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拆臺

溫桃蹊小臉兒別開，一掌打在他手背上：“你要臉嗎？”

是賭著氣啐罵他的，帶著嗔。

陸景明不怒反笑，似乎對這態度和反應用極了。

聽見他淺淺的笑聲，忍不住又要回頭看他，等他一張笑臉了眼，溫桃蹊抿了角，拉下眼皮來：“罵你呢，還笑？真是沒見過臉皮像你這麼厚的人！”

“這話你從前就說過——我臉皮厚，我不要臉，”陸景明高高的挑眉，欺上前小半步，又為著量高，高出大半頭，不得不彎下腰來，“我不是說了嗎？要臉有什麼用？為了一親芳澤，自然是要不要臉些的。”

他這耍無賴的架勢，還有那分明調侃的言語，像極了昨夜夢中那個陸景明……

“你破了嚨，也不會有人。”

“省省力氣，咱們還有一夜春，且有得你累。”

“為了一親芳澤，自然是要不要臉些的。”

溫桃蹊咬著牙，一跺腳，甩開他就往前走。

陸景明的跟上去，諂討好：“真的生氣了？”

恨恨的在兔子另一只耳朵上咬下一大口，又惡狠狠地瞪他。

陸景明一只手捂著脖子，只覺得脖頸間一疼。

咬的是手上的糖兔子，他看著卻像是想咬死他一樣。

白翹和連翹跟在他們后，兩個丫頭對視一眼，下意識想往前湊一湊。

陸掌柜對們姑娘的心意，再沒人不知道了，可是這青天白日的，這麼著，也不統呀。

明禮哪里會們湊上去搗，在兩個丫頭形剛時，就一把把人給攔住了：“主子們說話，哪里有我們湊上去的份兒，兩位姐姐說是不是？”

白翹橫過去一眼，連翹按住：“那也要看主子們是說什麼話，不正經的話，怎麼不能湊上去？我們跟著姑娘出門，就得護著姑娘，不然給二爺知道了，還不了我們兩個的皮嗎？明禮小哥，你沒伺候過姑娘，怕對這樣的事又司空見慣的，是以不曉得這其中厲害吧？”

這丫頭好生厲害的一張。

真是有什麼主子，就有什麼樣的丫頭。

三姑娘要是發了，兌起人，那也是個不饒人的主兒，連翹這丫頭真是學了十十。

偏偏這是三姑娘屋里伺候的大丫頭，明禮可不敢把人給得罪了。

將來三姑娘嫁給了他主子，做了當家主母，他把連翹得罪了，還不有他的。

是以明禮陪著笑臉：“看連翹姐姐這話說的，誰司空見慣了，我可是正正經經給主子做長隨的，從來不廝混胡鬧，沒見過這樣的事兒。”

連翹哼了聲，懶得理他，繞過他就想上前。

明禮又不敢真的上手去攀扯，只好仍舊攔著路：“姐姐別呀。”

連翹虎著臉：“青天白日的，就手腳，你還敢攔我？等回了客棧，且等我告訴我們二爺去。”

明禮心說平日見這連翹也是個機靈的姑娘，今兒怎麼這麼不開竅呢？

三姑娘是幾次閃躲不假，但到底沒有真的惱了主子，那方才的形，不就是主子和三姑娘里調油嗎？

主子們自個兒樂在其中呢，要連翹多管閑事，替主子周全什麼？

可他哪里知道，那分明就是溫長玄專門吩咐過，不許陸景明過分接近溫桃蹊的。

連翹對于陸景明的心意，是替自己姑娘高興的，可架不住家里的哥兒要為難人呀。

做丫頭的，又不敢不聽話。

明禮始終都攔著路不讓過，大街上，來來往往的這麼多人，又不能跟明禮拉拉扯扯，于是一跺腳：“讓不讓開？”

還真是像極了三姑娘。

正趕巧溫桃蹊回頭，一眼瞧見和明禮在那兒你攔我擋的，這丫頭面上又紅撲撲，溫桃蹊心下咯噔一聲，連翹和明禮？

了一把眼睛，想要再確定一番。

陸景明了頭頂一把：“丫頭們的事，你不是也要手吧？”

溫桃蹊：“？”

陸景明面上掛著淡淡笑意：“明禮從小就跟著我伺候的，人品是沒得挑，我可以跟你保證的，將來一定不會虧待了他媳婦兒，連翹要真是看上了他，你做主子的，總不好攔著不許吧？”

這都哪兒跟哪兒？

連翹和明禮攏共也沒見過幾次吧？

還不都是陸景明癡纏上，才能見著面，卻也沒見他兩個私下里說過話。

連翹那頭好不容易打發了明禮，追到前頭來，人都沒站定呢，就把陸景明這一番話聽了個一清二楚。

丫頭渾一震：“陸掌柜怎麼拿這話打趣我呢？”

小臉兒一垮，手去扯溫桃蹊：“姑娘，我沒有，我是想來跟著姑娘，怕姑娘要東西，我和白翹都不在，姑娘不稱意，可是明禮攔著我，我才跟他多說了幾句，什麼看上不看上的，我沒有呀！”

像是有些急了。

說來也是呢。

連翹和白翹也是打小就進了小雅院伺候的，今年也不過十來歲，都是孩子家，小姑娘有怯，聽了這種話，怎麼能不急？

面前站著的要不是陸景明，連翹怕都能急紅了眼要打人。

溫桃蹊便知道方才是自己看錯了，可陸景明總不能吧？

他既不能，那就是故意的。

點鴛鴦譜？

這混蛋。

邊的丫頭，就非要配給他邊的人不？

溫桃蹊冷著臉：“你胡說八道的，連翹是孩兒，又是我屋里的大丫頭，你再敢紅口白牙的毀清譽，我跟你沒完。”

陸景明自己也委屈呢。

他剛才也是瞧著，這丫頭跟明禮拉拉扯扯，糾纏不清，小作一大堆，面上又紅撲撲，而明禮又一派想手不敢手的模樣，他看在眼里，當然想岔了。

倒小姑娘誤會他。

陸景明黑著臉，正好明禮慢吞吞的湊到前面來，他聲兒一沉：“越來越沒規矩，出門在外，跟姑娘家拉扯什麼？簡直放肆！”

明禮：“？”

他又做錯什麼了？

他攔著連翹和白翹，不是為了給自家主子方便嗎？

他什麼時候拉扯姑娘了——就因為是姑娘，他不敢上手，才左右為難呢。

他也忒倒霉了點兒，這樣也要挨主子的罵嗎？

明禮腦袋一沉，低垂下去：“我錯了，再也不敢了。”

不管錯沒錯，主子開口罵了，那就得是他錯了，先認錯，準沒壞。

明禮知道他委屈，就拍了拍他肩膀：“態度不錯，下不為例。”

溫桃蹊和連翹主仆兩個面面相覷。

陸掌柜真是個奇人啊。

連翹都不由打心眼兒里可憐起明禮來。

分明是他主子自己要說話，姑娘兌了，就算在他頭上，可憐，實在是可憐。

于是丫頭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垂頭喪氣的明禮，眼底還有笑意。

溫桃蹊正好瞧見……這丫頭別是不好意思，不承認吧？這副神姿態……

正說話的工夫，天香居就到了。

陸景明年時也算是天香居的常客。

杭州景與揚州又不大相同，他生在揚州，長在揚州，等年紀稍大一些，在家里總被父兄責罵說教，不愿意在家里待著，就總尋了由頭，到杭州胡家來小住。

年人意氣風發，都有些紈绔做派，別說他，就連胡家一眾兄弟，那時候，也是如此的。

表兄弟幾個聚在一起，日里就只曉得吃喝玩樂，把這杭州的食酒，都吃了個遍，到最后，還是覺得，天香居更勝一籌。

往后幾年，就算是在天香居扎了了。

天香居的小伙計換了一茬又一茬，可坐鎮的掌柜卻還是當年的那一個。

昨日陸景明來赴謝喻白的宴，他人不在，后來聽樓里的小伙計說起來，才知道昨兒陸景明來過。

今日陸景明一進門，趙掌柜遠遠地就瞧見了，笑著就迎到了門口去：“可有年頭沒見著陸二公子了，昨兒你來，我不在，聽小伙計說起來，還把他罵了一頓，二公子既來了，怎麼也要送你一桌席面才行，趕巧，今兒就又來了。”

他昨天就來過？他一個人來酒樓吃飯？

溫桃蹊抬眼看他，多了些打量。

陸景明笑著趙掌柜：“太客氣了，我這回也是有生意要談，才來杭州一趟，現在年紀大了，可不能像小時候那樣胡鬧，天恨不得泡在你的天香居不走，這席面也不必送了，我今兒也是請人吃飯。”

趙掌柜正要再客氣幾句時，敏銳的捕捉到了陸景明眼底一閃而過的敷衍。

都說陸家二公子出息能干，是個八面玲瓏的圓人，他的敷衍，會自己看見？

趙掌柜可不覺得是自己人，過了陸景明。

他能看見，那就一定是陸景明想他看見。

是以后話一概都不再提，也是此時才又多看溫桃蹊一眼去。

這樣漂亮的小姑娘，一進門，他就瞧見了的，只是這姑娘跟在陸景明邊，又臉兒生的很，顯然不是杭州人，他不敢造次冒犯，自然不敢多看。

陸景明一抬手，大掌落在趙掌柜肩頭：“看什麼呢？”

“自然是看你邊溫三姑娘的風采。”

這話當然不是趙掌柜說的，他也不敢說。

明朗的聲音從二樓飄然傳下來，聲線干干凈凈的，聽著倒很舒服。

這聲音，陸景明再悉不過，于溫桃蹊，卻是極陌生的。

二人同時抬頭看去，姿拔的年輕郎君，后還跟著個垂頭喪氣的胡盈袖。

溫桃蹊思緒飛快的轉幾轉。

胡盈袖難得有老實下來的時候，聽林蘅說，胡盈袖是家中幺，從爹娘，到兄姊，沒有不寵的，可寵歸寵，在管教這事兒上，卻莫名的很怕的庶長兄。

這麼看來，那便是胡嘉言了。

這事兒說來古怪。

胡家門第不算低，庶出的孩子照說沒地位，族中的長輩們都未必認的。

但胡盈袖這位庶長兄，用林蘅的話來說，卻是個例外。

年輕，能干，長的也好看，是個儀表堂堂，氣度不凡的郎君。

他親娘是胡老爺遠房一個表妹，說是姓柳，當年死了爹娘來投奔的。

趕巧那時候胡夫人府三年無所出，又見柳姨娘滴滴的，說話都不敢大聲兒，實則是個好相……說得難聽些，是個弱可欺，不怕在宅興風作浪的，這便自個兒找上老太太，做了主，給胡老爺納了妾。

這樣一來，既全了賢惠的名兒，柳姨娘的投奔，胡老爺也有了名頭把人收留。

柳姨娘府的第二年，就生下了胡嘉言。

但子骨不好，底子太差了，生下孩子后氣兩虧，養了半年，還是去了。

胡夫人本就不是個刁鉆古怪的人，一時又可憐柳姨娘的際遇，又可憐孩子才半歲就沒了親娘，便跟胡老爺商量著，把胡嘉言記在了自己名下。

而婚四年都不曾有孕的胡夫人，在把胡嘉言抱到跟前后的第三個月，就懷上了。

胡夫人打那之后，更對他另眼看待，哪怕是親生兒子落了地，也對他視如己出，甚至是比對自己的親生兒子還要好三分。

也正因如此，胡家底下的幾個孩子，雖曉得這位長兄是庶出，卻仍十分敬重。

思緒停頓住，人已經信步到了他們面前。

陸景明眼角了：“大表哥。”

看來不是胡家的兄弟姊妹對胡嘉言很敬重，就連陸景明，對他也相當客氣。

胡嘉言嗯了聲，視線在溫桃蹊上多做了停留：“溫三姑娘，盈袖提起你好多次，說你琴棋書畫，樣樣通，品香識玉，無不知曉，是個很能干，也很出的姑娘，所以才賴在你旁邊，連家也不愿意回。盈袖是個胡鬧的子，恐怕一路上，給三姑娘添麻煩了。”

他客客氣氣的，嗓音也溫潤，總之他一開口，人五臟六腑都伏帖了。

只是這話……

溫桃蹊咬了牙關。

十分確定，胡盈袖腦子有問題，跟陸景明一脈相承的，都有問題！

什麼時候是個琴棋書畫樣樣通的人了？

什麼時候出能干到胡盈袖口中所說的地步了？

胡盈袖別是跑出來玩，被大哥當場抓包，隨口編了瞎話，卻拿來打這個圓場吧？

溫桃蹊眼角也了：“盈袖是這麼夸我的嗎？”

尷尬的笑著，轉而去看胡盈袖：“在歙州的時候，你不是說，我琴不調，棋不局，筆墨丹青皆不你眼，唯獨也就品香的本事還稍稍拿得出手些，可我們溫家又是調香制香的世家，是以這本事，也算不得什麼本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