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渡出行，最忙的不是本人，而是天芮峰的師徒兩個，林渡自己肯定會懶，瑾萱雖然會煎藥但到底沒學過藥理。

照理來說，夏天無是該跟林渡去的，偏偏墨麟子骨沒好，近期又有許多人上門求醫，姜良離不開這個唯一的替，加上那日溯平生幻境，心境有松解之相，不適宜去沒有靈氣的凡俗界。

夏天無和姜良兩個人商量了半日，才給林渡準備了一桌的藥。

林渡被喊過來拿的時候看著那一桌壘了山的藥恨不得掉頭就跑，被夏天無一句話喊得又像是被了后脖頸的貓站住了。

“您這是給我準備了多的藥，我一年都吃不完吧？”

林渡梗著脖子站在姜良面前，“什麼好人能在趕路的時候還天天三瓶藥一顆丹藥啊！”

就說為什麼這幾天燒的柴火這麼多，整個天芮峰都煙熏火燎冒青煙的，敢冒的是林渡未來一年的青煙。

那眼前壘得藥瓶塔都有五層高了，林渡就算在凡俗界沒有銀子，只怕靠賣藥瓶都能開個雜貨鋪了。

“我只是去一趟凡俗界而已，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姜良看了一眼自家徒弟，夏天無自開始盡職盡責為社恐師父的傳話筒，“一則是你一年不能用靈力，師父覺得你定然不愿意在宗閑著，只怕會一年都呆在外面不回來。”

林渡轉頭看向窗外，“今天晚上的月亮可真圓啊。”

的確是這麼想的。

倪瑾萱看的人間暗面太，總要帶這個赤子之心的小孩兒見識見識。

夏天無也不管故意岔開話題，“二則，你要去的是凡俗界，凡俗界毫無靈氣，對你的沒有益……”

說到這里語氣卻含混了些，目落在林渡偏過去的側臉上。

林渡嫌頭發影響練功，常年冠以道髻，頭發梳得規整利落，也能人一眼看見那后腦勺上縷縷的白發。

凡俗界沒有靈氣，林渡這用天材地寶吊著命的，會衰敗得比旁人更快。

林渡這些年也看了不醫書，自然知道夏天無的未盡之語，聞言只是笑，“命中有時終須有，不管這個，倒是二師侄，我走之后，你煉丹生了悶氣，爐子記得找晏青修，我教過他了，好幾個陣法我都提前刻下了。”

一面說著一面認命把桌上的藥都收進儲戒中，無視了夏天無犀利的目，一溜煙地下了山。

“真能按時吃藥嗎？平時每次一到吃藥就磨磨蹭蹭口中說什麼要做心理建設。”姜良對此表示擔憂。

夏天無覺得小師叔大概還是惜命的，但也不確定，“我會囑咐瑾萱，盯好小師叔，服藥的時辰都給寫好了。”

全宗門都知道倪瑾萱就是小師叔的向花，為了林渡的命，瑾萱定然會仔細盯好的。

臨行那天，晏青和墨麟兄弟兩個都一臉幽怨，怎麼想也想不明白為什麼小師叔去凡俗界不帶他們。

“墨麟別想了，骨頭沒好之前別跑，天無可是為著你才留在宗門里的，至于晏青……”林渡語氣森森，“我記得你在境破陣之時一腳沒穩，落在了冰面上。”

晏青后退一步，草率了，沒想到小師叔記這麼好。

加練這事兒是只能他自己一個人加練了，這一次，他一定要悄悄加練，然后驚艷所有人。

林渡揣著一大包的藥帶著兩個小師侄上了路，“這次去凡俗界，我們只辦三件事。”

“這頭一件，就是斷了元燁上的塵緣，你修魯班書，的確與凡俗界該徹底斷了。”

“第二件，是我要尋一位故人，我答應過，這輩子他娶媳婦的錢，我出。”

“第三件事，修真界有修士回流大周，需要理了，等回來的時候就把兩界之間的封印加固了。”

林渡未曾和元燁直言，是因為若是現在告訴元燁，沒有切實證據，并不好。

元燁這個人平日里看似懵懂懶散，可林渡看得清楚，他太擅長藏拙了，而這種藏拙已經為了他的本能。

如同晏青骨子里的傲氣，認為自己不管什麼都可以做好一樣，元燁天生給自己的預設就好像是中庸和活著就好。

三人剛出宗門外，林渡就看見了懶洋洋躺在云海竹筏里的和尚。

那和尚一海青僧袍，斗笠遮面擋，悠閑自得的不像是在天上，像是在海里。

林渡沉默了一瞬間，有點想直接繞開他。

危止卻自己坐起來了，斗笠向上一扶，出大半張臉，睡眼惺忪，聲調懶洋洋的，“走吧。”

林渡抿了抿，帶著后傻眼的兩個師侄，“快來，見過危止大師。”

兩個小孩兒有樣學樣，危止只是笑著擺手，“此次同行，我與你們臨湍師祖是舊識，也算你們半個長輩，不必與我如此客套。”

林渡看了他一眼，這和尚怎麼當著的師侄的面倒也有了點長輩風范，怎麼和自己就什麼都敢說呢。

危止可不管林渡的腹誹，又好端端坐了下去，一艘竹筏和一艘靈舟并行，竟穩穩一步不落。

林渡回船艙之，滿心以為能歇會兒，耳邊就傳來了危止的聲音，“看那孩子還一臉沒心沒肺的樣子，你還沒告訴他？”

林渡按著太，哼哼了一聲，“你不是說不會在我宗外等，怎麼還等著了？”

“怕你提前跑。”危止坦然道，“你對我有戒備。”

“我不信你，可我信臨湍師伯。”林渡比他更坦然。

兩個人隔著一層竹簾和涌的風對上眼睛，危止無奈一笑，只好退了一步，“中州大比的事我只是換了個題庫中的幾題而已，妖族也換了一兩題啊，我們不過是湊個熱鬧，誰能想到是真的手，此前你師門的人也來我們的盛會上搗過，都是禮尚往來而已。”

“陣法之事，我也是在你發覺的時候才知道的。”

“文福那日留下的傀儡我看過，”林渡頓了頓，“和境之中的做法相同，多謝您的消息和提點。”

出家人不打誑語，看來是真的。

雖然是道謝，語氣干的，危止也不惱，“靈船還要走上大半日，你歇著吧，我是你長輩，護上你們一護，沒什麼問題。”

世人對他多有戒備，危止早就習慣了。

中州修士多提防，妖修更是對他格外戒備乃至仇視，邪魔自是不必提，林渡本能地防備他并不介意，畢竟當初最開始，林渡并不怕他，可得厲害。

只可惜，人總會長大，無知無畏的小兒也終究會漸漸明白人世間深固的芥與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