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院里,羅曼沐浴更,雙手都熏好香,才小心的將素白的梨花箋鋪在書桌上——要給王爺寫請帖。
明正大的,正式的,只給王爺一人的請帖!
心裡揣著歡喜,選擇字的時候卻犯了難:從小練簪花小楷,到現在已經很有風骨。可還會魏碑,上輩子王爺手把手教的魏碑。和王爺的字放在一起,也足以以假真的魏碑。
小楷雅緻,周玫就只寫小楷。魏碑傲岸拔,不太適合孩子,可能和王爺一樣,就像心都連在了一起,想著也覺得甜。
「還是得保險一些。」羅曼甜笑著噘:小藏著就好,往後再給他驚喜。
主意拿定,羅曼就開始落筆。
一筆一劃都寫得用心,最後一筆落,整張請帖就了藝,看著就賞心悅目。
「古先生回來了。」
剛把請帖裝好,周紅就打了簾子進來回稟。羅曼笑笑,點頭:「讓他去芳草閣吧。」
其實,古權早就回來了。
盤貨、對賬沒有想象中順利。雖然掌柜們都想出銀子,結主子。可六七年的tan腐、揮霍,店裡的缺口比自己想象中大。
銀錢一時間湊不齊,庫房的貨也對不上數,裴嬤嬤手裡還著他們的把柄,已經過來威脅了好幾回。
若他們執意背叛姓裴的,這些tan腐的證據,就要落到主子手中。主子這會兒是忙著收攏鋪子,自然能擺出不計較的姿態。可之後呢?
他們有前科,主子還信得過他們?到時候鐵了心要將他們換下來,人財兩空就算了,萬一再安個什麼罪名……
古權一天里走遍了一百多家店,雖說是走馬觀花,卻也大概清了況。
回來的時候羅曼正沐浴更,他便回屋整理思緒。朝堂上況也有大變故,他得先理順了再回稟,免得被姑娘問住。
羅曼趕到芳草閣的時候,古權堪堪將事理順。
「事不順?」見他皺著眉頭,羅曼便停了腳步:「清波湖的荷花開了,咱們去賞一賞?」
清波湖雖名字湖,其實是人工挖的池塘。一座木橋直通過去,湖中心便架起一座巧的涼亭。
兩人在亭中賞景、說話,既能放鬆心,也不怕周圍藏人,聽了去。
古權其實不發愁,有姑娘在呢,能出什麼大事?他想事習慣皺眉,沒想到姑娘誤會了。
不過誤會了也好,看著接天蓮葉、風荷綽約,整個人更輕鬆起來。
「王爺後天一早啟程,一個月必須賑濟好災民。否者,提頭來見。」古權看著羅曼神,將信手撥弄著荷葉上的水珠,沒有反應——
姑娘如此有竹,一切定在姑娘掌握之中。
「賑災的人選,聖上原本屬意太子。前期人員調,資籌備都在為太子賑災做準備。朝議的時候,大家也覺得太子更合適。
誰知後頭讓朝臣推舉人選,半朝堂的人都上摺子推舉和郡王。聖上錯愕之後,只餘震怒。接連痛斥太子、秦王。又責和郡王詐虛偽、德不配位,令他賑災以贖己過。」
羅曼玩水珠的手一頓,然後牽輕笑,摘了只白荷把玩。
「太子列舉和郡王產業,稱他富可敵國;戶部趁機哭窮,言西北軍餉已經拖欠了半年有餘。首相再諫:荊湖兩路自古便是朝廷糧倉,兩座常平倉存糧可觀,邊上還臨著江南、蜀州。王爺但凡肯用心為民,統籌放糧、安置災民,複種生產都不是難事。」
見羅曼垂眸聞著花香,風霽月的臉上沒有半點異,古權聲調越發輕巧:「皇帝沒讓和郡王辯半個字,更沒核查王爺資產、無視常平倉存糧況,直接將賑災錢糧砍掉一半。」
羅曼目這才從白荷上挪開,抬頭看了古權一眼,輕嗤了一聲。
神還是一派和,古權卻收斂好心神,鄭重道:「倒是將隨金佩給了王爺,許他盡調江浙、淮南、益利三路之權。」
「盡調三路?」羅曼臉上的笑漸次盛開,像開得正艷的荷:「皇帝不要王爺錢幹活兒,還要他連民心、聲都賺不到半分?」
朝堂不給錢給糧,常平倉里沒錢沒糧。王爺拿什麼賑災?
災民們求神拜佛求來了賑災的欽差,左等沒糧,又等沒飯,會如何咒罵欽差?王爺揭掉兩層皮調來糧食,災民可會有半分激?
羅曼將手中白荷回水裡,轉正看向古權:「鋪子攏得如何了?」
古權不敢瞞,將實細細說了。又道:「我著重盤點了糧鋪和銀莊。各類糧食加在一起有二十萬旦,能調用的現銀有三百萬兩。
又去見了趙二爺,趙家糧食生意做得不大。庫里只有八十六萬旦,不過江南相的大糧商不,二爺走一趟,湊七八百萬旦糧食應該不難。銀子的話,兩千萬以下盡可調用。再多,怕就難了。」
商人豪富,手邊的現銀其實不多。進貨、貨就要佔大筆資金,稍大點的行商又都是年底才要會賬。趙家一下子拿出兩千萬,怕也是極限了。
「兩千萬聽著不,可荊湖周邊的糧食漲得比黃金還貴,這些錢能買多!」
大哥先說王爺只需三百萬銀錢就能周轉,那是朝廷沒裁剪賑災款之前。照目前的形勢看,別說三百萬,三千萬估計都贏不了急。
羅曼在心裡細細算著賬,對古權道:「趙家在江南的聲,是幾輩人積了上百年的福報才有的。不到萬不得已,不能輕用。」
又想了想道:「兩千萬拿出來后,趙家今年的生意肯定得隨著。往後用錢的日子還多,趙家不是好事。」
古權在腦中飛快盤算,而後垂手站在一,等著吩咐。
「蘇嬤嬤攏好了賬。這些年,晚照苑的收該有將近六千兩。除去著庫存,掌柜手裡著銀錢。裴嬤嬤至也欠晚照苑三千兩現銀。」
「去拿回來,三天時間。」
羅曼這話說得不重,說完之後,優雅的拿起先前在水裡的白荷,悠悠的轉走了。
沒問古權辦不辦得到,古權目送著姑娘,直到再看不見了,才肅然轉。
以前小心翼翼,一來羽翼未;二來是沒到破釜沉舟的地步。
如今都撕破了臉,王爺又等著用錢。事急自然從權。何況拿下了裴嬤嬤,那些個牆頭草也沒了能偏的風向,再不識抬舉,便怪不得不念主僕誼。
姑娘不問,便知道他能辦到,也不管他用什麼方法。
若是沒有他?
古權趕忙搖頭甩開這個想法。小姐剛見王爺兩面,王爺便請了小姐去半壺泉,見第三面,就勻了他最的一口粽。
只要姑娘想,金桂能將裴婆子祖宗十八代翻清楚。不消王府出手,只趙家,就能讓裴婆連本帶利將貪的還回來。
若姑娘不依,只怕連本帶利還不夠。
這世上,缺的是統領全局的腦袋,可不缺做事的手腳。
羅曼回到清秋院,讓周紅找出細頸人瓶好。兩人正比較著是放在書桌上好,還是茶臺上好,蘇嬤嬤打了簾子進來——
「伯府來人了,太太請小姐過去。」
周紅一愣:「宣毅伯府?誰來了?」
羅曼將瓶擺在了茶幾上,又退開幾步細細看著,滿意了之後才回頭對嬤嬤道:「走吧。」
「來的是伯府老祖宗的謝嬤嬤,空手過來不算,眼睛還長在腦門。帶著老祖宗的話,也就拿出了老祖宗的做派。安心了太太的禮,正坐在主位等小姐們到了訓話。」
蘇嬤嬤扶著羅曼往正堂過去,一路上將謝嬤嬤揭了個乾乾淨淨。
什麼時候幫著伯夫人刻薄娘親,什麼時候給娘親下了什麼絆子,有多次讓娘親下不來臺,又拿了娘親多銀子還不辦事……
介紹完謝嬤嬤,蘇嬤嬤又小心扯了羅曼袖口,低了聲音道:「老祖宗原本就不喜歡太太,姑爺出事後,更將太太視做掃把星,認定是太太剋死了姑爺。
這次派人來,不知道要出什麼幺蛾子,姑娘小心著些。」
羅曼拍了拍嬤嬤的手,讓放心。
遠遠的,羅曼就看見娘親和妹妹跪在地上,趙崇安板著張臉站在一邊。上首的謝嬤嬤斜著眼睛看向娘親,不知道說了什麼,娘親便扯著不不願的趙崇安,按著他也跪在了地上。
羅曼笑瞇瞇的進屋,二話不說就跪在了謝嬤嬤腳邊:「祖母,你可算來了,曼曼想你。」有朝羅曼招手:「快貴過來,你不是一直說想祖母嗎,好不容易見了面,怎麼跪那麼遠?」
蘇嬤嬤趕忙給要解釋的羅太太使眼,扶著羅蘭過去的時候,又使勁了的手,讓只管聽姐姐的話。
「竟是祖母大駕,晚輩先前無禮了。」調皮搗蛋趙崇安最是拿手,沒用羅曼吩咐就跪行到謝嬤嬤腳邊,抱著小親熱的喊:伯夫人。
這一聲『伯夫人』出口,謝嬤嬤嚇得白了臉,從椅子上直接彈跳起來:「什麼……」
「?」羅曼懵懂的看著謝嬤嬤,慢慢從地上站了起來,眼神挑剔的上下打量著:「除了伯府主子,誰當得起晚照苑滿院主子下跪?看你滿臉褶子,也不像是幾位伯娘啊。難不,伯娘顯老?」
一派認真的看著謝嬤嬤,滿意的看著臉由紅到紫逐漸轉黑。又漫不經心的接了一句:「我還心想呢,伯府是經了什麼大變故,祖母竟蒼老得如八旬老嫗,渾濁的雙眼無神就罷了,還滿是上不得臺盤的小人得志。」
這話,不僅罵,還捎帶著連老祖宗都罵了?
謝嬤嬤氣得口起伏,抖著食指指著羅曼,一連說了好幾個『好』字?
「你到底是誰啊?在伯府住著的羅家人,個個都是結?」趙崇安補刀,然後邀功般看向羅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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