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湘的目緩緩從那隻水杯上移，一直移到他臉上，四目相視許久，才終於又一次開了口：“不喝”

宋衍一頓，緩緩放下了水杯，安靜片刻，才終於低低說了一句：“湘湘，對不起，是我不好……”

然而話音未落，黎湘忽然就出手來抱住他，臉埋在他肩頭，再一次控製不住地落下淚來。

宋衍驀地僵住，竟無法再。

半年多以前那個痛哭的黎湘他沒有見過，今天這個紅了眼眶的黎湘他沒有見過，而此時此刻靠在他肩上淚流不止的黎湘，更是他此生都沒有想過會見到的。

“湘湘……”

而黎湘卻漸漸控製不住地哭出了聲。

宋衍再也沒辦法作出任何反應，隻是安安靜靜地由著哭。

天漸漸暗了下來，屋子裏沒有開燈，兩個人坐在沙發裏，隻有窗外進來的微弱線映在地板上。

黎湘漸漸地也安靜下來，靠著他沒有再。

“湘湘。”宋衍半邊幾乎都已經麻痹，才終於又開了口，“不要再傷心了，事很快就會過去的。”

很久之後，才聽到黎湘的聲音：“宋衍，你相信我媽媽是那樣的人嗎？”

宋衍一怔，片刻之後回答道：“當然不信。”

黎湘卻忽然輕笑了一聲，緩緩道：“你都不認識，問你也是白問。可是我認識啊，宋衍，我認識的媽媽不是那樣的人……”

“我知道，我知道。”宋衍連忙道，“湘湘，從你就能看得出來，你媽媽是什麽樣的人。”

黎湘卻忽然又笑了一聲，自嘲一般的冷笑。

“是我拖累了媽媽。”說，“如果沒有我，所有的事都不可能發生。”

“湘湘！”宋衍心頭猛地一跳，“跟你沒有關係！”

“如果媽媽當初沒有選擇生下我，今天那些人就不會有機會用我的世去汙蔑媽媽。你說媽媽為什麽要這麽傻？當初在那麽艱難的況下，本就不應該生下我，本早就應該打掉我——“

“湘湘，你不要這樣胡思想！”宋衍連忙道，“你媽媽是希你幸福的！你這樣子，陸先生也會很擔心的……”

聽到“陸先生”三個字，黎湘微微僵了僵，隨後才又緩緩笑了一聲，“宋衍，你果然是跟他一夥的。”

宋衍一怔，連忙又開了口：“湘湘，是我讓你不開心，是我讓你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所以，我希陸先生能夠讓你幸福。”

黎湘聞言，緩緩點了點頭，“他的確讓我幸福，他讓我到很幸福。可是宋衍，如果我不能讓他幸福，怎麽辦？”

“怎麽會……”

黎湘抓住他的手臂，再一次埋進他肩頸之中，靜默無聲起來。

夜深，城南博朗酒莊VIP廳，傅西城來到這裏的時候，陸景喬獨坐在沙發裏，已經一個人喝掉了兩瓶紅酒。

傅西城一見他這個架勢就有些怔住，“怎麽了你？好些日子不見，一見到你就是在喝悶酒。”

陸景喬了眉心，淡淡開口：“還有兩瓶。”

話音剛落，酒莊工作人員已經取了另外兩瓶醒好的酒過來，給兩人一人倒了一杯。

傅西城喝了一口，這才又看向陸景喬，“因為黎湘？”

陸景喬沒有回答，傅西城又開口道：“這就說明吧，麻煩的人始終都是麻煩的，你以為會變得無害的時候，又會有新的麻煩找上門……總之，誤人啊！”

陸景喬依舊沒有回答，由得他自言自語，直到包間門被敲開，宋衍出現在門口。

“陸先生。”宋衍走進來，低低喊了他一聲。

陸景喬坐在沙發裏看著他，宋衍這才又開口：“對不起，我隻是想回來看看湘湘，沒想過會被發現我。”

傅西城不認識宋衍，聽到是跟黎湘相關的事，便隻是安靜地坐在那裏聽著。

“睡了？”陸景喬淡淡開口道。

宋衍點了點頭，“今天應該累壞了。”

“哭過？”陸景喬又問。

宋衍怔了片刻，才又回答道：“是。陸先生，我從來沒有見過湘湘這個樣子，從來沒有這麽消極脆弱過……這件事有沒有解決辦法？”

陸景喬聽了，並沒有回答，腦海中隻是浮現著黎湘在宋衍懷中哭泣的樣子。

到底還是不一樣的，對而言，能夠在最低落的時候陪著的，終究還是宋衍。

見陸景喬沒有回答，傅西城雖然不明就裏，卻還是聽出了一個大概，因此開口道：“解決辦法？能有什麽解決辦法？事實就是作為黎家的私生，到頭來又是另一個人的親生兒……你覺得這件事是事件外的人能夠解決的？怎麽解決？把那兩個真假爸爸殺了滅口？有用嗎？真是可笑。”

誠如傅西城所言，麵對著這樣一件既事實的事件，事件外的人幾乎是無能為力的。

這樁二十多年前的陳年舊事，對事件中的三個當事人的影響固然大，然而理應承最多非議的丁夢卻早已過世，於是這樣的力便直接轉嫁到了黎湘上。

對黎湘而言，媽媽是心深最純粹最好的存在，可是如今，這份好和純粹卻忽然遭到了外界鋪天蓋地的質疑和侮辱。

這麽多年，一路走來，承再多傷痛，心深卻依舊有最溫而強大的支撐，可是如今，這份支撐卻遭到了這樣肆意的破壞。

不僅僅是外界的辱罵和質疑，也許還有對自己的堅定不移的懷疑——

這樣令人難堪的事實就擺在眼前，再堅信媽媽溫好，又如何解釋這樣的事實？

陸景喬幾乎可以想見黎湘心深所有的痛楚與困，與此同時，他也為自己的無能為力深挫敗。

甚至，連他的陪伴對而言都是可有可無的。

然而這並不是的錯。

畢竟從一開始就已經告訴他，即便接他也不過是因疚和而產生的搖。僅僅是搖而已，就已經許了他溫和陪伴，他要如何奢求更多？

那之後的兩天時間，陪在黎湘邊的人都是宋衍。

得知宋衍回來，並且還陪在黎湘邊兩天之後，第一個無法接的就是思唯了。

雖然知道在這樣的形下吃這種幹醋有些不可理喻，可是理智與哪那麽容易分清楚，因此在第三天早上，思唯在黎湘的公寓樓下跟宋衍狹路相逢了！

那時候宋衍手裏正拎著給黎湘買來的早餐，看見許久未見的思唯，還是微微笑著跟打了招呼。

思唯卻隻是斜著眼瞪著他手裏的東西，“你拿的什麽？”

“早餐。”宋衍回答，“湘湘喜歡的蝦餃。”

思唯頓時嗤之以鼻，“切，我還以為是什麽了不起的好東西呢！”

說完，瞪了宋衍一眼，在宋衍有些莫名的眼神中甩頭走進了公寓大樓。

經過這兩天的休息之後，黎湘看起來似乎平靜了許多，見到他們兩個人一起來，輕輕笑了起來，隻是笑意約約，卻似乎並未傳達進眼底。

思唯好些天沒見到，一見隻覺得整個人仿佛消瘦了一圈，到底也做不到在這時候“爭風吃醋”了，因此隻是拉了黎湘的手說：“宋衍給你帶了蝦餃，你吃過早餐，我帶你去個好地方吃午餐！”

“好地方？”黎湘看著，微微笑了起來，“什麽好地方？有什麽好吃的？”

“總之就是一般人一輩子都沒機會吃到的啦！”思唯笑嘻嘻的，“要不是沾一個長輩的，我肯定也沒機會吃到。”

“這麽了不起啊。”

“那當然。”思唯出手來攬住的肩膀，“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才帶你一起去的，其他人我才懶得理呢。包括我四哥！”

黎湘聽了，微微一怔，目與宋衍相接片刻，才又輕笑了一聲，“好。”

於是中午時分，黎湘就跟著思唯來到了城郊附近一座毫不起眼的私家小院。

小院雖然看起來低調樸實，但是門口卻停了一輛實在是跟低調樸實不沾邊的車。

黎湘看了一眼那個車牌，認出是陸家的車，不由得微微一頓。

思唯看見那輛車，卻忽然“呀”了一聲：“四叔已經到了。”

“四叔？”黎湘微微一怔。

“對啊。”思唯說，“我不是跟你說了是沾一個長輩的來蹭飯吃的嗎？就是這個堂叔啦，排行第四，昨天晚上剛從國回江城的。”

說話間，思唯便已經拉著黎湘走進了小院。

小院以碎石和青石板鋪就，四合院型的屋舍按傳統中式布局，庭院兩邊分別種有合抱的銀杏樹，青翠繁茂，遮天蔽日，格外有古樸的氣息。

其中一株銀杏樹下站了個人，形高瘦，西裝筆。

“四叔！”思唯喊了一聲。

那人回過頭來，黎湘看到一張中年男人的臉，清瘦而文雅，戴一副無框眼鏡，文質彬彬，溫潤清俊。

在含笑著朝思唯點了點頭之後，他目落到黎湘上，停留片刻之後，仍是頷首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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