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的臺階向下延，湖石鋪砌，前方的街道整下陷，低于地面數丈，竟是一座沉落式的古城。

“當當當當”支狩真耳邊充斥著長劍的格擊聲，沸沸揚揚，不絕于耳。舉目去，巨型的擂臺鱗次櫛比，排列整齊方陣，覆蓋了古城的主干道。一座座擂臺上，劍氣縱橫激，比試的鯉人兔起鶻落，頻頻擊，明耀的劍此起彼伏。

擂臺下方，眾多鯉人全神貫注地觀看比試，時而舉劍模仿比劃，時而發出一陣陣高的喝彩聲。

短短片刻，支狩真目睹了百來種怪陸離的劍法，以及飛劍之、瞳劍技、無形劍氣、音波劍氣等特殊劍道，令他嘆為觀止。

街道外圍，環繞著琉璃般閃閃發的高墻，沿著墻，開鑿出無數間壁龕似的屋舍，飾以木制門窗。墻間探出碧綠、深紫、湖藍、絳紅的草蔓，四攀爬，織艷麗的彩毯。

“你猜猜，這座城原來是什麼地方”萌萌噠坐在支狩真的肩頭，隨手扯起一條紫紅的草蔓，編兩個小彩環，掛在耳朵上。

支狩真環顧四周，地面、屋舍、草蔓上凝著細小的水珠，似是氣甚重。他目掠過環城的高墻，遲疑地道：“莫非這里本是一個湖泊”

“賓果答對啦”萌萌噠豎起中指、食指，做了個支狩真看不懂的手勢，“話說很久很久以前，有個牛哄哄的鯉人劍客路過這里，被湖里一頭兇怪襲擊。他覺得很沒面子，一劍干死兇怪，順帶蒸干了所有湖水，陷出一個大凹坑。攬月城嘛，就是在干涸的湖床上建起來的。故事講完，承惠一個花貝幣。”

支狩真手挲著亮晶晶的城墻，遙想當年一劍破空斬湖，水浪瞬息蒸騰，四周泥石在劍氣中灼燒，猶如高溫燒烤，最終形琉璃狀的墻。

劍氣焚湖，顯然是煉虛合道的層次了。連這樣的絕頂高手，都未能躍過天河龍門麼支狩真沿著街邊而行，幢幢屋舍嵌墻，店鋪林立，以售賣修煉劍的輔材、強健的藥草為主。在幾個鋪子里，他又尋到些稀罕的巫材料。

城中心的環形街道上，劍館、道場云集，門庭若市，梁檐上各自懸掛牌匾，以五六的螺貝碎片鑲匾額：“萬般皆下品，惟有練劍高。學得音劍技，百日英豪”“只要練不死，就往死里練螺旋劍氣道場，練得你哭爹喊娘”“鯉生自古誰無死，留取劍心照汗青劍心速法，盡在無限劍館”“舉頭天河，低頭苦練劍天河劍舞流，你值得擁有”

出劍館的多是從各地慕名而來的鯉戰士，還有一些年鯉，背著五花八門的劍，里啃著餅饃，來去匆匆。

“喂，大叔，讓一讓好嗎，不要堵在門口。”兩個結伴的鯉走出“劍丸飛天流”的道場，不耐煩地抬起頭，對支狩真道，“我們的時間很寶貴哎，還要趕往下一個劍館訓練。”

支狩真側讓開，試探著問道：“請教兩位小友，這里真的可以學到飛劍之麼”

一名鯉乜斜了他一眼：“大叔，還沒學會走，豈能妄想飛”

“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說的就是這種閑漢吧”兩個鯉頭接

耳，揚長而去。

支狩真默默無語，萌萌噠捧腹大笑：“被鄙視了吧這些鯉早被洗腦了，天到晚只曉得練劍，一天要跑七、八個劍館呢。”

“興許是刻意為之，以養出最純粹的劍心。”支狩真沉道。他花了半多時辰逛遍全城，悉地形。靠近后城門一帶，深巷錯，客棧遍布，可為各地的鯉戰士提供免費食宿。眼看天已晚，支狩真找了家小客棧，暫時安頓下來。

客房除了一張床，再無其它陳設，禿禿的泥墻上劃滿了七八糟的劍痕，還刻有諸多留言，比如“我是西塘鎮的鯉戰士阿力，我一定會躍上龍門”之類的豪言壯語。

萌萌噠跳上床，興地蹦達了幾下。床是個長方形的土坑，墊著厚厚的干草褥子，出一積年的酸臭味。

支狩真推開木窗，夜空中，銀月皎如玉盤，高墻的影投下來，映得下方縱橫錯的巷道半明半暗。他特意挑了樓上的客房，便于居高臨下，察看四向。

遠，擂臺的喧斗聲漸漸消去，人流像分散滾的水珠，融城的大街小巷。偶然響起零星的腳步聲，也如浮上湖面的泡沫，轉瞬即逝。

攬月城變得一片靜寂。

支狩真開始理購得的巫材，有些需要切碎拌勻，有些需要水浸泡。萌萌噠瞧了一陣子，頗覺無趣，一頭鉆進干草褥子里，蜷起，打了個哈欠睡了。

等到氣最重的丑時，支狩真才開始煉制“釘頭勾魂面”。

在祝天十三錄的諸多魂魄中，釘頭勾魂面屬于中法，施咒者必將承擔反噬。若非巫靈示警，支狩真也不會輕易祭煉。

“蓬”火盆一震，一簇慘碧的火焰冒出，盤旋扭，照得四周森如獄。

此乃巫族傳之火，以斷魂草、南柯木、夢魘藤等十多種珍貴草木充作燃料，可以大幅提升巫祭煉的威力。

支狩真割破手指，將鮮滴在人面泥果上，口中默念祝由咒。果實迅速被水裹住，上面的花紋忽然微微蠕，像一張張小，把鮮吞噬得一干二凈。

支狩真繼續滴，如此反復數次，直到人面泥果變得鮮紅滴。他將人面泥果舉至跟前，與自己面對面，同時腳踏巫步，繞著火盆疾走，一邊誦咒，一邊將理過的各種輔材末不斷撒在人面泥果上。

人面泥果的花紋開始生出變化，逐漸出現耳、口、鼻、眉陡然間，“喀”的一聲脆響，花紋綻裂，出一雙死寂沉沉的紋眼。

支狩真低喝一聲，催巫靈，八翅金蟬放出兩道雪亮的毫，從支狩真眼眶投而出，落在人面泥果的眼中。

人面泥果的雙眼眨了眨，驀然發出一聲啼哭，猶如惡鬼夜泣，瘆人發。它的五急劇，變得酷似支狩真，角上翹，對他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支狩真將其投火盆，轟然一聲，人面泥果炸裂，化作一縷青煙，凝滯在半空中。支狩真探手一抓，青煙“滋”地消失，掌心，多出了一個栩栩如生的人臉烙印，猶自帶著奇詭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