾個巧的匣子捧了出來，每個匣子都是紫檀木雕花，又在盒子上鑲嵌了各的錦緞。

蕭媽媽、阿瓊、阿莫和寒煙將匣子一個個遞給眷，最後一隻是個喜娘的。

喜娘笑彎了眼睛：“還要我的。”

匣子分完一個不多一個不。

裴大暗暗吃驚，看了一眼邊的卞媽媽，卞媽媽點點頭，忙將匣子的模樣都記住。

“好了，拿了禮現在都出去吧，讓四弟和弟妹兩句話。”

裴大這樣一，眷們這才退了出去，屋子裏就剩下瑯華和裴杞堂。

“累不累？”裴杞堂道，“一會兒讓阿瓊們將你的頭飾卸下來吧！看著就很沉，不像我隻戴了個冠。”

讓裴杞堂這樣一，瑯華還真的覺脖子很累，頭冠上用的都是赤金，開始的時候隻覺得張，就將它的重量忽略了，如今鬆懈下來，隻想著將它取下來減負？

“不用再見旁人了？”瑯華下意識地問過去。

裴杞堂笑道：“不用了，不定一會兒母親會來，不過……那也不要……我也要換服。”

完裴杞堂將蕭媽媽進來，又吩咐阿瓊：“將櫃子裏的那件大紅的長袍取出來給我。”

裴杞堂完手去解上的盤扣。

瑯華不驚訝：“你不出去換嗎？”話出來不後悔，這就是他的房間，他不在這裏換服要去哪裏。

明明是經過一世的人，怎麽還這樣慌。

裴杞堂滿臉笑容，手上的作卻不停，看著瑯華一臉地低下了頭，這才從阿瓊手中取了長袍走到屏風後。

阿瓊也鬆了口氣，還好姑爺沒有讓幫忙換服，否則都不知道怎麽辦才好，這個屋子裏除了姐帶來的人之外，竟然沒有留裴家的下人，們要快點清楚姑爺的喜好，才能侍奉的周到。

裴杞堂換了服出來，瑯華也將頭發重新盤好，隻戴了幾支簡單的簪子做點綴，沒有那麽繁複，整個人看起來更加清麗。

裴杞堂笑道：“這樣更好看了。”

瑯華被裴杞堂誇得臊。

裴杞堂道：“我讓廚房送了些飯菜，我們先簡單吃一些。”

“你不出去嗎？”瑯華看了看門外，“賓客不是都在等著你敬酒嗎？”

裴杞堂站起親手倒了杯茶給瑯華：“我都安排好了，我出去一會兒，他們也不會太在意。”

幾碟致的菜，還有煮的糯糯粟米粥。

裴杞堂拿過白瓷的碗，親手盛了粥送到瑯華眼前，笑容如同七八月裏枝頭開放的花朵，豔麗而妖嬈：“你嚐嚐，熬的火候到了，很好吃的。我昨晚讓人煮來嚐嚐，覺得單煮粟米味道太淡，讓人又放了栗子。”

香噴噴的味道撲鼻，瑯華倒是覺得了。

“我自己來吧。”

他也不將碗放下，難不是要喂。

裴杞堂卻道：“你不方便，我喂你先嚐嚐。”

哪裏有不方便，瑯華垂頭看過去，不知道什麽時候，一隻手地握著帕子，另一隻手著床上的棗子。

原來竟這樣張。

察覺了這一點，瑯華立即覺得手裏的棗子就像是火炭一樣，烤得渾發燙，立即將棗子扔在床上，再抬起頭來，那白瓷的勺子已經到了邊。

裴杞堂的眼睛晶晶閃亮。

瑯華生怕裴杞堂再出什麽甜膩的話來，張開將勺子裏的粥吃了，出手去接裴杞堂手裏的碗：“我自己吃就好了。”

瑯華將碗放在桌子上，又飛快起拿起另一隻碗為裴杞堂盛了粥擺在裴杞堂麵前：“你也吃吧！”

做完這些，不再話，拿起碗眼觀鼻鼻觀心默默地吃著

“好吃嗎？”裴杞堂問起來。

瑯華這才抬起眼睛，裴杞堂臉上的神如同吃了糖般的甜：“好吃，煮的很好。”

“那我也嚐一嚐。”裴杞堂盛了一勺，慢慢地放在裏。

熱氣熏熱了他的眼睛和臉頰，讓他的眼睛更加烏黑亮，臉上浮起一如桃花般鮮豔的。

他的一舉一都那麽慢，那麽的仔細，就像是一副畫般。

瑯華不知不覺地就吃掉了一碗粥。

裴杞堂道：“我再給你盛一碗。”

“不用了，我吃飽了。”瑯華懷疑這樣下去，很快就會夜，裴杞堂就真的不用出去了。

裴杞堂也仔仔細細地將粥吃完，這才站起：“那我先出去，一會兒就回來。”

瑯華點了點頭。

裴杞堂走了出去，瑯華著他的背影鬆了口氣，現在就這樣，一會兒了夜該怎麽辦？他答應了祖母定然要等來了日子，才會與圓房，也不知道他會不會信守承諾，裴家長輩又知不知道這回事。

如果他耍賴皮，好像也無計可施。

蕭媽媽和阿瓊幾個走進屋。

瑯華向外麵看去：“屋子裏還有別人嗎？”

寒煙捧著一隻新手爐遞到瑯華手裏：“沒有了。”

蕭媽媽道：“這屋子裏沒有留裴家的人，外麵倒是有做雜事的丫鬟和婆子，裴家人我們不識得，要不是姐提前做了準備，寒煙眼睛尖，方才送禮出去的時候也不會那麽順利。”

這就是為什麽裴杞堂會將寒煙提前送過來。

寒煙在裴家做過事，悉裴家的規矩和禮儀，也能將裴家人認識個七七八八，這樣一來到了裴家，也就不必非要接裴家下人來邊侍奉。

這個人還真是，能想到的他都想了。

瑯華心中一暖。

瑯華道：“大家都坐下來話，折騰了大半你們也都累了。”

幾個人坐下來，瑯華也順勢躺在床上，兩都沒有好好睡，現在倒是有些疲倦了，可憐裴杞堂還要在外麵應付。

就因為這樣，反而會覺得更加踏實，半晌看向蕭媽媽：“裴家怎麽樣？和我們家是不是不太一樣？”

蕭媽媽點點頭：“裴家規矩大，奴婢一路看過來，那些管事媽媽都穿著醬的褙子，一眼就能認出來，裴大邊的媽媽平日裏該是職權不，所有的下人見到他都要禮讓幾分，方才我們送眷禮的時候，那位媽媽一雙眼睛地盯著那些盒子，盒子上麵錦緞的必然記得清清楚楚。”

“大姐若是沒有提前備好禮，恐怕就要被人質疑。”

瑯華放鬆地一笑：“既然進了裴家，有些規矩也要知道，免得不心做了錯事，還要讓裴家長輩為難。”

雖然裴思通和裴杞堂並非父子，但是他們在裴家一日，就不能又著裴家的庇護和便利，又想要淩駕於所有人之上。更何況現在裴家和裴杞堂已經是福禍相依，他們作為晚輩孝敬裴家長輩總沒有錯。

瑯華道：“不用刻意去向裴家下人打聽消息，裴家人多，我們可以慢慢悉。”

都理好了，瑯華安然地閉上了眼睛，要趁著這時候好好歇一歇。

……

外麵的宴席還沒有起來，柳子諭卻已經支持不住。

他後悔答應了裴杞堂，要替裴杞堂應付賓客，讓裴杞堂可以留在新房裏，陪著顧大姐喝一碗粥。

一碗粥是多久？他當時掰著手指算了算，最多不過一刻鍾，一刻鍾隻需要笑一笑，走兩桌，三句話，端幾次酒也就到了，更何況還有裴家大爺和淮南王世子王靜誠一起幫忙。

裴家大爺應付裴家的親戚，他們兩個要應付的就是主要的幾桌賓客。

柳子諭準備好了替新郎辯解的辭，就新郎在和裴家的長輩話，反正裴家現在糟糟的，到底和哪位長輩話，誰也不知道。

可是他沒想到，一切並沒有按照他預料的發展。

那些賓客不但沒有仔細地問裴杞堂的去，反而拉著他個沒完。

“太妃娘娘子如何？”

“你在哪裏任職？”

“聽你好籌算，上次折了戶部十幾個人手。”

“真是前程無量……”

“你是哪年生人……可有婚配……”

再這樣下去，柳子諭覺得自己的生辰八字就要不保，這樣幾回合下來，桌上的幾位已經暗自較勁起來，他知道一位盧姐在詩會上奪了詩魁，一位董姐在佛前發了願，要一直吃素直到母親的病能夠康複，孝心果然了上蒼。

這就是為什麽這些年他閉門不肯見客，也不大參加宴席的原因。

他十三歲之後，那些夫人、太太們看到他時眼睛就泛著綠。

柳子諭琢磨出來，為什麽裴杞堂讓他和王靜誠前來。

王靜誠也尚未婚配。

果然半個時辰過後，王靜誠趁著倒酒的功夫到了柳子諭邊：“我們上了裴杞堂的當，一會兒他來了，定然要將他灌醉，讓他不了房，就算了房也讓他不了事，這樣才能解恨。”

柳子諭一臉悲憫地看著王靜誠。

有仇必報雖然不錯，但是有時候吃虧上當就隻能忍了，衝上去隻會損失更大，還不如一口苦水吞下去，好歹能保住餘下的財產。

“新郎來了。”

一陣吆喝聲，一吉服的裴杞堂走了過來。

柳子諭還沒話，就被裴杞堂拍了肩膀：“柳兄謝謝你了。”

裴杞堂的力道很大，讓柳子諭有種被重托的覺，之前的那些委屈頓時消失殆盡，反而囑咐起裴杞堂來：“這些人都是有備而來，你心著些，別真的被灌醉了，那就不好了。”

裴杞堂點點頭，拿著酒杯上前。

宴席間頓時發出一陣喧鬧聲。

看著裴杞堂上的吉服，柳子諭忽然覺得是那麽的好看，若是穿在他上，也很妥帖，想到這裏他就覺得一陣暈眩，他真的是喝醉了。

……

“姑爺回來了。”

蕭媽媽的聲音傳來，瑯華將手裏的書合起，從大迎枕上直起來。

裴杞堂開簾子踏進了門，他眼睛仍舊清亮，臉上卻有了一抹紅的。

在西夏時瑯華見過裴杞堂喝酒，幾壇烈酒下去，他仍舊能麵不改，如今這個模樣，定然是有些醉了，也不知道那些人到底灌了他多酒。

“阿瓊，”瑯華吩咐，“快去打水來。”

阿瓊和阿莫不敢怠慢立即退了下去。

瑯華下地就迎了上去：“要不然再讓廚房做些醒酒湯。”

瑯華著走到裴杞堂邊，剛要手去攙扶他，就覺得整個人一輕，雙腳騰空而起，整個人落了裴杞堂的懷抱。

裴杞堂將抱了起來。

“裴杞堂。”瑯華有些慌張地看著他。

裴杞堂卻仿佛沒有聽見，也並不理會的掙紮，抬腳向室走去。

一淡淡的酒香撲麵，仿佛也將瑯華熏得有些迷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