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虎營，一小廝男裝的蘇漣漪趴在雲飛峋的肩上，“對不起。”見飛峋未作答，又說了一句，這一句比剛剛更誠懇，含著的歉意更多，打斷了雲飛峋的思緒。

飛峋收回了複雜的目，側過頭去看蘇漣漪，“不用道歉，我沒往心裡去。”

漣漪稍稍推開他，盯著他，那黑白分明的大眼染著氤氳，惹人憐惜。“真的？不許騙我。”

飛峋點頭，“恩。”

漣漪鼻子又要酸，“我纔不信，被人劈頭蓋臉一頓罵，還都是挑最難聽的，誰人能不生氣？你不用每每對我逆來順，會……慣壞我的。”這辱罵，就如同家暴的第一下，有了第一下就有第二下，希他罵一通，不然……

蘇漣漪愣住，自己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在外人面前是極爲理智的、斂的，但在雲飛峋面前卻是任的、霸道的——是的，他寵壞了。

以至於現在，罵了他第一次，竟不由自主的想到罵第二次……家暴！汗。

心中大罵自己——蘇漣漪，你真是個賤人！

賤人何其多，越是對自己好的，越是不珍惜。

漣漪手輕輕在雲飛峋的面頰上，他的面頰微熱，糙，帶著酒氣，“飛峋，真的不氣？”

飛峋點頭，“恩。”

“你沒自尊？”又問。

“不，你說得對，我確實沒做什麼。”飛峋答，聲音有一些憋悶，矛盾，好像還在那沉思中一般。“我送你回去。”說著，便了蘇漣漪的胳膊，向外走。

漣漪噗嗤笑了，手甩開，“還說不生氣，你這是分分鐘在趕我走啊。”心大好，只要這雲飛峋能將心中怨氣發泄出來就好，或打或罵，隨便，只要別再悶再心中。

如今回想一下，蘇漣漪再一次汗，因在的記憶中，雲飛峋就沒拒絕過。無論大事小事，都依著，難道正是因爲這毫無“脾氣”“個”的縱容，培養了的大小姐脾氣？

“我真沒生氣，現在已過了三更，還有兩個多時辰就要早朝，難道你忘了皇上讓你參加早朝？”飛峋解釋道。

漣漪這纔想起，對啊，還有什麼狗屁早朝，“皇上也真是的，昨夜辦宴席讓羣臣喝到那麼晚，今天又要早朝，這不是折磨人嗎？”

飛峋無奈，“太后宴請文武百及其家眷，這是恩惠。”

“難道就不能挑個第二天不上朝的時候？”漣漪道。

飛峋嘆氣，“走吧，我送你回公主府。”

漣漪一把抱住雲飛峋的胳膊，開始撒。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能對一個人撒，平日裡看見子撒賣萌也覺得實在矯，但今日，卻做得十分自然，好像此時此刻就應該如此一般。

“別走，飛峋，你罵我幾句或打我兩下吧，只要你能消氣。我今天也真是喝了酒就說話，我錯了……”說著，將頭塞對方懷中。

後知後覺的雲飛峋終於意識到，原來漣漪一直在他是否生氣這件事上耿耿於懷，一直因某件事煩躁矛盾的緒也逐漸緩解開來，手輕輕拍了拍細瘦的肩頭，“我真沒生氣，放心吧。”溫的聲音滿是堅定。

鬧了好一陣，蘇漣漪終於長嘆了一口氣，手摟住他的腰，將自己那拔的軀中，“知道了，你從來都不騙我，雖從前因事瞞，也僅僅是瞞，而不是欺騙。你說的話我信，你個傻子，你怎麼就如此逆來順？若是有一天真的將我慣壞了，天天揍你，怎麼辦？”

“想打就打，我不會躲。”他答。

“……”蘇漣漪無奈，從他懷中出來，拉住他的手，十指相扣，“走吧，回公主府，我換一裳，我們用個早膳，想來就要到時間了。”

飛峋同意，點了點頭，便跟著出了門去。

兩人兩匹馬，出了猛虎營，便去了公主府。

古人早睡早起，沒有夜生活一說，何況此時正是人睡眠最爲安穩之時。

敲開了公主府大門，漣漪便帶著飛峋到了自己的院子，伺候的丫鬟們已睡了，一片安靜。

“很久沒吃我做的早膳了吧？”漣漪淡笑，問。

雲飛峋低頭看著，巧笑倩兮，他點了點頭，心中慨。確實，很久未嘗過的手藝，有多久？久到從前那味道似乎已忘，久到從前那平淡寧靜的生活恍如隔世。

“走，我們去廚房，我給你做皮蛋瘦粥。”漣漪嘻嘻笑著，兩人扣的手指未分開。

他堅的脣角微微勾起，好似回到從前的生活。 щшш ¸тTk án ¸c ○

廚房中，兩人洗手，淘米，醃、切蛋，蘇漣漪手法嫺地將米煮上，另一邊，飛峋已將馬鈴薯削皮洗好，皮蛋瘦粥配素炒馬鈴薯加一碟小鹹菜，是蘇漣漪最常用的早餐搭配。

正當他將那馬鈴薯縱向切開，準備切時，卻被漣漪搶了去，“我來。”語調輕快。

天還未涼，天際烏黑，得雲飛峋難以呼吸，但漣漪的笑容卻如同早起第一道朝，劃破天際，穿雲而出，照亮了他的眼、他的世界。

他從前的世界是黑暗的、單調的、乏味的，一切改變都因生命中出現了。

漣漪正啪啪啪切得歡，心中暗想一定要炒出平生最好的素炒土豆，定要將這土豆炒出層次、炒出水平、衝出鸞國、走向世界……反正，最終的目的就是讓雲飛峋開心。

是讓雲飛峋開心。

卻突然覺得腰間出現了一雙手。

從未想過這種在小說電影裡的鏡頭髮生在自己上，一慌，險些切了手。

飛峋在後，手輕輕環住的纖腰，而子則微微向前，輕輕著，低頭，將俊容埋的髮中，閉目不語，好似在沉思著什麼。

蘇漣漪切菜的速度放慢，飛峋今日的氣場不再像從前一般，很是深沉。原以爲他是生氣，但如今能覺到，飛峋未生氣，好像在抉擇著什麼。

但，他有什麼難題？

“最近……到了什麼爲難之事嗎？”漣漪再次開口，已恢復了平日裡的冷靜。

雲飛峋緩緩睜開眼，眼中掙扎一閃而逝，“沒。”

微微皺眉，“若是有什麼難事，說出來，我們一同商量。”

漣漪未見，飛峋的角有了一弧度，是一抹苦笑，“恩。”

切菜聲繼續，漣漪也未阻攔他，就讓他在後輕輕擁著。微笑著，喜歡這種平淡甜的生活，踏踏實實，讓人安心。

菜已炒好，而粥還要一段時間才能煮好，這一段時間，兩人未說話，在廚房門口搬來了一條長椅，兩人坐在其上。雲飛峋還是如同思考著什麼，而漣漪則是手攬著他的一隻胳膊，靠在他的肩頭，睜著一雙眸觀賞從黑夜到黎明、從黎明到日出的景象。

好像又回到了蘇家村中一般。

有使嬤嬤和丫鬟一邊整理著襟，一邊拉著哈欠前來。們是全府中起最早的人。生炤，等廚子來廚房後直接爲主子們煮飯炒菜；燒水，等著主子丫鬟們前來取水伺候主子起梳洗。

但今天來時嚇了一跳，廚房門口怎麼有兩個男人坐著？

“你……你們是誰？”嬤嬤驚呼，小丫鬟則是躲在了嬤嬤後，準備扯嗓子喊侍衛緝拿這兩個霸佔廚房的不速客！……不過，這男子來公主府爲何霸佔廚房？

漣漪趕忙鬆開了飛峋的手臂，站起來。“別喊，是我。”

兩人這才認出，原來是漣漪郡主。

“奴婢有罪，剛剛沒認出漣漪郡主，罪該萬死，請郡主原諒。”嬤嬤丫鬟們趕忙賠禮道歉，心中暗道，這漣漪郡主平日裡正常得很，怎麼今日大半夜的穿男裝和男人私會，這私會怎麼跑到廚房門口？

“起來吧，剛剛你們沒看到什麼吧？”漣漪道，聲音還是一派和。

那嬤嬤丫鬟們趕忙搖頭，“沒沒，晨起霧大，奴婢們什麼都沒看見。”

漣漪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時粥好，便婉拒了丫鬟的幫忙，親手將那粥盛到砂鍋中，將砂鍋蓋子蓋好，小心放到食盒裡。食盒的第二層放了那碟泛著晶瑩澤的菜餚，最上一層放了兩隻小碗和筷子勺子。最後將食盒蓋子小心放好。

晨起的韻中，子雖一男裝，但其專注和的面容卻讓整個人散發一種溫的魅力，垂眸淡笑，金線廚房中，將纖長的姿鑲嵌了一層金邊。

正要提起那碩大的食盒，一隻修長健壯的手臂檔了過來。“我來。”

廚房嬤嬤與丫鬟鮮到前院，自然不認識雲飛峋，但卻知曉鸞國的袍。幾人相視一看，換了眼，這俊男想來位不低。難道這位是郡主的相好？

“好。”漣漪未阻攔。

兩人提著食盒，便向蘇漣漪的院子而去。

當兩人要到漣漪院子時，見初螢被丫鬟們簇擁著過來，“咦，漣漪，你們？”看了看蘇漣漪，又看了看雲飛峋。

“我們用過早點後就去皇宮，今日皇上代，我要去早朝。”漣漪解釋。

初螢自然還記得這件事，“是啊，我來就是要提醒你，看來如今不用了，呵呵，那我回去睡回籠覺了，嘻嘻。”的笑容多了促狹。

不能當電燈泡，雖然夏初螢不知曉“電燈泡”到底是什麼，但蘇漣漪曾告訴過這句話的意思。

初螢留下了兩名爲其梳妝、從宮中帶出來的宮，便打著哈欠回去了。

漣漪看著初螢風風火火的影噗嗤一笑，“真沒想到，還記得這件事，不愧是公主，對上朝時間把握得很好嘛。”

飛峋回答，“想來，公主從前伺候過我哥上早朝吧。”

漣漪的笑意戛然而止，本來那歡快也消了幾分。甩了甩頭，不去聯想那個讓人鄙夷的種馬，拉著飛峋便，“以後我也伺候你，走吧。”

“……”雲飛峋沒回答，幽幽的眼神看著蘇漣漪，無人知的是，他心中那一直持續掙扎無法得到答案的天平，稍稍傾斜了下，只有他自己知曉。

……

快速用過早膳，漣漪換了從前初螢爲其準備的宮裝，隨意梳了個髮髻，佩戴了一些不會太過張揚的髮飾，便算大功告。

漣漪不喜打扮，但也不至於邋遢，乾淨整潔、恰到好。

公主府離皇宮不遠，所以不用早早奔赴皇宮。

漣漪坐了公主府的馬車，而云飛峋也不再騎馬，將那踏雲留在公主府，也通一起乘車。

按理說，鸞國的風氣還不至於開放到男相毫不用顧忌，但蘇漣漪到底還是現代人，讓遵守什麼男大防實在可笑，而云飛峋也從不在意他人眼，所以兩人便這麼驚世駭俗的繼續下去。

鸞國也如同中國古代早朝聽政制，三日一次。

一次。

中國古代的早朝間隔時間不一，有的朝代十日一次，有的朝代五日一次，以祖製爲基礎，由皇帝的喜好來決定。當然定製後，大臣們固然要依據規定日日早朝，但皇上卻不一定參加。

中國古代，昏君頻繁缺席早朝，最著名的便是明神宗萬曆皇帝，其23年沒有上朝；而明君者則是日日早朝勤政，最有代表的是清代康熙皇帝，除祭祀、生病外，日日早朝。

鸞國新君夏胤修，年輕有爲，極有抱負，三日一次早朝必然參加是自然，沒有早朝時，也是日日召集三公六尚書到書房商量國事，更親自閱覽奏摺到深夜。

這是蘇漣漪第一次參加所謂的早朝，親歷歷史，雖這不是中國的歷史，而是鸞國的歷史。

當馬車到皇宮雍門外時，大臣們幾乎都已到齊，三三兩兩堆聊著什麼，互相寒暄著。年輕人是數，大半都已人過中年，一些大臣都已頭髮花白。

人們在議論什麼？這些人在雍門外鮮議論國事，都是閒聊，今日的話題便是蘇漣漪——昨日晚宴上，皇上用那種溫腔調叮囑蘇漣漪參加早朝，意味著什麼？大臣們捕風捉影的功力，非比尋常，都嗅到了其中味道。

人羣邊緣，有一人面容鐵青，瞪著一雙虎目生著悶氣，這人自是鸞國樞院樞使雲忠孝，其曾爲元帥，衆人便往往以元帥尊稱。

行政制度上，鸞國也有類似三省六部制的一套行政系，但也有不同。上有中書院、樞院、史院，三院掌管政、軍、監查三全，下又六部，爲戶部、兵部、禮部、工部、刑部和吏部六部。

與中國古代不同的是，三院直屬皇帝，而六部同樣直屬，可以說，鸞國的皇權更爲集中，只不過三院三公至正一品，而六部六尚書爲正二品。

衆人議論紛紛，這蘇漣漪不是和雲家老二投意合嗎？怎麼被皇上用如此不同尋常的態度對待，難道那雲家老二本就是那蘇漣漪的踏腳石！？

可憐的雲家老二啊，從小得了那種怪病，被送到兵營裡遠離京城榮華富貴十幾年，現在好容易建了大功、治了瘡疾，又被一名商戲弄於掌之間，男人失敗到他這程度，也夠可以了。

大家都是這麼想的，無一例外，只不過說出來的時候低了聲音，語氣委婉了許多，不因別的，只因人家父兄還在一旁，都是得罪不起的人。

雲忠孝認爲飛峋丟盡了自己老臉，氣得渾發抖，可以想象這些人此時心中對他是多麼嘲弄與憐憫，就連那頻頻請求聯親的戶部劉尚書，都離他甚遠，彷彿怕被其連累，到嘲笑一般。

在雲忠孝邊，除了樞院幾名同僚，便只有他的大兒子，雲飛揚了。

雲飛揚一青紫袍，在衆人羣中鶴立羣，其容貌、其姿、其氣度，引人眼球，讓人過目難忘。

這一刻，雲忠孝深深嘆氣，若飛峋像飛揚一般便好了。

最後一輛馬車姍姍來遲，在離人羣不遠停下，正是公主府的馬車。

衆人停了議論，剛剛還低沉吵雜，一瞬間雀無聲，都明裡暗裡，將視線投注在這馬車之上。

車伕先是下車，照例放下車凳，馬車簾被一隻蒼勁之手起，青紫修長影從車上躍下。一陣倒吸氣聲，羣臣們都不知用什麼言語來形容雲家的傻兒子了——那蘇漣漪野心昭彰，他還給人家捧腳！？

雲忠孝武將出，康健，但當看到自己兒子從公主府馬車跳下來時，嚨一甜，差點一口老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