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李壽說的事太過駭人聽聞,不管是公堂之上還是公堂之外,皆是一片靜謐。
李祐明父子直接傻了眼,他們本不知道,這裏面還另有。
李其琛倒是漸漸回過神兒來,目灼灼的看著悲憤訴說的李壽,暗道,他就知道,他的十八郎絕不是個忤逆不孝的不肖子。
「李家嫡支子嗣不,李家家主又是個豁達之人,對族人分外優厚,不但增添祭田,興辦家學,還選拔了一些優秀的子弟接到主宅親自教養,」
李壽說到這裏,忽的將目對準李立德,「這些族人中,有的早已跟李家分宗,與李家只有一個同的名號,卻沒有了多緣關係。」
李家傳承了近千年,最初哪怕同出一脈,但幾百年稀釋下來,也沒多共同的緣了。
有的族人,名義上是族人,其實跟陌生人也差不到哪裏。
有些人家甚至早早的離開了趙郡老家,搬到了別,幾十上百年都未曾聯絡過。
若非手裏還有一本分家時給的族譜,都很難說明他們是同族。
而這些人家,有的早已落魄不堪,卻仍丟不下世家的架子,過得比尋常百姓還不如。
日子實在艱難,他們便想方設法的又回到了趙郡,重新依附主家過日子。
這其中,便有李立德的祖父李永年。
李永年跟隨父母回到趙郡時,已經八歲了,卻沒有念過多書。
李家家主來考核族中子弟,李永年也趁機湊到了人前,他雖不識多字,可人很機靈。只聽別人家的孩子背誦幾遍,竟當場學會了幾句《太公家教》。
李家家主見他這般聰慧,很是高興,便破例將他也帶回了主宅。
李永年穿著自己最好的服,帶著父母的期盼來到了主宅。
他一輩子都忘不掉,自己剛剛踏李家主宅時的那份震驚與艷羨:天哪,世間竟有這般好的地方,這裏莫非就是母親常說的神仙之地?
著緻,以及他都說不出來的奢華。
李家祖宅里,慢說是主人了,就是最下等的僕役都穿著面的服,說話也是聲細氣、斯文有禮。
李永年自卑的低下頭,看著自己已經磨得破邊的布鞋,本不敢踏上那可鑒人的青石地板。
因為遠離趙郡太久,家境又一直貧寒,李永年連雅言(也就是那時的話啦)都不會說,一開口就是惹人笑的地方口音。
雖然整個李家並沒有人嘲笑他,但敏的李永年就是覺得別人瞧不起他。
他自卑,自卑自卑著就開始心裏不平衡。都是李氏子孫,憑什麼主家的人可以過著富麗堂皇、人傾慕的日子,而他們這些旁支卻食不果腹、連個僕役都能瞧不起?
日子久了,這種心裏不平衡竟漸漸被扭曲,直至變態!
「真是可笑,李家主家又是食接濟,又是細心教導,非但沒有換來李永年的恩,卻讓他懷恨在心。」
李壽著李立德的眼睛,嗤嗤笑著,只是他的眼角卻滲出了淚水。
「『丁未之』,胡人禍中原,漢人紛紛南遷,李家亦在之列。」
李壽鼻音有些重,語調也漸漸低了下來:「李家家主仁厚,南遷之時,並未忘記族人們。南遷途中,為了保護族人們,他甚至犧牲了忠心的部曲和僕役。」
卻不知,這了李家罹難的禍端。
李家嫡支的脈單薄啊,了部曲、護衛的保護,竟讓貪心不足的旁支生出了「滅嫡」的歹念。
而攛掇、引族人的便是李永年。
南遷途中混不堪,他們趁機殺掉了主家邊最後的部曲,將家主和他的一子兩孫全都了起來。
至於為何沒有殺人滅口,並不是李永年等人良心未泯,而是他們另有所求。
「哈哈,他們想以旁代嫡,卻繞不過兩樣東西。」李壽笑得涕淚縱橫。
他明明是笑,可眾人聽得卻甚是凄涼。
在諸多吃瓜群眾的矚目中,李壽豎起兩手指,「第一,李氏族譜;第二,李氏先祖牌位!」
這是李家的基所在,沒有這兩樣東西,就算李永年殺了李家家主和他的兒孫,他也代替不了李家。
「為了從李家家主口中問到這兩樣東西的下落,李永年等人將李家嫡出一脈圈起來。一起參與此事的族人,也都聚居在一起。」
李壽揚起頭,讓眼淚肆意流淌,「哈,李家近二百年不分家,旁支、嫡脈共聚一,孝悌名四海傳揚,這才有了所謂的『百忍堂』。哈哈哈,哪裏是為了容忍,分別就是為了掩蓋他們『滅嫡』的無恥行徑。」
靜默,堂堂外皆是一片令人窒息的靜默。
老天爺啊,世間居然還有這樣卑鄙無恥、膽大妄為的小人?
「十八郎,這、這都是真的?」
李祐明父子已經驚得說不出話來,沉默良久,方由李其玨嘶吼著喊出來。
李其琛亦是雙拳握,淚水不住的流出來。
「李永年殺了李家家主的兒子,拿到了半份族譜。」
「李永年的兒子殺了李家家主的長孫,拿到了先祖牌位。」
「只剩下了一個孫,李家家主卻無論如何都不肯開口了。因為他知道,只要他說出另一半族譜的下落,他和孫的命都保不住。李氏嫡支也就斷絕了。」
李壽的心疼得讓他臉慘白,微微搖晃著。一想到先祖們凄慘的遭遇,他竟悲憤得說不出話來。
良久,他才強忍著鑽心的疼痛和蝕骨的恨意,道:「沒過多久,李家家主便自盡了,在自盡前,他將告訴了孫。」
「他很清楚,唯有這樣,他的孫才能活下去。」
「果然,孫了唯一的知人,李永年的兒子本不敢再恣意傷害他,唯恐一個弄不好,就再也拿不到那半份族譜。」
李壽抬起頭,木木的看著公堂的屋頂,「就這樣,李永年的兒孫們便跟這位孫僵持下來。」
「為了能夠有把柄要挾孫,李永年的兒子給他娶妻生子,然後再用孩子要挾。」
「為了保住李家最後的基,孫是狠下心腸,眼睜睜看著孩子一個個被他們弄死,直到李立德懂事後,事才有了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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