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鸞沒注意到他子往後仰，趴在裴顯面前的長案上，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聽起來就是很嚴重的後果。誰幫我把事按下去了？”

裴顯不答，起行告退禮，“謝舍人都走了，今日的邸報講解就到這裡罷。臣手邊還有事，先行告退。”

“哎？你把謝舍人幾句話氣走了，你自己倒是替本宮補上今天的講解啊。”

薑鸞抬手攔他，“最近怎麼回事，每次都是話沒說兩句就走。都年底了，衙門理應清閑了才是——”

裴顯繞過阻攔的袖，走出了門外，簡短地丟下一個字，“忙。”

薑鸞納悶地瞧他的背影遠去。

“忙？”喃喃自語，“真忙假忙？該不會是在躲我，被罵怕了？我久沒罵他了呀。”

薑鸞覺得自己想多了。

自己行事是沒有怕這個字的。據對裴顯的了解，他行事也從沒有怕這個字。覺得自己應該是想岔了。

或許接近年尾時中書省真的忙？

起出去找謝瀾。

謝瀾說不定正躲在哪個角落裡生悶氣，得把人找回來，好歹是東宮的人。這個主上得護著臣下。

——————

日子進了十一月，京城算是了冬。

不久，下了今年的頭一場冬雪。

紛紛揚揚的細碎雪點裡，寫明盧氏重案置結果的邸報從朝廷頒發了下去，隨著驛道快馬，送往八方州府，四野邊境。

盧氏五房盧正一系的男丁全數綁縛刑場，在冬日的大雪裡，驗明正，人頭落地。其余嫡系在刑部牢獄中絞。流放出京的囚車長到不見頭尾。

一場京城大雪過後，榮華百年的范盧氏從此消失在茫茫天地間。

被薑鸞送去京郊的‘貍奴別院’安置的盧四郎鬧起了絕食。

盧氏被置的事雖然沒有人明著告訴他，但伺候飲食的下仆們偶爾用異樣的眼神看他，盧四郎又不是個傻子，哪有猜不出的。

他被安置的這‘貍奴別院’是裴顯親自挑選的，位於京畿旁邊某郊縣的半山間，地方僻靜，周圍群山環繞，只有一條進山道，易守難攻。

唯一有個病，就是進山道狹窄而陡峭，碎石滿地，馬車太顛了。

薑鸞進山的路上被顛了個七葷八素，半路忍不住停了車，出去吐了一回。

今天隨行的還是羽林衛中郎將文鏡，帶了兩百東宮親衛隨行護衛。

但這只是名義上。

裴顯額外點了五百兵，分散幾探察兵馬，在車駕的前後清道，確保東宮出行萬無一失。

他自己穿了利落的袴褶袍子，又套了軍裡裨將常穿的兩當鎧，不顯山不水地混跡在兩百東宮親衛人群裡，此刻就勒馬停在車駕旁邊，斜睨著薑鸞扶住山壁，吐得七葷八素。

“殿下的子還是太弱了。”裴顯在旁邊盯著發白的臉，聲音慣常地平靜沉穩，

“臣記得六月在臨風殿裡練了一個月的馬步，當時氣看起來好多了。後來出宮開府，懈怠了馬步。殿下還是繼續勤練得好。臣文鏡過來，叮囑幾句？”

薑鸞吐完了，接過水袋咕嚕咕嚕喝了幾口熱茶，一口氣總算緩了過來。

“得了吧。”不客氣地說，“知道你最近看文鏡不順眼。文鏡替我把盧四郎出來，是我的主意，你為難他幹嘛。你文鏡盯著我練馬步，打算一下罰兩個是吧？我好端端地幹嘛自己罰自己？不乾。”

裴顯倒也不勉強。

“不肯勤練魄，那就只能忍顛簸了。”他抬起馬鞭，指了指前方山間若若現的別院院牆。

“每次坐車上山都吐一回，還要撐著來探‘貍奴’。可見殿下心頭的喜。”他不冷不熱地道，“吐完了？勞煩坐回馬車，前頭還要繼續行一程。”

薑鸞勉強坐回車裡。

上山一回吐一回，說心裡不膈應是假的。

開窗布簾子，懷疑地問，“裴中書，你該不會是故意把別院安排在這麼偏遠的山裡頭吧？存心想讓我沒事別來？”

裴顯已經翻上馬，短鞭在馬上輕打一下，縱馬往前奔出十幾尺。

——裝作沒聽見，沒回。

薑鸞坐在顛簸的馬車裡，忍著要吐不吐的那子難覺，又磨了磨牙。

“他自己心裡不痛快，對人就裝聾作啞的。誰惹你了，去找惹你的人撒氣啊。”

和同車的秋霜聽在耳裡，詫異地掀開馬車簾子，遠遠地去看裴顯的背影，“殿下從哪裡看出裴中書心裡不痛快了？他看起來和平日並沒有任何不同呀。”

薑鸞靠在馬車壁上，要吐不吐的覺又上來了。臉發白地拿帕子捂著，

“還用細看？隔得大老遠就瞧見了。今天上山看貍奴，跟他說不必跟了，他說出京不安全，非要跟車盯著。人跟著車又不高興。自打從京城出來就不高興。”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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