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景喬安靜了片刻,才開口:“為了昨晚的事?”
“是啊。”黎湘著自己的臉回答,“要盡量先把這件事下來,不要讓事件持續發酵,然後再接著做其他善後工作,所以我今天跑了好多家報社和雜誌社……”
陸景喬眸略略一沉,“我還以為睡了一覺之後你真的會清醒一點。”
黎湘一聽就明白了他的話裏的意思,笑了笑之後才緩緩道:“我沒有為任何人背鍋,該承擔責任的人一起承擔了責任。隻不過從資源優化的角度看,大家都覺得這件事由我來善後會比較輕鬆,既然可以解決這件事,又可以讓其他人都欠我一份人,我覺得沒有什麽不劃算的地方。對不對?”
“你心裏既然已經有了答案,我說對不對並沒有什麽重要。”陸景喬平靜地說,“上樓洗澡睡覺。”
黎湘坐在那裏沒有,好一會兒才又開口:“如果我說我不想洗澡,你會不會不讓我上床?”
說完這句,沒等陸景喬回答,自己卻又吃吃地笑了起來,“那我還是乖乖去洗澡好了……”
有些艱難地站起來,走到樓梯口旁的時候卻還是控製不住地偏了偏。
陸景喬看了一會兒,緩緩開口:“要我抱你上去?”
“還沒那麽弱。”黎湘輕笑著回了一句,隨後不聲地拉下他攬在自己腰間的手,搭著扶手上了樓。
陸景喬沒有回頭看,徑直走進了廚房,給自己先前的那杯水裏加了兩個冰塊,這才又放到了邊。
黎湘很久沒這麽累過,匆匆洗了個澡就回到了床上,正準備調個鬧鍾睡覺,手機卻忽然提示收到新郵件。順手打開一看,卻是母校百年校慶的邀請函。
黎湘盯著那封邀請函看了一會兒,忽然笑了起來。
忽然就想到了今天奔走於各家報社和雜誌社時候的形,去的每一家公司態度都格外友善,在提出訴求的時候配合度也都很高。
如果是黎湘,這種形不可能會出現。而現在,是陸景喬的妻子,所以在每一家公司都到禮遇,所以收到了母校校慶的邀請函。
人生際遇,原來真的可以這麽奇妙。
想到這裏,黎湘忽然控製不住地看向門口,卻剛好看見陸景喬從外麵回到臥室。
四目相對,安靜片刻之後,終究隻是微微一笑,“我先睡啦,晚安。”
陸景喬淡淡應了一聲,黎湘迅速丟開手機,拿被子蓋住自己,轉過沉沉睡去。
陸景喬看著習慣地隻占據床的一角,心頭的意興闌珊忽然就無邊地擴大開來。他沒有上床,而是拿了煙盒走到了臺上。
剛剛坐下點了一支煙,手機忽然響了起來,陸景喬看也不看地接起電話,那頭傳來的卻是消失已久的思唯的聲音:“哥……”
不知道為什麽,陸景喬忽然就想起了今天看見的那些照片,照片上那個十歲的小姑娘,此時此刻就躺在他後的臥室裏,卻早就已經不是當初的模樣。
“哥。”思唯的聲音聽起來很低,“對不起啊。”
自從知道黎湘的孩子保不住,第一時間就飛去了英國,這麽久以來,是第一次跟陸景喬或者黎湘聯係。
“好好的說什麽對不起?”陸景喬說。
思唯安靜片刻,再喊他的時候,忽然就已經帶了哭腔,“哥,黎湘……還好嗎?”
思唯從小其實是不哭的。
是陸家唯一的兒,又是最小的孩子,從小就是被所有人捧在掌心的小公主,幾乎從沒有過什麽委屈,哭鼻子的次數自然也是之又。而歲月變遷,陸景喬似乎早已不記得小丫頭原來還是會哭的。
早些年的時候,兄妹倆很好,而陸景喬離家十年之後,兄妹倆早已不複當初親厚,陸景喬聽著在電話那頭哭,隻是語調清淡地問了一句:“怎麽了?”
思唯卻沒有回答,隻是在電話那頭嗚嗚地哭著。
陸景喬倒是沒有催,也沒有掛斷電話,隻是冷靜地聽著在電話那頭哭。
“思唯……”電話那頭卻驀地傳來一個男人有些模糊的聲音,“你別這樣……”
“不要管我!不要管我!”思唯連說了兩句,呼吸驀然急促起來,好像是跑到了一旁,卻仍舊是哭著的,又喊了他一聲,“哥……”
陸景喬依舊平靜,隻是應了一聲:“嗯。”
“哥,你要對黎湘好一點……”思唯哭著說,“你一定要對好啊……”
陸景喬聽了,一時沒有回答。
賀川調查回來的結果說,黎湘曾經搶了思唯喜歡的男孩,導致兩個曾經最好的朋友決裂。而此前陸景喬雖很在家,卻也時常從司萍那裏聽說思唯對黎湘的種種意見。
可是此時,思唯在電話裏哭著對他說,要他對黎湘好一點。
陸景喬撣了撣手中的香煙,緩緩道:“哭這樣幹什麽?”
“我做了很愚蠢的事,我犯了很愚蠢的錯誤。”思唯卻漸漸哭得難以自持起來,“哥,黎湘不會原諒我了……永遠都不會原諒我了……”
約約的,陸景喬似乎知道了思唯在說什麽。
人與人之間,好或惡,總歸都是有理由的。誌趣相投、格相容的時候便是好朋友,而漸行漸遠甚至決裂的原因也很簡單,矛盾凸顯、利益衝突、賭氣……又或者,誤會。
而能讓思唯哭著打電話來說自己做錯了事,原因很明顯。
陸景喬安靜了片刻,腦海中浮現的卻是黎湘前一天晚上跟他談論“善良”時候的模樣。
說,在能夠善良的前提下,還是盡量善良一點吧。
思唯在電話那頭哭得很傷心,陸景喬撚滅了手中的香煙,了額頭,這才開口:“會原諒你的。”
“不會的……”思唯哭著說,“已經給過我機會了,是我沒有珍惜……不會再原諒我了……”
思唯哭著哭著,電話忽然就掛斷了,陸景喬看了一眼屏幕,隨後將手機丟到了旁邊。
回到臥室的時候,黎湘半張臉陷在的枕頭裏,已經完完全全地睡了。
陸景喬站在床邊盯著看了好一會兒。
有他在的時候,很能這樣放鬆地睡覺,大多數時候都是有些繃的狀態,沒有這樣毫無防備的時候。
此前他並不知道從前到底經曆了什麽,此時此刻卻似乎已經知道了個大概。
總是笑著,眉目間的緒卻極淡,本沒有真正的喜怒哀樂。
沒有喜怒哀樂的人生驗,他再清楚不過。
陸景喬忽然就覺得這個小人跟自己有些像,可是卻又並不完全像。
曆經背叛,有自己堅守的信念和底線,卻仍舊有些單純癡傻地向往著“善良”。
而他,永遠不會。
早上,黎湘的鬧鍾響第一聲的時候,立刻就醒了過來,同時醒過來的還有一晚上都沒怎麽睡著的陸景喬。
察覺到他的靜,黎湘有些不好意思,連忙關掉鬧鍾看向他,“不好意思啊,吵醒你了。”
陸景喬剛睜開眼就已經是眸沉沉的模樣,“今天不是周末?”
“是啊。”黎湘掀開被子下床,“可是特殊時期,要打仗啊。”
說完就匆匆忙忙地走進了衛生間,陸景喬看著的影消失在衛生間裏,這才坐起來,拿了煙盒,習慣地給自己點了支煙。
一支煙的時間,從前足以讓他從晨起的混沌中清醒冷靜下來,如今卻似乎越來越不夠了。
他緩緩閉了眼睛坐在那裏,腦海中卻依舊有一抹影,伴隨著衛生間裏的水流聲,人心緒,揮之不去。
陸景喬掀開被子下了床,準備去樓下的衛生間。
正在這時,房間裏的衛生間水流聲消失,黎湘拉開門從裏麵走了出來。
看見站在床邊的陸景喬,黎湘微微有些驚訝,“還早呢,你也不睡了——”
最後一個字還沒說出口,黎湘卻忽然就卡住了。
陸景喬隻穿了站在那裏,有些形很明顯,第一眼沒注意,看到之後心跳都停頓了片刻。
從前幾乎都是陸景喬比早起,所以黎湘還沒有麵臨過這種有些尷尬的形。
陸景喬看著驟然變化的神,凝了目,平靜地撈起旁邊的睡袍緩緩裹在上,一言不發地走進了衛生間裏。
黎湘心頭微微一鬆,轉頭去看時,衛生間的門已經關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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