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罷就這麼斷了氣。
饒是經歷了不生死,樊長玉在這個雨夜里還是突然起了一皮疙瘩。
老頭背著手沉默地站在雨地里,樊長玉牽著馬走過去,遲疑了幾息才問:“您還跟我一起走嗎?”
老頭隔著雨幕看著樊長玉,長嘆道:“你若為男兒,我一定讓你橫翻巫嶺,在盧口道進盧城的必經要道那里截殺那三名反賊斥侯,他們的生死,關乎整個盧城乃至整個薊州的存亡。但你縱有一武藝,也只是個子,天下興亡,無責于婦人,你且逃命去吧,我把這消息帶回軍營去。”
樊長玉說:“那便就此別過了。”
翻上馬,狠狠一夾馬腹往遠的道跑去,雨水著臉頰從下顎下,從天幕劈下的閃電映出眼底的掙扎。
想去找長寧,找到長寧后像從前一樣過平平淡淡的日子。
打仗什麼的,是那些當大的才該憂心的事,一城一地的存亡之責,在怎麼也落不到小小一民上。
可是清平縣城和臨安鎮上的慘案至今還記憶猶新,山匪搶掠尚且將那兩地變作了死城,萬一軍營那邊派去的人沒追上斥侯,水淹崇州軍的計劃失敗,盧城一破后,等著那里的百姓的,又是什麼?
樊長玉狠狠一甩馬鞭,戰馬在大雨里瘋跑,雨水和冷風打在臉上帶起陣陣刺疼。
那一瞬腦海里閃過許多人,死去的王捕頭夫婦,城西巷子里那些鄰居,還在盧城的趙木匠和言正……
其實早已殺過許多人了,但清平縣和臨安鎮上的那些,至今想起來仍心有余悸。
或許……追去,也是可以阻止那三名斥侯帶消息回去的?
樊長玉沉沉吸了兩口氣,最后把一扯韁繩讓戰馬停下,沒拿自己的包裹,只取了里邊的幾把殺豬刀,扣上護腕,跟大雨里外出狩獵的豹子一樣,棄了戰馬,奔向巫嶺。
-
盧城。
跟薊州上游下起的瓢潑大雨不同,盧城的夜幕里只飄著淅瀝瀝的小雨。
賀敬元站在城樓上,著遠約可見個廓的山脈,問:“已經把反賊引到何了?”
一旁的副將答:“斥侯來報,反賊已到了河口,但甚是謹慎,始終不肯深。”
賀敬元沉思片刻后道:“掛我帥旗,繼續敵。”
立馬有人傳令下去,城門開出一條,放出一名斥侯駕馬前去報信。
賀敬元看了一眼巫河上游的方向,面上雖瞧不出什麼,搭在城墻垛口的手卻握了拳。
此計若敗了,盧城便只剩三萬兵馬敵,其中一萬多都是前不久才征上來的新兵,連一套槍法都還使不全。
-
燕州野地里亦是小雨如。
謝征馭馬立在一矮坡上,神冷峻看著下方的戰局,火把織一片,偶爾才能看清火里卷著的風雨的究竟燕州旗還是崇州旗。
細雨凝的雨珠子從他下顎落,他只凝神看著燕州旗在火里突進的一段又一段的距離,眼睫都不曾過。
公孫鄞以羽扇擋著斜飛的細雨,問:“你不下去,崇州軍不會進一線峽。”
謝征卻道:“咱們在一線峽設伏,隨家父子定然也在別設了埋伏,先等他們拋出魚餌。”
公孫鄞狐貍眼向上一挑:“你是想吃了他們的餌,再引他們進一線峽?”
謝征不置可否。
公孫鄞尋思著謝征口中的餌,眸子一瞇,正說話,下方的戰局卻在此時有了小小的。
崇州軍中殺出一年輕將領來,白馬銀槍,俊邪氣,懷中抱著一個被戰場殺戮嚇得啼哭不止的娃娃,狂妄對著前方混戰的燕州軍喊話:“武安侯何在?出來死!”
公孫鄞皺眉看著火里那立在崇州軍前的人影,說了句:“倒有幾分你從前的影子。”
謝征眸淡淡瞥過去,“眼睛何時壞的?”
公孫鄞尚未反應過來,他已提起在地上的長戟,一夾馬腹躍下緩坡,后玄的披風在細雨中亦被風吹得高高揚起,恍若一朵強勁的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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