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蘭怒極反笑,終於直起小板,冷笑三聲:“哈,哈,哈!月老的紅線店是你家開的呀,你說沒緣分就沒緣分?”
顧廷燁朗聲大笑,笑聲漸止後,深深的看著明蘭的眼睛,緩緩道:“緣分這東西,一半是老天給的,一半是自己的福氣,你是個聰明人,很清楚我說的對,你們的確是沒緣分。”
明蘭不笑了,心裏沉了一半。
和賀弘文很早就認識了,老太太也很早就有結親的意思,第一次從宥回京城後,盛老太太一邊查看賀弘文的人品才學,一邊在旁也瞧了幾個年,細細比較下來,還是覺著賀弘文最好,賀家那邊也同意。盛老太太見雙方都很滿意,便打算先給明蘭定下這門親事,誰知那年秋末,出了‘申辰之變’,隨即一通京城變,多人頭落地,婚事耽擱。
然後,大老太太病危,盛老太太去了宥探,這親事又耽擱下來了;接著,明蘭也去了宥,本打算大老太太出殯後就回京的,誰知‘荊譚之’發了,兵綿延幾千裏好幾個督府,直到崇德二年五月才能回京。
然而一回京,便遇上了曹家表妹的破事,老太太被氣的半死,婚事再度耽擱;再然後,一波三折,拖拉了小半年至今,再再然後,顧廷燁接過程咬金的板斧,一路拚殺進來。
要說憾嘛,明蘭覺得很多時候都是天意,要說不憾吧,賀弘文要是幹脆利落一些,早一步定下禮數,顧廷燁也蹦躂不起來了;在和賀弘文不斷的爭吵置氣計算中,也許他們之間的緣分已盡被耗盡了。
想到這裏,明蘭微覺黯然——等一下,忽然心頭一,猛然抬頭,看著眼前的男人,狐疑道:“你怎麽這麽清楚?你……難道……賀家你也了手腳?那曹家……啊!”
有一件事,明蘭早就想過了,卻沒有深想,涼州地西北,便是飛馬傳赦報,也得四五個月才能到涼州,像曹家這樣拖家帶口的,又無甚銀錢,起碼得走上兩倍的時間才能回京城,但是曹家幾乎不到一年就回京了,除非……
顧廷燁也不否認,冷靜道:“沒錯。漕幫水運沿江河而下,是我石氏兄弟以船運將他們送回京城的。”
這次明蘭連生氣都沒力了,隻張口結舌的看著他,顧廷燁皺眉反問:“難道你希與賀家定親之後,甚或結親之後,曹家再上門來尋事?”他居然大言不慚道,“膿包是越早挑破越好,這事還得謝我。”
明蘭頹然坐倒,腦子混一片,看看窗外,再看看顧廷燁,木木道:“謝謝你。”
顧廷燁含笑回答:“不必客氣。”
孩的皮本就很白,又不喜脂,隻薄薄抹了些香膏,冬日的照進廳堂,更顯得的皮有一種白宣紙般的脆弱,似乎一就破了,羽般的漆黑頭發的散了幾在鬢邊,如同一叢堪堪長出花苞般秀麗明。
而那雙眼睛,那雙眼睛,顧廷燁靜靜的看著,似乎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喜歡上這雙眼睛了,幽暗幽暗的,如一潭清泉般幽靜,卻冒著一簇奇異的火焰,似乎是憤怒,似乎是失,明暗替,變幻莫測的讓他驚心魄,心都驚了,遑論其他。
明蘭心思百轉千回,想了好半響,前事已矣,後麵才是重要的,重新端正了態度,轉頭朝顧廷燁微微一笑:“多謝都督一番意;但……還是早些說了罷。我怕不了一個好妻子,既不賢惠,也不溫順,雜七雜八的壞病數不勝數;還請都督慎重思量。”
顧廷燁挑一笑:“事已至此,顧盛結親早已人盡皆知,你姐姐還有姓文的可以嫁,你呢?別說你寧願將就賀家!”
明蘭怒氣翻湧,種種委屈再也難以忍耐,一下站起來,冷笑道:“敢嫁給你,我便是跌進了糖缸裏,千好萬好再無半點不好的!”
顧廷燁也倏地站起來,高大長挑的材上前幾步,附下來的影把明蘭的整個人都籠罩進去了,明蘭生生忍住不後退半步,顧廷燁傲然一笑,朗聲道:“我不敢說嫁給我千好萬好,但我敢指天說一句,嫁給我後,必不你再有委屈憋悶就是!”
明蘭更怒,連連冷笑:“顧將軍莫要想太多了,明蘭自小錦玉食長大,何曾委屈憋悶,也不到旁人來充英雄救我於水火!”
顧廷燁也不生氣,隻一雙深邃的眸子靜靜的盯著明蘭,一字一句道:“不,你說謊。你一直都很憋悶,你活到今日都在委屈。你瞧不上那些嫡庶的臭規矩,可卻不得不遵行,你明明事事出,可偏偏得低就,毫不敢有冒頭!是以才挑了個不上不下的賀家!”
明蘭大怒,全然不知自己雙目已赤,隻大聲冷笑:“冒頭?這世上人人都得認命,不認命?哼!先帝的四王爺倒是不認命了,結果呢?一杯鴆酒!六王爺倒是不認命了,便貶為尋常宗室!荊王譚王倒是不認命了,如今都首異了!……你們大男人都如此,何況我一個小小子!我有什麽法子!不想明白些,怎能活下去!”
不喜歡刺繡,手指上都是細細的傷,不喜歡王氏林姨娘和墨蘭,不喜歡在不高興的時候還得笑,不喜歡在討厭的人麵前裝可乖巧,不喜歡什麽新服好東西都要讓別人先挑,不喜歡什麽委屈都得裝傻過去……好多好多不喜歡,可都得裝的喜歡!
有什麽辦法,得活下去!
顧廷燁上前一步,毫不讓,步步:“沒錯,你就是太明白了!你聰明,你通,你把什麽都瞧清楚了,所以你才不敢越雷池一步。可你心裏卻氣不能平;你氣憤,你不甘,偏偏又無可奈何,你委屈,你憋悶,卻隻能裝傻充愣,敷衍,時時賠小心,著自己當一個無可挑剔的盛家六姑娘!”
明蘭渾發抖,不知是氣的,還是怕的,背心一片冷汗,手指深深掐進掌心,便如已經結了疤的陳年舊傷,再次被揭開來,淋淋的傷口,原來從未痊愈,想厲聲尖,想痛哭,所以一切卻統統堵子嗓子眼裏,站在當地,進退維穀,任由眼眶熱一片。
十年古代閨閣,半生夢裏前世,扮的太久,演的太戲,已經忘記了怎樣真正的哭一場,忘記了怎樣任肆意的破口大罵,忘記了並不是盛明蘭,原來是,姚依依。
顧廷燁看明蘭滿臉淚痕,心中也莫名酸,他再上前一步,長而鞠,深深抱拳拱手,抬起頭來,清朗的聲音中帶著些沙啞,卻字字清楚:“吾傾慕汝已久,願聘汝為婦,托付中饋,衍嗣綿延,終老一生!”
淚眼迷蒙中,明蘭隻看見顧廷燁認真誠摯的麵容,一時手足無措。
顧廷燁滿含期待的目,灼熱而璀璨,直視著明蘭:“我不敢說你過神仙般的日子,但有我在一日,絕不你委屈!我在男人堆裏是老幾,你在人堆裏就能是老幾!”
字字鏗鏘,擲地有聲。
明蘭發了怔,不知覺間,臉上一片冰涼,手一,手盡是淚水。
因為清醒,所以痛苦,因為明白,所以慘淡,希盡頭總有絕,不敢希,不敢期待,眾人皆醒我獨醉,不過是戴著鐐銬,踩著刀尖,傻笑著趟過去罷了。
這該死的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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