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非親生
寧溪院很僻靜。
至溫桃蹊跟著林蘅回來了這麼久,除了這院子里原本伺候的丫頭婆子們,外頭的人,很進來打擾。
實際上想想也是。
西南角啊。
尋常大戶人家,正堂居中,往東西或是南北向延出去,何尊貴,何稍有不如,端是要看風水。
溫桃蹊依稀還記得,林家老宅原是坐落在杭州城西北角的,后來又聽林蘅說,那位替林志鴻看風水算命數的高人道長曾說過,林志鴻這一輩子,西方最克他。
他或許不曾虧待過林蘅這個嫡,但不喜歡也是真的。
外頭連翹打了簾子進門來,小臉兒上得意洋洋的。
這樣的表,常在白翹臉上瞧見,連翹倒很這樣子。
溫桃蹊噙著笑:“二哥怎麼說?”
連翹上前去,一面蹲做了禮,一面回話:“二爺聽說那鸚鵡傷了姑娘,登時就變了臉,林老爺和林家太太瞧了,倒客氣的很,說要把那鸚鵡打死。”
溫桃蹊角上揚,林蘅卻搖頭:“我姐姐很喜歡那只鸚鵡,必定不肯的。”
連翹就說是:“林大姑娘說不行,好歹是養了這麼多年的,對那鸚鵡有,愿意來給姑娘賠禮,求著林老爺饒了那鸚鵡一條命。”
不過是個畜生,且那養的又不亮,哪來的什麼。
說白了,林薰就是想借那畜生辱林蘅而已。
又或者,是個明的孩兒,料想著,這是沒事找事,替林蘅出頭,一時沒法子轄制們姊妹,便先拿了那鸚鵡開刀。
這一步不能讓的。
一旦讓了,倒像是怕了。
林薰著林蘅這麼多年,怎麼會甘心林蘅騎到脖子上去。
不過連翹進門時面上全是歡喜,想來這事兒還是辦了的。
于是溫桃蹊撇又問:“二哥后來怎麼說的?”
“二爺說,林大姑娘既然心疼這鸚鵡,好歹是一條命,他想著姑娘是心慈的人,不然也不會那畜生傷了還不言語,是以只把它放飛了,往后是死是活,憑它自己的本事去吧,倒也不必拿來打死。”
林家寵兒,難道他們溫家就不疼兒了?
才剛進林家宅子沒多會兒呢,就個鸚鵡弄傷了。
二哥不計較,不要那畜生的命,已經很給林家人面子。
“林老爺把鸚鵡放飛了吧?”
連翹點頭又說是:“人去提了花鳥架子,當著二爺的面兒放走的,我瞧著,林大姑娘的臉難看極了。”
林薰臉當然會難看,往后,臉難看的日子且多了去的。
·
林蘅到底是被溫桃蹊拉著出了家門,陪一起住客棧去了。
張氏本來不同意,說不如林縈去陪著,說什麼林蘅畢竟剛回家,一家人團聚幾日,再放去陪溫桃蹊也,況且林蘅子沉穩,怕同玩兒不到一起去,倒不如林縈子活泛,也能替解悶兒,回頭逛起這杭州城,有林縈說說笑笑的作陪,才熱鬧。
這聽起來像是一番好意,卻被溫桃蹊一口回絕。
彼時又面痛苦之,溫長玄敷衍了幾句,又說絕不會林蘅在外頭住著不舒心,就帶了兩個姑娘,上了馬車,一同回天寧客棧去了不提。
卻說他們兄妹把人帶走了,林薰站在府門口,黑著臉,冷哼一聲:“去了一趟歙州城,倒是長本事了。”
林舟冷冰冰的睇一眼:“我瞧溫家兄妹都不是什麼省心的主兒,臉上就著明,那溫長玄小小的年紀,被他爹趕出府去,這幾年卻越發事,你招惹他。至于溫三姑娘——”
他嘖聲咂舌:“我看極維護二娘。”
自是極維護林蘅的,傻子也瞧得出來了。
母親幾次三番的把林縈推上去,人家卻連看都不肯看一眼,拉著林蘅,當個寶貝似的。
那木頭疙瘩,有什麼好?
林薰撇:“我就說不該去歙州。”
“天在母親面前念叨,說瞧見就心煩的,不是你?”林舟按了按鬢邊,“你不要站在這里說這些,什麼都是你的,想把趕出家的是你,現如今說這話的也是你,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又沒去歙州,沒去姑母家里小住!”林薰倒委屈的囂,“我是母親把趕去莊子上,誰知道父親反倒護著!從小到大,也沒管幾次,我怎麼知道父親這次會替說話,把送去了歙州。”
林放無奈,嘆了口氣,了一把林薰頭頂:“我早跟你說過,父親心里是惦記著的,再不然,就是忘不了親娘。平日里有母親鎮著,父親看自己也是個逆來順,不的子,你偶爾欺負,也就不說什麼,橫豎這事兒父親心里本就有愧,可你偏要把人趕出家門,父親怎麼依你?便是母親,也不好真就把趕走了。”
他一面說,一面給林縈使眼過去。
林縈最是個會看人眼的,三兩步就上前去,挽上了林薰的胳膊:“大姐姐別生氣了,反正你回來,爹和母親也順著你的意思,把從歙州回來了。那溫家兄妹雖然護著些,總不可能在杭州住一輩子,等他們兄妹走了,林蘅那個子,還不是任由大姐姐磋磨嗎?你這會兒同哥哥們置氣,卻很沒道理了。”
林薰眸一暗,分明閃過不悅,但忍了忍,倒又反手拍了拍林縈手背,一時竟真的沒再多說什麼。
話至此,竟才牽扯出一段鮮為人知的前塵往事來——
林蘅竟并非張氏親生的孩兒,親娘姓白,是林志鴻的青梅竹馬,兩個人打小一起長大的,也曾指腹為婚。
卻不想孩子們日漸長,那白家卻家道中落,沒落了,林志鴻的爹最是個拜高踩低的好手,便做出了悔婚的舉來。
最讓人難的,兩家這事兒原本就是私下里說定的,也沒有個信,空口無憑,白家的長輩,更不可能將此事大肆宣揚,毀了姑娘的一輩子,便只能認栽。
可白老爺卻為此,郁郁寡歡,大病一場,徹底給累垮了。
后來林志鴻的爹娘做主,給他定了張氏為妻。
而白家為給白老爺看病,把家財散盡,為了換些銀子,給白老爺繼續治病,白姑娘又眼看著林志鴻娶妻,心灰意冷之下,在一年后,勸服了白夫人,答應了上門做的婆,去人家家里做了續弦夫人。
又可惜過門時,白家已經沒那個能力,給高抬嫁妝,也不過就帶了兩匣子首飾,和百十兩湊出來的銀子,進了人家的門。
大約有過了三年,丈夫舊疾復發,一夜暴斃而亡,那戶人家的長子是原配所生,深以為白姑娘是個禍害掃把星,又仗著生的兒子年紀還小,沒法子為出頭說話,便聯絡了族中宗長們,將白姑娘趕到了莊子上去,再不許進家門。
可憐白姑娘那時也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便要在莊子上了卻殘生。
也就是那一年,林志鴻以外出談生意為由,在白姑娘住的莊子上,一待半年。
兩個人原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彼時也都是真心著對方,只是無奈父母之命,妁之言而已。
林志鴻婚四年,得了兩子一,白姑娘本以為他得如花眷,早將二人之間的誼拋之腦后,卻不想峰回路轉,得知他心中最的人仍是自己,半推半就之下,便也就從了。
一年后,白姑娘在莊子上生下林蘅,所幸的生死,早已無人問津。
偏偏林志鴻在那時撇下,一連數月,沒到莊子上去看一回。
孤一人,帶著兒,邊只有從小伺候的陪嫁丫頭,傷心絕,于三個月后,撒手人寰。
等到林志鴻再回到莊子去時,就只剩下林蘅一個娃娃,又聽那丫頭與他將前因后果娓娓道來,一時悲慟不已。
原來那時正趕上張家生意上出了岔子,得罪了人,林志鴻的爹也是剛過沒幾年,他年紀輕輕,接管了林家的家業,想幫著岳家,實在有些棘手,這才會一去數月,暫且撇下了白姑娘母。
后得知心的人產之后,郁郁寡歡,撒手人寰,便決心要把兒帶回林家,給嫡出名分,養長大人,再不苦,也絕不再再走娘走過的路。
張氏一向不是個大度的人,可是娘家出了事,要靠林志鴻幫襯,不過這忙幫的艱難與否,至林志鴻是極大地助力。
那時林志鴻以此為要挾,心中雖也覺得虧欠張氏良多,但白姑娘的死,更讓他心中放不下,既然已經把兩個人都辜負了,也都虧欠了,他絕不肯再欠了兒的。
橫豎與張氏僵持了兩三個月,林蘅還是被抱回了林家。
就那麼藏了幾個月,張氏也搬到了道觀去住了幾個月,對外只說懷了孩子,懷相不好,胎像不穩,又仙人托夢,非得在道觀安心養胎,一概生人不見,才能安然生產,不然一尸兩命,大羅金仙也無力回天。
等到孩子該辦滿月酒時,林志鴻又拿這番說辭,說孩子從落生就帶著弱癥,非要養到三歲,才能見外人,于是那滿月的宴,也沒人能瞧見林蘅一片角。
就這樣把林蘅養到了三歲——實在是林蘅剛出生時候,白姑娘水不足,一直就養的瘦瘦弱弱地,回了林家,張氏也沒見得對多上心,要不是看著林志鴻,只怕早把丟到一旁去,恨不得死了才干凈,是以彼時已然四歲有余的林蘅,看起來同三歲的孩子,也沒多大的區別。
十幾年下來,外人又從何得知,這林蘅本非張氏所出,就連自己,也一概不知曉。
只有張氏生的兩子一,打小便知道,這是父親從外頭抱回來的孩子,是父親背叛了母親,與旁人生下的孩子。
而林蘅又像極了的生母,生的花容月貌,年紀越大,容便越發不俗,更林薰看來眼紅又嫉妒。
大約是在林蘅六歲的那年,把事告訴了林縈兄妹倆,弄得張氏方寸大,生怕聲張出去,丟了這個林家主母的臉,便威脅著鄭姨娘和林縈兄妹倆,當著林蘅,對著外人,一個字都不許提,這才勉強又下來幾年,大家相安無事的過到如今。
林家兄妹一行進了府中去,才過了影壁墻,大約走出去不到一箭之地,林舟腳步一頓,抿了角回頭去看林放:“這種話,以后說。”
林放一聳肩:“本來就不是……”
“我讓你閉,你還說?”林舟面鐵青,“傳到父親耳朵里,自有你的好等著你。”
旁人不知,他卻清楚。
父親這麼些年來,對林蘅始終淡淡,可打心眼里,最疼的,便只有林蘅。
不然母親那樣不待見,的吃穿用度,如何能這般周全。
小事上,林蘅或許些委屈,父親為著昔年背叛,也不好同母親真正鬧翻臉,可大事上,父親卻絕不許母親委屈林蘅半分的。
譬如這次——如若父親真的對不管不問,憑什麼去歙州,住到姑母家里,結識溫家兄妹,與溫桃蹊了閨中友?早就該被發落到莊子上去,像那個死鬼娘一樣,一輩子,孤獨老死在莊子里,無人問津。
林放不服氣,林薰在一旁扯了扯他袖口。
他回頭看,林薰幾不可見的搖頭。
于是他悶聲:“我知道了,以后會注意的。”
林縈眸閃了閃:“大哥哥,我之前聽我娘說,姑母想為林蘅的婚事做主,這是真的嗎?”
林舟一眼橫過去:“是父親告訴姨娘的嗎?”
林縈被他那銳利的眼神唬住,吞了口口水:“我……我不知道……”
林舟角扯出弧度,卻沒什麼:“不該你問的,過問,這話,你也去告訴姨娘。在這個家里,不該過問的,不該手的,一個字也別吐出口來,母親容了半輩子,也容了你們兄妹十幾年,別到了如今,弄得一家人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