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子奇道：「這是怎麼話說的，難道上錢送上門還不要麼？」

周文說：「對了，這種事，就是你有錢也辦不來的。」

這下劉子興趣了，幫周文到了酒，問道：「到底咋回事，說說看。」

「我問你，兒園那塊地位置怎麼樣？」周文瞪著眼睛說。

「不錯，靠著江邊，挨著濱江小區，過了大連路就是沿江花園，地勢好的不能再好了。」

「這麼好的地段，這麼好的建築，派什麼用場最好？」

「開飯店，酒店，咖啡廳最合適。」

「對啊，這麼好的地段，租給你開什麼兒園老年活中心，那不是暴殄天麼，但這塊地又是公益用地，明目張膽的開酒店又怕別人舉報，就先空關著，等上面作好了，再下手不遲。」

聽了周文的解釋，劉子這才明白：「哦，合著就算我拿出六十萬來，你們也不會租給我的。」

「對，別說六十萬了，就是一百二十萬也不會租給你的，反正我們是政府機關，又不是企業，領導一句話就解決問題了，這房子先空一段時間，等別人的注意力轉移了，給上面打個報告作一下，租給自己人開飯店，這麼好的地段，一年純收幾百萬不跟玩似的。」

「原來你們打的是這個主意啊，高，實在是高。」劉子冷笑一聲，和周文了杯，幹了。

「本來那塊地挨著煤炭場，誰也不稀罕，就劃了公益用地，現在煤炭場搬走了，江灘建了花園，這房子就搶手了，我們辦事的副主任早就瞅上這塊地了，好不容易金寶貝跑了，你再來租，不是和他過不去麼。」

周文今天心很差，喝了幾杯酒後話漸漸多了起來，拉著劉子說了很多辦事裡面的荒唐事，基層單位里鬱郁不得志的小辦事員，對這些事既看不慣又無能為力，只能默默地承著。

「要不是小孩太小，我真的不想幹了，氣啊，我的大學同學，畢業留在省城，也是進了政府機關的，人家現在都是副了，我還是個辦事員，幾次提拔都被那些只會溜須拍馬認乾爹的傢伙搶了先，我能服氣麼！」

桌邊已經橫七豎八擺了七八個空酒瓶子，周文說話也不利索了，還要繼續酒，卻被劉子拉起來，丟下一張百元鈔票在桌上，架著他出門了，打了一輛車去周文家，上樓的時候，周文已經人事不省了，趴在劉子肩膀上吐了他一，滿樓道的酸臭味。

敲開家門，嚇了劉曉靜一跳，不過老公喝醉回來已經是家常便飯了，很練的幫老公了外套丟進洗機，又在劉子的幫助下將周文扶到床上去，醉的一塌糊塗的周文還在念叨著再開一瓶，躺到床上一會就打起了呼嚕。

劉子的外套也髒了，劉曉靜找出一件周文的服給他替換，滿懷歉意的說：「不好意思了，我們家周文就這樣，不能喝還喜歡逞能。」

劉子說：「周文今天心不好，多喝了幾杯，等他醒了，你也勸勸他，日子平平淡淡就好，昧良心當了大，日子都過得不安生。」

劉曉靜嘆口氣說：「人在場，不由己，尤其是這種最基層的單位，正事沒有，就都忙著鬥了，周文自打進了辦事，心又有哪天好過呢，他本來喝一瓶啤酒就倒的人，現在居然都能喝七八瓶了，這都是借酒澆愁啊。」

兩人聊了一會，劉子才知道周文過得其實很苦，辦事里兩派明爭暗鬥，周文不屬於任何一派，結果兩邊都傾軋他，年齡那麼大了還是辦事員，工作乾的最多，好都是別人撈，在親戚朋友面前，還得裝出一副公務員的派頭來。

「你看，這是周文和他資助的兩個學生的合影，他就是一個濫好人，這種人在場上本吃不開的。」劉曉靜指著五斗櫥上一張照片說。

照片上，笑容燦爛的周文和兩個扎著羊角辮穿著破服的小孩站在一起，背景是一無際的黃土高原。

老同學是個好人啊，得想辦法拉他一把，劉子暗想。

……

第二天，劉子先去了至誠集團找李紈，來到前臺，接待小姐看他的目都不一樣了，一般人想找李總，那是要提前預約的，劉子來了，直接領到總裁辦，一般書小助理嘰嘰喳喳的圍上來，令劉子應接不暇。

「劉經理，聽說你下個月就來總部當部長了，是真的麼？」

「劉總，聽說你下個月進董事會，是真的麼？」

劉子心說謠言真是猛於虎啊，正愁沒法應對呢，忽然眾人全都沉默下來，原來衛子芊已經站在門口了。

「劉經理，李總在等您。」衛子芊平靜的說，看不出任何心上的波。為李紈的助理，總裁這些天來的事自然是了如指掌的，面對劉子，衛子芊的心是極其複雜的，但一點都沒有表出來。

「哦，謝謝。」劉子走進了李紈的辦公室，公事公辦的坐下來商談兒園項目的事。

本來以為兒園十萬塊就能拿下，反正高土坡的孩子們就近沒有什麼兒園，不如租下來，還能解決一些下崗工的再就業問題，但是現在看來問題沒有那麼簡單，已經不是自己可以擺平的了。

劉子資金有限，從沙場出來的八十萬現金還要投進華清池裝潢項目，實在沒有閑錢去承包兒園，只有找到李紈求助。

聽了劉子的建議，李紈也覺得這是個好辦法，辦事的那些小小的阻力，在大集團老總面前就是小兒科了。

「回頭我給規劃局的人打個電話，知會一聲就行，公益用地就是公益用地，隨便更改沒那麼容易的，然後你出面，把那個房子租下來，在電視臺報紙上做個專題，炒一下，應該沒什麼問題，對了，我給你推薦一個人，找肯定能事半功倍。」

「誰？」

「電視臺的江雪晴。」

……

江雪晴鹹魚翻生了，原因很簡單，某位副市長的夫人最看江雪晴主持的百姓生活欄目，最近幾期換了主持人，欄目辦得一塌糊塗，於是夫人就給老公上眼藥了：「原來那個小江，主持的不是好的麼，怎麼換了這個小妖上來，除了會放電發嗲，還會幹什麼？」

偏巧這位副市長就是主抓意識形態的，而且有些小小的懼，於是乎立刻給電視臺的臺長打電話：「那個百姓生活欄目，為什麼換主持人？」

臺長說：「小江同志的父親牽扯貪污賄，雙規了。我們怕……」

「彈琴，我們黨不搞株連，人家小江那麼優秀的一個同志，不能因為父親貪污就到不公正待遇嘛！」副市長大人這樣說。

臺長頓時心裡有了譜，放下電話就把新聞頻道的主任過來罵了個狗淋頭，主任從臺長的話里聽出一些門道，明白江雪晴上面有人，趕承認錯誤，回去就把小江從冷板凳上啟用了，還說了不好話，賠了不不是，就差拿掌自己那張胖臉了。

江雪晴經歷了這場風波，見慣了人間冷暖，也不再是當初那個古靈怪、活潑開朗的小丫頭了，而變得是故練達，犀利明，很誠摯的接了主任的道歉，再次接掌百姓生活欄目。

李紈打電話把江雪晴約了出來，當記者看到劉子的時候，竟然從容不迫，劉子也是坦然面對，連李紈都看不出兩個人之間曾經有過一場「易」。

本以為說服江雪晴需要花費一番時間，但是江雪晴幾乎連考慮都沒考慮就答應下來，重新出山後的第一個節目，也是打算從平頭百姓上手，來個一鳴驚人，所以雙方一拍即合。

考慮到觀賞和涵，這期節目打算採取暗訪的形式，記者化裝跟蹤拍攝，記錄老百姓生活的點點滴滴。

節目開始，江雪晴化裝劉子的友，暗藏攝影機和他一起行，故事先在高土坡的早晨開始，由於周邊沒有兒園，辛苦的上班族們要騎著自行車將孩子送往幾公裡外的兒園，中午晚上有時候來不及接，就要爺爺拖著老邁的軀，騎著三車去接。

一個平凡的青年劉子，看到鄰里們接送兒的辛苦，便打算將大連路上廢棄的金寶貝兒園承包下來，解決大夥的困難，於是他便籌集了一些資金，前往辦事諮詢租賃事宜。

故事到了這裡，還是燦爛的，但是一進辦事，氣氛就不同了，房產科的科長整天不在辦公室，副科長們一大堆，都在玩連連看，上網菜，只有一位周文的辦事員接待他們，這位辦事員效率奇高，調閱文件都不用查電腦，一口就能報出來，而且對政策法規了如指掌，很熱的向他們介紹了公益用地的優惠政策以及這房子的基本概況。

好不容易等到科長大人酒氣熏天的回來，上去還沒開口說事呢，科長大人就把門一關，說今天累了，不談事。

繼續敲門，科長不耐煩的開門，得知來人意向後，大手一揮：「年租金五百萬，湊夠再來吧。」

江記者問他，為什麼公益事業需要五百萬之巨的租金，不是有政策說辦學辦養老院減免優惠的麼。

科長很牛的說：「有錢就租，沒錢拉倒，那房子地段那麼好，多人搶著要呢，你們租不起自然有人租。」

記者隨即退了出來，前往規劃局採訪，亮明份之後，對方出示了辦事的申請，要將江濱那塊公益用地轉經營用地。

「這種申請我們本不理的，已經打回了。」用地規劃管理的工作人員這樣說。

再回到辦事，匿名採訪了一些臨時工之類的人，此畫面上做了技理，被採訪人的臉都打了馬賽克。

臨時工們說，那塊地是準備租給領導的小舅子開飯店用的，你們就別瞎忙乎了。

第一期節目到此結束，結尾的時候，主持人用發人深省的語調說，為什麼孩子們不能就近托，為什麼老百姓做一件事就這麼難，為什麼人民賦予的權力，到了某些人手裡就變味了呢。

節目一經播出，反響巨大，尤其引起了高土坡居民們的共鳴，孩子托難是橫在他們心頭的一大難題，以前金寶貝是貴族兒園，上不起也就罷了，現在有人想辦平民兒園，辦事的一些小僚就橫加阻攔，真是令人義憤填膺。

電視機前，周文心有餘悸，這場採訪他是知道幕的，並且加以配合，走投無路的他也算豁出去了，科長和主任一向瞧不起自己，生生將自己這個本科生制了五年，這回就來個魚死網破吧。

第二天一早，周文惴惴不安的來到辦公室，副科長們很反常的沒有開電腦玩遊戲，而是以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周文，使他如芒在背，心裡忐忑不安。

這件事被捅出去，周文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昨天在租房子的劉子前幾天就來過辦事，大家都知道那是周文的同學，如此推理下去，找電視臺來曝辦事的暗面，周文也不了干係了。

辦公室里靜悄悄的，大家都像防賊一般防著周文，一刻鐘之後，科長從辦事副主任屋裡出來，惡狠狠地剜了周文一眼，說：「主任找你。」

周文提心弔膽的去了，一進門，副主任便說：「小周啊，房產科富餘人員太多，準備簡一些，你有個心裡準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