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腦子轟的一聲巨響,整個人都要炸開了。
“皇上專撿沒人的時候,到這裏做些個梁上君子的勾當?”
我顧不上禮法,說著上前把信紙奪了過來。
這廝抬頭間,滿眼猩紅,“致明兒,見字如麵,出宮前未能一敘,實屬憾事,但像你那日所言,活著就有機會,不必爭一朝一夕。我提筆之時,已值深夜,北風呼嘯,寒滿室,但我心裏卻充滿溫暖,思著我們的從今往後——我清楚的明白,再見你時,已不知何年何月,可為了你能看到一個更好的楚淮,我定然會重振旗鼓,活出新的自己。你也千萬珍重。勿念,楚淮字。”
這廝竟能把信一字不落的背了下來,定然來了許久,不知看了多遍。
“你瞧朕是不是像個傻子?”周淩清背完“課文”,許久才發問。
我實在不知說什麽——這信是正月裏,子楓來宮裏謝恩時送來的,信封上無字,子楓也隻說是有人托哥哥給我的,我那時瞧完就擱在了書案下的屜裏,誰知今日被周淩清翻了出來?
“朕自覺那日的話重了些,也知曉那樣的爭執毫無意義,甚至不可理喻,你在朕邊,朕怎麽能總疑心你,令你寒心?況且是朕提了複位未央宮,本就對你不住,你口不擇言也是有的,朕雖想的清楚,卻一直沒有同你低頭的契機,直到西域送來了上好的瑪瑙珍珠,朕立刻讓人製了金釵,拿到手裏就迫不及待的送過來,想要討你歡心,原是想要親手送你,可沒看到你的影,於是朕就想到了‘驚喜’一詞,不曾想剛拉開屜,驚喜還未為驚喜,竟先給了朕一個驚嚇——”
他的聲音平靜極了,但隨手砸到我腳下的“驚喜”,力度之大,令人慌慌,隻見紅瑪瑙,雪白珍珠在地上四分五裂的厲害,剩了個禿禿的“金釵”。
“你自始至終,都在想著如何同他茍且,你對朕未曾有過一意,是不是?”
周淩清的聲音多帶了幾分悲涼。
我一時沒了話,他終於氣極,大步踏到我跟前,我的下又了他的“掌中之”,他輕巧的用力製住了我,再次發問,“是不是!?”
鑽心的疼痛瞬間遍及全,我力掙紮開來,話也回得難聽,“意?即便曾有過,也早被你的反複無常,高傲冷漠,三心二意磨盡了!!你是皇上,所以你高高至上,你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你想製裁誰,誰就要一輩子在塵埃裏爬不起!你喜歡誰,誰就手可捧星辰,腳可踏雲端!我從一開始就是你隨意掌控的小玩意兒,你從來不管我的喜好,我的心意——如今日久生,小玩意兒用得順手就不想換了是不是?我就活該這樣被你折磨一輩子嗎?!我不配過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人生嗎?我就必須同你磨一輩子嗎?”
我被激怒的後果就是胡言語,人心肺。
本來周淩清“捉”捉了個正著,被我這樣一通言語,矛頭險些直懟了他自己。
他懵了一時片刻,而後咆哮如雷,“你活該,你當然活該!你這一輩子都別想逃出朕的手掌心!”
他說完一腳將地上的金釵踢到了犄角旮旯,而後懷著怒氣出了坤寧宮。
鷸蚌相爭漁人得利,兩天以後,徐盈盈複了貴妃位,並得了協理六宮之權,一時風無倆。
眾嬪妃裏,除了淑妃偶爾還往坤寧宮請個早安,旁的人早就長去了未央宮,我這個“皇後”已然形同虛設。
但比起從前的門庭若市,現在的門可羅雀才更讓人舒適。
太後看我境不比從前,沒事兒就來串門子,這樣一番走,竟然同小俊材出了,一大一小,玩鬧的開心。
而我與周淩清徹底鬧掰了——他有了別的尋樂場,我,活該失了他的“恩寵”,盡白眼。
但其實這樣的日子,也還,怪有盼頭的——周淩清再不來擾我,小俊材一日日的長大,他會出宮立府,娶妻生子,開始自己的人生,周淩清也會慢慢老去,死去,到時候要啥沒有啊?
嗯,我抱著這樣不切實際的幻想,有了孕——月事向來不準,上個月直接沒有,這個月仍推了十天有餘,再加上開始沒有來由的惡心嘔吐,沒有胃口,作為醫者的直覺,孕無疑了。
小俊材才五歲,盡管我百般嗬護,還是遭許多磨難,而這孩子,能比他好去多呢?
況且他來得不是時候,有爹似無爹,我輾轉反側多時,覺得有兩條出路,做掉孩子,想咋咋;逃出宮去,生下孩子,遠離腳下這片爭鬥塵囂之地。
顯然抉擇起來前者更鬆快些,以我的世之道必然選前者。
可就在我決定拿了這孩子的前一夜,做了一個不尋常的夢。
夢裏山花爛漫,草地青綠,一無際的萬裏平原,隻一棵桃花樹,落葉繽紛,又花香沁鼻。
樹下一六七歲孩背倚著壯的樹在低頭看書。
他一白,豎著高高的馬尾,看不出男,但模樣俊俏,眼睛很是有神。
半晌,他終於發現了我,於是將書卷放到一旁,蹦跳著走來了。
稚的聲音著喜悅,像故友再相見一樣打著招呼,“你怎麽來了?!”
“這話什麽意思?我們曾相識?”
我的疑一出口,他便掩鼻笑了笑,“不相識!不過,我們將來有很深的緣分——告訴你,”他低了聲線,眼底著神,“我選了你當阿娘!以後,請多多指教了!”
我的“萬萬不要”還在齒間,他就隨著所有的場景化作了一片白茫茫,而我也夜半驚醒了來。
從此,隻要我想一碗湯藥送了他去,這孩子含笑的臉麵就在我眼前綻開,並帶了畫外音,“我選了你當阿娘!以後,請多多指教!”
我思慮再三,終究還是試圖留下他。
於是春暖花開之際,我開始善後,為自己的離開做最後的準備。
小俊材務須我來擔心,有嬤嬤照料他,又有太後的疼,我走之後,太後心疼他自然會接到自己膝下養,他也一天天長大,將來總能護自己周全。
令我心有牽掛的,唯小九一人,雖然不再是那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但很多時候仍橫衝直撞,沒個大小。
為了能快速接我離開的事實,在我決定火海喪命,宮外重生的籌謀剛上心頭時,就開始給灌輸“花有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人生一世,總要有生離死別”這樣的宏觀理念。
小九擺擺手,說這我都懂,不必皇後娘娘日日念叨!難不有誰要死了?您要死嗎?
……
看我不言語,又擺擺手,手裏桌子的作甚至都沒有停下,繼續說道,“您放心,就您這樣小心謹慎,養生之道掛在邊的人,死談何容易?雖我比您小幾歲,但即便我死了,您也必定康健的很!這話還是留到五六十年後再說吧——說給您自己聽!”
我被小九懟得一時無話可說,良久才道出一句,“有道理”——顯然我的擔心是多餘的,小九慣會自我安的。
小俊材又一直連著留宿壽康宮好幾日後,我終於開始計劃逃生路線。
但想象是好的,未來的一切都卻不可預料。
我聯係了子楓作為“接應”,另外為減“傷亡”與損失,我還尋了坤寧宮最不起眼的放柴火的小廂房作為目標。
計劃呢,當然十分縝仔細。
步驟就是:天氣晴朗,我召了子楓來宮裏閑聊,閑聊間,也不知怎的,廂房著了火,我為著救火,端了盆水衝進了火裏,而後眾目睽睽之下,喪命於火中,大火撲滅後,從燒焦的廂房裏尋到了我的骸與未燒幹淨的服,當然骸不是真的骸,是葬崗死了還沒沒來得及火化的死。
而我,已經穿戴了與子楓隨侍丫頭一樣的打扮,混到了最中間——總之大家都救火救黑了臉,自然都沒了原本模樣。
我的如意算盤打得響,但當子楓聽了我的籌謀,手裏茶杯險些落在地上,連聲拒絕,說好好的何必搞這麽大的作出宮去?夫妻之間有矛盾實屬正常,也不能因了個爭吵,上升到生死吧。
我說你如果想看我一兩命就“旁觀者清白”吧。
唯一一個知曉真相的子楓張大了。
結的問我,幾個月了?
我說約有兩月左右——你幫還是不幫?
子楓改了口風,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後說拉著你哥哥豁出去了,你定了日子再召我進宮!
我倆最終才“一拍即合”。
但我們商討好的假死終究沒用上——三月二十一,風奇大無比,我四觀察一番,發現這天兒定能燒出個好火勢,剛想讓人去傳詔子楓宮,周淩清邊的李德公公就前來宣旨了。
聖旨大意是,春夏之際,微風不燥的好時節,他要撐船南下,我作為皇後,必不可缺,讓我準備準備,一起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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