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忍不住劇烈地咳嗽兩聲，一口水噴出來，其中還夾雜著兩顆森白的後槽牙。

他腦袋嗡嗡作響，緩了一會才清醒過來，看向劉秀三人，眼珠子都紅了，恨不得撲向他們，把他們撕碎，他抬手怒指著耿舒，吼道：“給我弄死他們！”

隨著青年的話音，幾名家仆打扮的大漢紛紛衝涼亭。

白紗子下意識地倒退兩步，劉秀手扶住的後背，聲道：“姐莫怕！”

白紗子穩住了形，劉秀扶住後背的手便立刻了回去，沒有多停留片刻，也沒有要趁機占便宜的意思。

青年手下的幾名家仆，都生得一副孔武有力的樣子，他們確實也有兩把刷子，隻是要看和誰比，在耿舒麵前，他們幾人就不夠瞧的了。

不用家夥，耿舒赤手空拳，手腳並用，隻幾個照麵，便把青年手下的這些仆人打倒在地。

見狀，青年意識到自己是惹到茬子上了，他一隻手捂著腫起好高的臉頰，一隻手扶著涼亭的柱子，巍巍地站起，狠聲道：“有膽的，你們就留下名字！”

耿舒腰板一，拍著脯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姓耿名舒，你有本事盡管來找我！”

一耿舒這個名字，無論是青年，還是趴在地上的家仆，乃至周圍圍觀看熱鬧的客人，臉同是一變。

現在長安城裏，不知道耿舒的可沒有幾個。

在並州手刃匈奴王，在漢立下救駕之功，不久前，還被子冊封為牟平侯，可謂是風頭正勁。

而且耿舒的家世也不簡單，一家三侯，誰能惹得起？

得知眼前之人便是耿舒，青年臉頓變，了脖子，再一句話都沒，捂著臉向院外跑去。

他手下的那些仆人，相互攙扶著站起，看都不敢看耿舒，一瘸一拐地跟著快步離去。

耿舒也不是得理不饒人的人，看著青年帶著手下仆人離開，並沒有去追，環視周圍看熱鬧的眾人，問道：“你們都是他的同夥？”

一句話，讓圍觀之人一哄而散，各自回到包廂。

見花園裏已沒有閑雜之人，耿舒這才拍了拍掌，又彈了彈上的浮塵，回頭看向劉秀。

劉秀一笑，微微點下頭，表示耿舒做得不錯。

見自己得到陛下的讚賞，耿舒下意識地咧傻笑。

白紗子靜靜看著他們三人，過了片刻，向劉秀福施禮，道：“民不知是陛下大駕臨，有失遠迎，還請陛下恕罪！”

此話一出，劉秀和耿弇、耿舒都愣住了。

劉秀麵帶疑地笑問道：“姐以前見過我？”

“並未見過。”

“那為何知道我的份？”

“民是猜的。”

“猜的？”

“能讓耿弇、耿舒兩位將軍畢恭畢敬之人，普之下，也隻有子。”

白紗子慢聲細語地道。

劉秀和耿弇、耿舒的主從關係，表現得並不明顯，但若留心觀察的話，還是能看出端倪。

聽聞的話，劉秀怔了一下，悠然而笑，讚道：“倒是個秀外慧中的姑娘。

不知姐芳名？”

剛才青年問白紗子的姓名，沒有回答，但現在劉秀問的名字，就不能不回答了。

再次福施了一禮，道：“民連靜姝。”

連靜姝……劉秀陷沉思，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劉開的夫人便姓連。

他好奇地問道：“你和連夫人是？”

“連夫人是民的長姐。”

連靜姝欠道。

哦！劉秀點點頭，明白了，原來這位連靜姝，是連夫人的妹妹，也就是劉開的妻妹。

劉秀和劉開是同宗，起來，他和連靜姝也算是沾親帶故。

劉秀問道：“靜姝姐為何不在，而在長安？”

連靜姝道：“回稟陛下，姐夫開了玉華閣之後，便由民來搭理了。”

劉秀遲疑片刻，道：“子經商，不太妥吧。”

雖劉開沒有被封王、封侯，但他也是劉氏宗親，屬大戶人家，讓妻妹拋頭麵的經商，實在是不過去。

“民是庶出。”

連靜姝垂首，低聲道。

劉秀哦了一聲，不再多問。

在當時，嫡出和庶出有很大的區別。

嫡出是指正妻所生的子，他們是有繼承權的，庶出是指妾室所生的子，在法理上他們沒有繼承權。

庶出的子，對自己的親生母親都不能娘，得姨或姨娘，隻能對正妻娘。

在大戶人家，庶出的子，比丫鬟的地位高不了多。

因為連靜姝是庶出，那麽劉開和其夫人讓一個姑娘家來長安幫忙打理生意，也就可以理解了。

劉秀不是大戶人家出，他的兄弟姐妹也沒有嫡庶之分，不過其中的彎彎繞繞，他還是了解一些的。

他話鋒一轉，含笑道：“靜姝姐把玉華閣打理得很不錯！”

連靜姝一笑，福道：“讓陛下見笑了。”

劉秀恍然想起什麽，問道：“你的名字，可是你姨娘所取？”

連靜姝一怔，點點頭，道：“正是！陛下？”

劉秀笑道：“看來，你的姨娘還是位才。”

連靜姝臉上的疑之更濃，不解地問道：“陛下認識民的姨娘？”

劉秀含笑道：“靜姝，靜其姝，俟我於城隅。

出自《國風·邶風·靜》。”

不管此事劉秀是不是在心賣弄自己的才學，但不得不承認，他是真的能賣弄得起來。

聽聞劉秀的話，連靜姝眼圈不由得一熱，聲音哽咽著道：“民的姨娘，本為大戶人家的姐，隻因家道中落，才嫁連家為妾，姨娘生下民之後，一直重病纏，民五歲時，姨娘便撒手人寰。

好在這些年民長姐照拂，食無憂，生活也有倚靠。”

嫡庶之間的芥，作為大戶人家出的耿弇、耿舒兩兄弟都門清，聽了連靜姝的話，兩兄弟都對好大增。

如果連夫人是真心照拂你，就不會讓你來長安幫忙打理酒舍了，不過連靜姝這個姑娘的心境很好，非但沒有毫怨恨，反而還充滿了激之，難能可貴。

劉秀也有同，道：“靜姝姐一個姑娘家，在長安經營這麽大的一家酒舍，難免會惹來諸多的麻煩，以後倘若遇到難纏之事，可盡管來未央宮找我。

我與劉開，既是同宗，又是同鄉，對他的妻妹照拂一二，也理所應當。”

“民……靜姝多謝陛下！”

連靜姝出驚喜之，連忙施禮。

劉秀一笑，問道：“靜舒姐可願再為我琴一曲？”

“能為陛下琴，乃靜姝之幸！”

劉秀仰麵而笑，向自己的包廂擺擺手，道：“靜姝姐請！”

“陛下請！”

劉秀轉正要往包廂走，幽在後麵輕輕拉了下他的服。

劉秀示意耿弇、耿舒先帶連靜姝進包廂，看著他們走遠，他方回頭不解地看著幽，問道：“何事？”

幽向連靜姝那邊了，見他們已經進到包廂，聲道：“陛下，這個連靜姝，恐怕不簡單啊！”

“你是懷疑的份有假？”

這太容易查了，他隻需給寫封書信，就能差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假扮劉開的妻妹，這種可能微乎其微，而且也很不明智。

幽秀氣的眉頭擰個疙瘩，道：“的份可能不假，但出現的也太……也太……”幽不知道該怎麽。

這個連靜姝，早不琴，晚不琴，偏偏趕在陛下來玉華閣吃酒的時候琴，這不就是故意引起陛下的注意嗎？

再者，為何能一下子就認出陛下？

雖然解釋得合合理，但幽總覺得事先就清楚陛下的份。

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姑娘家，能在長安這種龍蛇混雜的地方，經營玉華閣這麽大的一間酒舍，而且還經營的風生水起，能是個平凡之人嗎？

“反正，婢子覺得這個連靜姝不簡單，陛下可不要被蒙騙了，更不能喜歡上啊！”

幽一本正經地道：“婢子還得替貴人看著陛下呢！”

劉秀被的模樣逗得哈哈大笑，抬起手，輕輕掐了掐幽繃的臉蛋兒，邁步從邊走了過去，同時道：“原來麗華是在我邊安了一個細作啊！”

幽急忙跟上劉秀，急聲道：“陛下，婢子可沒有在笑，這個連靜姝，肯定不簡單！”

劉秀自然不會把幽的話放在心上，他走回到包廂，向在場的樂師、歌姬、舞姬揮揮手，示意他們都退下。

而後，有夥計把連靜姝的琴抬進來，心翼翼地擺好。

連靜姝在琴後翩翩坐下，舉目看向劉秀，問道：“陛下想聽什麽？”

在涼亭裏，線有限，隻能看到連靜姝的大至容貌，現在在包廂裏，看得越發真切，耿弇和耿舒都不由得看直了眼。

如雪，吹彈可破，一對目，晶亮的好似有萬點星，勾人魂魄。

劉秀也被連靜姝飄來的眼神鉤得一機靈，不過很快便恢複正常，他含笑道：“靜姝姐隨便上一曲就好。”

連靜姝也不矯，緩緩抬起雙手，拂在琴弦之上。

的手很，當真是十指尖如筍，腕似白蓮藕。

手掌，一連串的琴音跳躍而出，響徹包廂。

彈奏的是《求凰》，曲音清亮，時而歡快，時而意綿綿，旖旎綿邈。

在場眾人，無不是聽得如癡如醉。

即便是對連靜姝有頗多猜忌的幽，也一時間愣了神，目呆滯地看著，久久都是一不。

不知過了多久，一曲終了，包廂靜得雀無聲，人們還都沉浸在奐的琴音當中。

半晌後，劉秀率先反應過來，啪啪啪的拍起掌。

他的掌聲也讓其他眾人清醒，耿弇和耿舒看向連靜姝的眼神都不一樣了，跟著劉秀，用力地拍著掌。

連靜姝起，向劉秀等人福施禮，慢聲細語地道：“靜姝獻醜了。”

劉秀擺擺手，歎道：“靜姝姐之琴技，恐怕都要勝於樂府之樂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