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苑是晉朝王室弟子的園墅住區。
它南銜青溪橋,東臨燕雀湖,水木蔥蘢環抱,鳥語花香。碧瓦朱甍綿延,古古香。
當朝大司馬、大將軍、太子太傅、白鷺書院山長高傾月的府邸坐落于此。這是大晉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賜皇家園墅的臣子。
寧小象手捧食盒,站在高府門前,絡地和門子胡老頭打招呼。
“寧大人又來看大將軍嗎”胡老頭材魁偉,聲若洪鐘。他本是高傾月的親兵,早年作戰落下一傷病,留在大將軍府里當個門子。
“在您老面前,我就是個頭小子,哪是什麼大人這支老玉參是我孝敬您的,吃了包您金槍不倒,子孫無窮”寧小象笑瞇瞇地奉上玉參。
甘辛濃郁的參香隔著紅綢布散出來,胡老頭聞得神氣一爽,渾發熱,失聲起來:“好東西破費了不吧”
寧小象正道:“區區一個死,值得甚麼您老以前教我的那幾招沙場百戰拳,可比這東西金貴多了。”
“陳芝麻爛谷子的舊事,虧你還一直記得。”胡老頭慨地拍了拍寧小象的肩膀,低聲音,“進去留點神,將軍心不是太好,這些天老夫人又發病了。”
高傾月的母親患有瘋癲癥,時常發作,寧小象也知曉此事。當下謝過了胡老頭,由一名侍衛引領,府拜見高傾月。
向的庭院幽靜,花木繁茂,高傾月立在婆娑的影里,悠閑修剪花枝,一襲月白中出和的彩。
寧小象俯深深一揖,畢恭畢敬地站在邊上,一言不發,耐心等候。
明的下,高傾月修長的手指瑩白如玉,纖塵不染。兩指輕輕一夾,布滿倒刺的薔薇枝條無聲墜落。他作從容,風姿優雅,手指在濃的花叢間迂回穿行,宛如翩然翔在水里的游魚。
寧小象屏息靜氣,凝神觀看。煉虛合道的無上宗師修煉,不再拘泥于打坐調息,生活中的一舉一莫不滲功法,打磨道心。高傾月修剪花木看似尋常,實則暗蘊道韻,深究天人玄理。
高傾月手指似疾似緩,散碎的枝葉紛紛落地。縷縷,穿疏有致的薔薇枝葉,又流溢出來。線與花蔭斑駁相間,妙織,增之一分則濃,減之一分則淡。
“好”寧小象不住輕聲喝彩。
高傾月停下手,悠悠看了寧小象一眼:“好在何”
“學生一時喜不自勝,失態驚擾老師修煉,還恕罪。”寧小象又鄭重一禮,道,“若將看作天地,薔薇看作修士,老師此舉,應是探究天人合一之道。經由老師妙手,這叢薔薇既展示了自的曼妙多姿、昂然生趣,又契合投,搖曳生影,彼此相輝映,彩互。”
他上前幾步,指著薔薇花叢道:“現在若讓學生裁剪花枝,已經無從下手。再剪去任何一枝葉,都將破壞與影的融。可見老師修剪得不多不,恰到好,正顯天人合一的完妙景。”
“完還差得遠呢。”高傾月搖搖頭,“你再看。”
晴空日頭漸移,線變幻,薔薇花叢也隨之變得影駁雜。有幾不,有幾又顯得疏,迎則過亮,背則過暗,再無先前完有致的妙態。
“任由天地移轉,妙景恒在,方為完。”高傾月輕嘆一聲,折下一朵含苞放的鮮紅薔薇,隨手一抖,剎那間影,疏變化,花叢又生出一番妙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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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寧小象沉思片刻,恍然道:“學生教了。”
高傾月笑了笑:“這幾年你的修行見長啊,功法典想必見識了不。”
寧小象心頭微微一跳,此語似有所指,莫非自己暗中殺人劫笈的勾當了餡他不聲地瞄了一眼,高傾月神姿悠然,手執薔薇放在鼻前,輕輕一嗅,臉上瞧不出毫端倪。
“說起來,學生還要多謝那些各國各族的探子。天羅衛抓捕刑訊時,從他們里撬出了不奇功異法。”寧小象神自若地答道。自家手腳做的十分干凈,天羅衛又在掌控之下,出紕的可能微乎其微。
高傾月放下花枝:“你修煉的是萬一熔爐拳,唯有博采眾長,方可大。可惜了,你出寒門,難窺道門真,我也不能私下相授,否則你的進境不止于此。”
“能拜在老師座下,已是學生莫大的福分。老師昔日在書院的循循指點,小象莫敢或忘。若無老師托庇,小象的仕途又豈會如此順暢”寧小象聲慨然,“老師再造之,恩同父母,每思及此,不涕零。”說著,連眼眶都發紅。
高傾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路是你選的,也是你走的。是你自己選的好,走的好,陛下提拔的好。與我何干這樣的話以后別再提了。”
寧小象低頭稱是,奉上符紋食盒:“這是金陵春的蝦鱔面,學生記得老師最吃了。”符紋烙印的食盒保鮮保熱,與剛出鍋時并無兩樣。
“你有心了。”高傾月微微頷首,隨口問道,“水龍這群人查得如何了”
水龍是近幾年一個新興的組織,多為寒門、平民出,專肆劫殺豪門子弟,暗中宣揚平等公道等歪理邪說,被朝廷、道門懸賞通緝。寧小象心頭又是一跳,臉愧:“學生無能,暫時還未查出什麼蛛馬跡。”
高傾月凝視著他,微微一笑:“你若是無能,我豈不是眼瞎蒙蔭節在即,羽族又要進京,這種時候可不能出子,你明白嗎”
“是。”寧小象恭敬答道。孔氏這一票干完,他已下令水龍諸眾分散遠走,一年潛伏不出。
二人寒暄了一陣,高傾月轉過去,修剪花木,寧小象識趣告退。
“養植的花木若是胡攀長,主人總要修剪一番。若再長了不聽話的雜草,更需連拔去。”高傾月喃喃自語,手指如剪,一截爬上墻頭的薔薇枝條猝然斷落。
寧小象抬起頭,瞧見高傾月意味深長的眼神,不由心中一寒,患得患失。
高傾月是暗示自己攀附陛下太過了麼還是水龍那邊,真的了馬腳
聽珠閣,支狩真燃起一支凈心菩竹香,苦思凝結劍胎之法。
人與鯉構造相異,他想要在人間道結出劍胎,必須另起爐灶,修改鯉人法。
“世子,謝府謝玄公子、王府王涼米小姐、潘府潘安仁公子聯袂求見。”秋月稟報。
支狩真微微一愕,旋即恍然:“是為了蒙蔭節而來吧”
秋月道:“應是如此了。世子忘了嗎您與謝玄、王涼米、潘安仁作為世家之首,要在蒙蔭節領陣禱天呢。”
支狩真目一閃,蒙蔭節上,最隆重一事莫過于宣布道門預錄名額。他作為原氏年青一輩的子弟,選領陣禱天的四人名單,恐怕是潘氏一伙勾結原氏中人,故意為之。
捧得高,摔得才夠狠。京都大半個世家門閥,都在等著看他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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