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六載風霜雨雪晃眼而過。
李懷安剛到不之年,便已重病纏,兩鬢斑白同六旬老者無異。
連日大雪,他冬后再風寒,臥床半月也沒見好轉。
昔年被他收養的孩子,如今已及冠。
程瑯打水進來給他臉時,他平靜又虛弱地吩咐自己的后事:“我去后,不必替我辦喪事,就在后山草草埋了便好。”
程瑯眼眶一,強裝無事道:“先生胡說什麼,不過是場風寒,再喝幾藥便好了。”
李懷安不讓程瑯喚自己義父,他說自己一介罪人,此生還活到現在,就是為了贖罪的,只讓他喚自己先生。
“我自己的,我自己有數……咳咳……”一句話沒說完,他便嗆咳起來,形干瘦佝僂,好似寒夜里一盞隨時會被冷風吹滅的燃盡之燭。
程瑯替他拍背順氣,忍著發紅的眼眶道:“今年開春,城里還有不孩都想來先生這里開蒙呢,先生朗著,很快便會好起來的!”
像是害怕李懷安再代后事,他又道:“今日城主府接待了兩位貴客,其中一位雖是流,劉大人卻皆喚們二人小侯爺,倒也是稀奇,想來應當是徽州謝家的人了。那姑娘聽劉大人說了先生您十余載一直在鄉鄰間免束脩教書的事跡,還說改日想來看看您……”
程瑯還在絮絮叨叨說著自己在城主府的見聞,李懷安卻已什麼都聽不清了。
被流放到這苦寒之地二十載,他再未見過故人一面,如今時日無多,倒是故人子來了此地。
他瘡痍愧疚之余,忽又有一愴然涕下之。
便是在此時,院外傳來了敲門聲。
“李夫子在家嗎?”
程瑯放下手中巾帕朝外看了一眼:“我去開門。”
院門打開,是城主府的人和一眾男立在外邊,為首的那對雙生姐弟程瑯見過,正是今日在城主府有過一面之緣的那兩位貴客。
兩人雖是孿生姐弟,樣貌和卻并不像。
一人緋騎裝,杏眼瓊鼻,燦若驕,一人玄勁裝,清雋斂,年老。
程瑯雖在城主府做事,卻還從未見過這般尊貴的人,一時間不知如何招呼。
城主府的公子忙道:“程兄你今日早早離去后,兩位小侯爺聽說先生病重,這才特來看先生。”
那緋當即一抱拳:“未曾提前告知,叨擾了。”
程瑯連說沒有,引著二人進院。
李懷安在屋已聽到外邊的聲響了,在程瑯領著二人進屋時,瞧見那那一紅的明艷,仍是怔忡良久。
當真和多年前那位侯,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和年朝著李懷安抱拳:“叨擾老先生了。”
李懷安卻只是著他們笑,笑著笑著,已有些渾濁的眼里,便有了淚,他說:“李家的罪,我贖不完了……”
似乎知曉他是誰,道:“當年之禍,非老先生一己之力鑄,老先生留在此地二十余載,每逢戰時便前往城門督戰出謀獻策,多年來嘔心瀝替城百姓謀求商路,也教無數貧寒學子讀書認字,老先生的功績,消不了李家曾經的過錯,卻也可以無愧于心了。”
李懷安看向旁站著的玄年。
年的眉眼也像極了威懾北厥二十余載的那位武侯,他朝著李懷安淺淺一點頭。
李懷安好似過他們瞧見了故人,雙目依舊淚漣漣,只是又笑了起來,笑容里帶著解的釋然。
那天夜里,這位贖罪了半生的老者,角噙著笑離開了人世。
后事依他言一切從簡,當地百姓知曉他半生的懺悔和愧疚,也未頌其功德,只有過他教化的那些學子,在他葬的那片后山,每人種了一株桃樹或李樹。
次年春,整座山上的桃李花開繽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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