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說，那年他從大陸來到港島，投奔他的一個遠房叔父，他叔父是開武館的，手底下有很多弟子。當時港島的武館很多，是現在社團的雛形。

他當年不是正常過關，而是遊過去的，那些年遊到港島的人很多，遊到一半死在海上的人更多。

那天晚上，他剛下水，就下起了瓢潑大雨，雷電轟鳴，風雨大作，他拚了命遊了很久，最後終於遊不了，視線模糊，整個海麵都黑漆漆的，看不到盡頭。

他以為自己快要死了。沒想到海上飄來一浮木，他就趴在那浮木上，暈了過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悠悠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一片沙灘上，他很高興。以為自己到了港島，起來一看，眼前是一大片樹林，他在樹林裏走了很久，終於看到了一座村子。

那是一座很典型的漁村，都是些瓦房。看起來很落後，跟當時的大陸地差不多。

他有些驚訝，不是都說港島遍地都是金子，人們都富得流油嗎？怎麽看起來還是這麽窮？

他有些懷疑了，這真的是到了港島嗎？會不會是隨海水又飄回大陸了？

他此時又累又，就想進村子裏要點吃的。一走進村子。他才發現這村子很怪。

村子裏家家戶戶都閉著門窗，從窗戶可以看到裏麵有人，但沒人出來走，也不生火做飯。他一連敲了好幾家的門，也沒人開。

他沒辦法，隻好繼續往裏走。走著走著，他看到了一座三進的房子，像是舊社會地主住的。房簷下掛著兩盞白的燈籠，燈籠上寫著一個“奠”字，門楣上掛著白的綢子，顯然是剛剛死了人，在辦喪事。

大門沒有關，他敲了門，也沒人來應，便走了進去。

進門就是個天井，天井對麵就是正堂，正堂上擺著一副棺材，幾個人坐在棺材前，正在守靈。

一般辦喪事，都要請賓客吃飯，他想蹭一頓飯吃，便徑直走進去，拿起香，給棺材主人敬了三炷香。

他側過頭一看，發現棺材旁邊坐了三個人，那三個人全都戴著白的麵紗，那麵紗有些詭異，是將整個腦袋都罩起來，然後三人麵前居然放著三隻織布機。三人正在不疾不徐地織布。

他心頭咯噔了一下，忽然想起很久以前聽人說過，沿海地區，有的地方有種奇怪的風俗，人死了之後，除了要穿壽之外，還要戴上白的麵紗，稱為麵，據說是從唐朝傳下來的傳統。

他上去向那三個人打招呼，三個人本不搭理他，自顧自地紡布。

當時他年輕氣盛，又仗著一的武功，本不怕這些神神鬼鬼的，便從靈堂出來，到後屋找東西吃。

後屋裏一個人都沒有，也沒有點燈，他到廚房，翻了半天，才翻出兩個已經餿掉的饅頭。

他狼吞虎咽地將饅頭吃掉，還是覺得，卻也隻能忍著，又困得不行，隨便找了個房間進去，往床上一倒。便睡著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他聽到屋子裏有窸窸窣窣的聲音，一下子就醒了過來。

外麵還沒有天亮，屋子裏很黑，他下了床，卻發現腳下有些怪。在地上了，拿起來一看，居然是頭發。

整個房子，地麵全都布滿了頭發。

這些頭發充滿了一濃烈的腥臭味，像是剛從海底撈起來的，上去也漉漉的。

他大驚。連忙回到床上，發現自己的腳上沾了幾頭發，他將頭發扯下來，卻發現那些頭發居然長在了自己腳底。

他咬牙關，忍著劇痛，將那幾頭發從裏生生扯出來，扯得腳上全是。

那些頭發並沒有爬到床上來，隻在地麵上湧了一陣，便忽然退去了。

他嚇得匆匆跑出了那座宅子，都沒敢從前堂走，而是從後院翻出去的。

他一路小跑，跑出了村子，又回到了那片沙灘，肚子卻疼痛難忍，肚皮上開始湧，就像有什麽東西要從肚子裏爬出來一樣。

他突然想起，七娘曾給過他一顆藥丸，說如果遇到了鬼上之類的事。可以將藥丸吃下去。

他一直帶著七娘給他的東西，出來，咬開蠟丸，裏麵是一顆紅的藥丸，他一口吞下去，沒多久。肚子就有了響。

那靜還特別大，就像是打雷或者擊鼓一樣，足足響了半個小時，他又去森林裏拉了幾次肚子，拉出來的不是糞便，而是一團團黑的頭發。

拉完之後。他覺得一輕鬆。

他終於明白，這裏絕對不是港島，自己可能是到了一個很恐怖的地方，於是找到之前的那浮木，又跳進了大海之中，隨水漂流。

在海上漂了足足有四天。他都快死了，終於遇到了一艘港島的漁船，將他救起，送到了港島，才活了下來。

後來，他找到了叔父，跟著叔父打天下，創下了一片基業。

四十年過去，這件事始終藏在他的記憶深，他年輕時常常做夢，夢見自己還在那個恐怖的島嶼上，到都是可怕的頭發。

我聽完故事，細細地想了想書裏的記載，說：“方老，你可能遇到了鬼島了。”

“鬼島？”方老臉有些蒼白。

我點頭道：“傳說，古時候人們出海打漁，在經曆風暴之後，偶爾會流落到一些詭異的島嶼上，地圖上找不到這些島嶼。島嶼上有時是古怪的無人村落，有時又是人頭攢湧的集市，有時又是高門大宅院，還有人在上麵遇到過漂亮的留宿的。但是，這些島嶼，並不是真正的海島。而是淹死在海中的人，怨氣所化的鬼島！上了鬼島，九死一生，就算回來了，也會重病而死。方老您算是運氣好，有我祖母送的藥丸。又當機立斷，乘浮木離開，否則您四十年前恐怕就不在人世了。”

方老道：“我今日這病，也跟當年得鬼島有關嗎？”

我說：“當年您吃了我祖母的藥丸，那藥丸名‘八毒赤丸子’，是用八種珍貴的毒所製作而，對消除侵的怨氣有奇效。您吃了這藥，怨氣肯定是清除幹淨了的，今天您這病，也是鬼的怨氣導致，但是最近才染上的。”

方老人老，立刻聽出我話裏有話：“我最近沒有出門，到哪裏染上的怨氣？”

我並沒有立刻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問：“您那位妻子，是什麽時候娶進門的？”

方老眼中閃過一抹：“你的意思是……阿靜有問題？”

我笑了笑，說：“能說說您這位妻子嗎？”

方老說，他這位小妻子，名曾靜。是從大陸來的，到他家來做傭人。因為長得很像我的祖母七娘，方老一下子就看中了，對方老也很好，非常，照顧得無微不至。一生都沒有結婚的方老，便娶了做妻子。

剛開始的時候，很多人反對，因為這個人比方老小了四十歲，又帶著一個拖油瓶兒子。但方老力排眾議，與曾靜舉行了婚禮。

方老說他想了七娘一輩子，現在都快土了，想來是不可能娶到七娘了，能娶一個和七娘長得像的，也算是了卻了一樁心事。

我聽得有些無語，啊，你看你把這個男人傷得多深。

曾靜和方老結婚後，一切都很正常，沒有任何出格的地方。

我說：“方老您再想想，您這病，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在癥狀出現之前，有沒有發生什麽奇怪的事？”

方老想了好一陣，說：“奇怪的事倒沒有，隻是在曾靜的臥房裏看到了一塊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