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良默然半晌，不出話來。梁春和錢百川可算是他的鐵桿部下，這麽多年來對自己忠心耿耿，無可挑剔。這一次沈良本以為能救他們命的，但現在看來，卻是連他們的命都保不住了。

他不能怪牟斌的冷酷無，雖然他確實如此。對張延齡唯唯諾諾，對自己人卻冷無，簡直是個廢。但是，他的話卻也是有道理的。梁春和錢百川活著，便是把柄。不僅是張延齡的把柄，也是衙門外許多人的把柄。若不滅口，會惹來很多的麻煩。可是無法救他們的命，給了沈良巨大的打擊和挫敗。讓他心中完全不能接。

“張延齡！一切都是他的錯。老子和你絕不幹休！”沈良在心中吶喊著。

“沈良，聽著，我知道你心中現在很惱火，很憤怒。但要為人上人，要就一番大事的人，都必須要懂得忍取舍，要懂得進退回旋之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現在咱們先忍著，一旦有機會，便可以雷霆出擊，將其踩在腳下。不則已，則要他的命，讓他永無翻之日，明白麽？”

牟斌的聲音飄來，雖然這是牟斌的肺腑之言，但在沈良耳中聽來，卻是推諉虛假的套話假話，如同耳旁風一般。

……

南鎮司衙門裏的變化確實很大，正如陳式一所的那般，自那日之事發生之後，衙門裏的所有人仿佛都像是變了個人一般，變得規規矩矩安安靜靜。整個衙門裏彌漫著一種神的靜謐的氣氛。

本來散漫的南鎮司衙門每的紀律極為鬆散。每早上來衙門的時候，上上下下都是稀稀拉拉漫不經心的前來。有時候直到巳時還有人溜溜達達來到衙門，本視紀律為無。但現在每辰時便已經全部乖乖的坐在公房裏了。

在衙門裏做事也是嘻嘻哈哈散漫的樣子。本就沒什麽太多的事，各公房駐地之間相互流竄談喝茶些市井傳聞朝廷軼事，相互調侃笑，混著日子。而現在，眾人卻一個個正襟危坐在自己的公房之中，卷宗翻得嘩嘩響，顯得極為忙碌的樣子。偶爾湊在一起話，也是輕聲細語鬼鬼祟祟的看著外邊，生恐聲音大些，惹到些什麽。

所有人都不想被張延齡這個新鎮大人在這種時候抓到把柄。連沈千戶都被打的皮開綻，梁百戶錢百戶都被拿送北鎮司去了，還揭了他們的罪行，何況是他們？這位鎮大人可是來真的，那可不是開玩笑。大夥兒的共識是：心為妙，莫惹麻煩。

而隨著一個消息的傳來，衙門裏更是彌漫著令人恐慌的氣氛。這個消息便是，被拿往北鎮司衙門裏的梁春和錢百川兩人在北鎮司的大獄之中上吊自殺了。當有人打探到這個消息傳回衙門之中的時候，整個衙門的氣氛在初夏的晌午時分變得像是隆冬季節一樣的冰冷。

驚恐之餘，很多人都開始盤算該怎麽辦。因為他們自己知道自己做了什麽，而且他們心裏都知道梁春和錢百川的死是怎麽回事。真相會更令人膽寒。

張延齡倒是對此並不驚訝。梁春和錢百川的死是意料之中的，隻是沒想到這麽快便被滅了口。除了驚訝於牟斌的果斷狠辣之外，張延齡並沒有什麽好的，這也更加證明了在錦衛這個衙門裏，乃至大明朝的整個場生態的醜惡和兇殘。

弱強食，草菅人命，為了保護和達到自己的目的不擇手段。這一切都是事實。抱著稚的好的不切實際的想法，抱著聖母的心態的話，在大明朝場之中是本無法存活的。

不過，梁春和錢百川的死訊傳開之後，倒是帶來了一個意想不到的結果。消息傳來的當晚間開始，張延齡陸陸續續迎來了不下數十人的拜訪。這些人全部是南鎮司衙門中的人員。他們有的是百戶級別，有的是總旗旗級別，甚至還有些隻是文書吏。

這些人鬼鬼祟祟，著便服，藏頭蒙臉借著黑夜的掩護敲開了張延齡的府門。絡繹不絕，一個接一個的前來，互相之間也不撞車，很有默契，很講規矩。

張延齡在那了話，三之找自己自首退還貪墨贓款的員既往不咎。前麵兩日可謂門可羅雀，沒人肯來自首。但是梁春和錢百川死訊傳來，這些人似乎忽然想通了一般，跑來的目的一致，都是懺悔和退還贓款。

那晚上，張延齡強忍著笑聽了眾多懺悔之言。看他們在自己麵前痛哭流涕的罵自己豬狗不如，打自己耳，磕頭磕到頭破流。張延齡還得安他們，跟他們要悔過自新回頭是岸，自己也會對他們網開一麵既往不咎。

當然，張延齡可不是真的因為被他們的這些痛哭流涕的行為打，從而對他們既往不咎。張延齡是看在錢的麵子上。這些前來懺悔自首代罪過的人都是帶著贓贓銀來的。

一包包的銀子被張延齡丟到旁邊準備的大木箱子裏。張延齡甚至連收條都沒開一張。直到午夜時分，在沒有人前來懺悔自首的時候，張延齡終於可以命黃四和馬全清點已經滿滿當當的大木箱裏的銀子了。

所有的髒銀加在一起，超過了一萬兩千兩。大大的員總旗旗將他們吃空餉，克扣手下的，從百姓手裏榨取的銀子了出來。也許不是全部，但即便如此，已經數量相當可觀了。

腦子不活絡的黃四還傻乎乎的問道：“侯爺，這麽多銀子，到衙門裏實在太可惜了。”

“上去？”張延齡大笑：“全部拿去賬房上賬。忙活了幾個時辰才這麽點銀子，這幫家夥真是貪汙都沒本事，我原以為這一次起碼得弄個三五萬兩的，結果才這麽點。”

馬全和黃四愕然對視，默然無語。

原來侯爺沒想著將髒銀上，難怪侯爺收了銀子連收條都不開一張。侯爺居然還嫌，難怪侯爺不斷的打聽還有沒有人來了，原來是嫌沒達到他心中的目標。一萬兩千兩啊，尋常百姓之家這得不吃不喝攢一輩子吧，侯爺幾個時辰便弄到手了。這真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