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馬車也跟著停了。
明琬知道自己此刻的樣子定是又可憐又可笑,強撐著直背脊道:“好不稀奇,原來世子知道我的名字?方才你把我丟在大街上揚長而去時,我還以為你不認得我呢!世子是上等人,想發脾氣就發脾氣,我是下等人,活該在除夕之夜被冷落被拋棄,活該孤苦伶仃被人搶走錢袋……”
車安靜了一會兒,聞致問:“誰搶了你的錢袋?”
明琬覺得可笑,反問:“與你何幹?打一棒再給顆糖,耍得人團團轉,有意思麽?”
聞致半晌無語。
片刻,他深吸一口氣沉鬱道:“你先上車,大街上這般吵鬧,像什麽樣子?”
“世子把我丟下時,可曾顧忌是在大街上?”
“……”
聞致被堵得啞口無言,薄一條線,重重放下車簾。
小花在一旁尷尬萬分,忍不住小聲解釋道:“嫂子,事不是你想的那樣。當時你邊……”
“花大壯!”聞致打斷他,抑著怒火道,“不聽話,就把給我押上來!”
這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小花苦不堪言,慢吞吞跳下馬車,朝明琬一抱拳,勸道:“嫂子消消氣,賞個臉如何?有誤會上車說清楚,這樣在路邊多危險啊!”
便是隔著麵,也能察覺到小花的為難。
路邊已有不行人朝這邊好奇張,明琬不想為別人圍觀的焦點,氣了會兒,隻好踩上馬車,開簾子鑽了進去。
聞致的臉十分糟糕,但明琬本不想多看他一眼,用盡全力氣,泄憤般將手中的平安符狠狠摔在了聞致的上,然後撇過頭坐在馬車角落裏,離他遠遠的。
平安符甩起的流蘇打到了聞致的下,他擰起眉頭,忍著沒有發作,遲疑地撿起懷中紅黃二編織的平安符墜子,隨即怔然。
這平安符,是特地為他求來的嗎?
聞致結滾,指腹挲著平安符上凸起的紋路,滿腹的痛楚憤怒偃旗息鼓,隻餘無盡的茫然。
他看了眼明琬。
可明琬不理他了,瘦削的雙肩微微唞,顯然還在氣頭上。
聞致嗓子發,憋了半天隻憋出一句:“離李緒遠點,他不是什麽好人。”
真是莫名其妙!明琬回首瞪著他:“什麽李緒?”
聞致垂眼蓋住眸底的,骨節發白,許久才喑啞道:“燕王,李緒。今晚和你走在一起的那個男人。”
明琬有一瞬的失神。
原來那位雍容華貴的李公子,竟然是二皇子李緒,難怪一見他就覺得氣度非凡,絕不是池中之……
不,這些都不重要了。
“就因為我和他同行了半條街,你便如此盛怒?”明白過來,明琬覺得匪夷所思,才下的淚意又湧了上來,“我又不認識他!!”
“不認識,你還傻乎乎和他搞在一起?”
“聞致!你講點道理!”
明琬被他氣得髒腑疼,“我的至好友在那,我不能拋下一走了之!”
聞致抿著,燈火將他的姿定格固執冷的一道剪影。
明琬忽然漫出一悲哀來。吸了吸鼻子,低聲說:“你這種人,一輩子也不會明白‘友’為何。”
聞致渾一僵。
如此輕巧的一句話從裏說出來,卻如世間最鋒利的短刃,刺了他重重武裝的鎧甲,直擊要害。
聞致想告訴:他懂。
他曾經也曾呼朋引伴芒萬丈,也曾相信友長存重若千金,可到頭來,得到的隻是一個淋淋的教訓。
聞致張了張,卻發現什麽也說不出來。他索閉了,沉著臉保持緘默。
他不需要解釋,也不再因任何人而搖,隻要上的鎧甲夠、尖刺夠多,就沒有人能再傷害到他。
氣氛凝重。
回到侯府,丁管事滿麵笑意地迎上來,卻發現先下車的明琬眼睛紅,明顯哭過。平日那般乖巧有禮,此時卻顧不上打招呼,低著頭就往廂房中走。
“夫人,您去哪?馬上要吃年夜飯了。”丁管事一臉懵懂,又看向被連著椅抬下馬車的聞致,囁嚅道,“世子,夫人這是……”
聞致麵難看,也是一言不發。
丁管事看向小花,小花無奈聳肩,朝著一前一後進門的小夫妻倆努努,以語道:“吵架啦。”
“唉。”丁管事一籌莫展。剛出門時還高高興興的,怎麽就突然這樣了?
廂房中。
明琬服也沒換,獨自趴在案幾上出神,眼睛裏下雨似的漉漉,怎麽也平靜不下來。
不知道自己最近怎麽了,好像變得越發脆弱沒出息,一遇到聞致相關的事就慌了手腳。討厭這樣的自己,想回到以前的冷靜自矜,卻隻是徒勞。
青杏和芍藥立在一旁,一會兒端茶,一會兒遞給帕子,俱是擔心不已,言又止。
“你們出去吧,讓我靜會兒。”明琬將臉埋在臂彎中,聲音也漉漉的,頗為蕭索可憐。
侍婢們不敢多問,大過年的,怕越發添堵難,於是互相對視一眼,悄悄退下。
外麵放煙火了,好熱鬧,可這熱鬧不再屬於。
明琬著燭臺的暈,一個人想了很多,想阿娘常帶去吃的那家豌豆糕,想阿爹溫暖的大手,想太醫署藥園中平凡而又忙碌的生活……
門外傳來細微的聲響,有人輕輕叩了叩門。
明琬以為是青杏去而複返,便道:“青杏,我說了讓我……”
回頭,看對上的卻是聞致漂亮清冷的眼,一如新婚初見的那夜,咫尺天涯。
兩人一個在屋裏,一個在門口,被無形的屏障生生割兩半:一半是的溫暖,一半是夜的清寒。
明琬張了張,複又轉過頭去,悶悶道:“除了道歉的話,我什麽也不想聽。”
第23章道歉
聞致披著厚重的夜,著明琬的背影說:“吃飯了。”
他的麵容依舊完,像是一座化不了的冰川,將所有的痛苦和掙紮凍結在冰層之下,寧折不彎,孤寒而又強大。
明琬沒吭聲,半晌低落道:“還有呢?”
背對著聞致,並未看到他抿線,結幾番。
許久,極輕的嗓音傳來,低低道:“別哭了。”
明琬微微睜大眼睛,燭臺的暈落在眸中,泛起一片溼潤的漣漪。
奇怪,明明被聞致拋棄冷落、被他惡言相譏,明琬尚且能將眼淚憋在眼眶中,勉強維持表麵的堅強……可當此時聞致用低沉的、姑且算得上是和煦的嗓音說“別哭了”時,心中繃的弦“吧嗒”一聲斷裂,眼淚反而像是決堤般湧了出來。
原來不管一個人多冷、多鋒利,隻要他稍微溫些,哪怕隻是一次,就能讓忘記之前所有刺骨的寒冷。
聞致大概還想說些什麽,然而了,終究選擇了緘默。
好在明琬並不是個太過矯的人,不能像聞致那樣因自己心不好,就弄得全府的人都提心吊膽。
年夜飯還是要吃的。
廳中擺了兩桌,明琬、聞致、小花、丁管事和兩個隨的侍婢用大圓桌,而其他沒歸家的雜役廚子則分坐在靠門邊的長桌上,一時人來人往,明燈如晝,所有人都暫時拋卻了尊卑上下之別。
明琬不會喝酒,席間卻是主起敬了丁管事一杯,道:“丁叔,實在抱歉,方才掃了大家的興。”
丁管事寵若驚:“夫人萬萬不可!哎呀,這說的什麽話,折煞我了!”
明琬小口抿完一杯酒,酒水如刀,辣得直皺眉。Θ思Θ兔Θ網Θ文Θ檔Θ共ΘΘ與Θ在Θ線Θ閱Θ讀Θ
一旁的聞致皺了皺眉,難得管一次閑事,低聲提醒:“不會喝就別逞強。”
“沒事。”明琬掩,輕輕打了個嗝。酒水的灼熱從胃部一路攀升,暈紅了的臉。
下人們不敢灌聞致的酒,隻追著丁管事和小花敬,後半夜杯盤狼藉,歡聲笑語足以暫時掩蓋大業街上那段不愉快的曲。
明琬第一次覺得,酒真是個好東西。
隻喝了一杯,已有些飄然醉,飯後守歲時看人都有了重影,子如泡在溫暖的熱水中,所有的憂愁苦痛都變得虛無縹緲起來。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著神堂中通宵達旦的燈火,聽著庭院裏小花和侍婢們放炮竹的笑鬧聲,輕聲念叨。
神堂裏很肅穆,聞致將視線從那一排排靈位上挪開,落在明琬緋紅的臉頰和飄忽的眼神上,淡然道:“你醉了,回房去睡,此並不需要你值守。”
明琬遲緩地搖頭,垂下的眼睫輕,“不能睡。今年活得太累了,要守歲,明年才能平安順遂。”
虧自己是大夫,竟也信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聞致在心中低嗤。
“抱歉……”邊忽然傳來明琬的輕哼。
聞致一頓,扭頭去,隻見明琬將臉往臂彎裏蹭了蹭,自語般喃喃:“……在馬車上時,我不該說你一輩子也不懂友。”
記得聞致被五陵年簇擁的樣子,也曾誌同道合,義薄雲天。畢竟,沒有人是生來就帶刺的。
認錯不是什麽丟臉的事,明知有錯還一意孤行,那才丟臉。
聞致目複雜,麵卻漸漸平緩和下來。
其實,不懂友的……是。
明琬歪在椅子中睡著了。
醒來時已是天蒙昧,雄唱曉,上蓋著溫暖厚重的狐裘大氅,大氅上有清冷悉的木香,那是屬於聞致上的味道。
而聞致,已不在神堂。
大概是長時間保持一個不良的姿勢睡覺,明琬的頭還很暈,脖子也酸痛,以至於一時沒能想明白自己是何時睡著的,以及聞致的大氅為何會出現在上。
聞致長時間以來的冷漠脾氣使得不敢細想,隻能略地將這樁‘功績’歸結於丁管事的照顧。
明琬小心翼翼地將大氅從自己上褪下,平,打算曬幹淨後再還給聞致,卻不料大氅下還藏著東西,一抖,那紅彤彤的件便啪嗒一聲墜在了地上。
是個紅紙包,裏麵裝著幾兩碎銀的祟錢。
沒有署名。
初一,走親串友,明琬帶著青杏回了明宅,給明承遠拜年。
薑令儀也在。
明承遠算是薑令儀的半個師父,逢年過節,都會過來明宅謝師,倒比那唯利是圖的叔父家關係還親。
明琬想起昨夜聞致對燕王李緒的評價,心中擔憂,試探道:“薑姐姐,你可知那李公子是什麽份的人?”
薑令儀似乎頗有心事,手捧著醫書頻頻走神,直到明琬出言提醒,方回神道:“他之前並未告知實,我也沒追問……但現在,我已知曉了。”
“你知道?”明琬訝異。
薑令儀輕輕頷首:“他是位皇子。”
“燕王,李緒。”明琬接上話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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