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力有窮時。

修士在破碎虛空之前，無論施展何種道、武道，對清濁二氣的吸收都存在極限，難以無休止地運化天地元氣。

然而武陵陶氏與眾不同。他們的先祖陶潛曾在地夢道屢獲奇緣，一連服食過五棵太穹妖柳的樹心，并由此衍化出一門脈神通，可以如太穹妖柳一般，源源不竭地吞吸虛空中的元氣，化為己用，號稱五柳神通。

陶氏得益于先祖脈，五柳神通傳承至今，唯有脈純正、天資卓越的后人方能修這門神通。

“原兄，恕玉瑾無禮了。”陶玉瑾腳踏罡步，手掐訣。隨著五柳虛影扎虛空，不斷傳送充沛醇厚的清氣，藤枝囚籠“唰唰”出無數新芽枝，急速竄長，膨脹一座浮在河面上的巍巍碧峰。

困在巨峰深的支狩真，儼然似一只渺小的螻蟻，被層層包裹。

“五柳神通一出，陶玉瑾的法便可周而復始，生生不息。縱然藤枝被斬斷，也能循環復生，無窮無盡，足以將原安活活耗死。”謝玄沉聲道，換做是他，此刻也只能使出“萬變不離其宗”的神通底牌，全力一搏。

無聲的劍鳴響起，一圈劍氣波紋從巨峰深泛起，藤枝紛紛斷裂、迸濺，依稀出支狩真持劍的影。

陶玉瑾不慌不忙，心意一，虛空中的五株柳樹“沙沙”搖曳，藤條碎片開始聚合，重新綻出綠芽。

星星點點的綠還未壯大，再次崩碎，飛揚一蓬蓬塵霧。以支狩真為中心，劍氣波紋一圈接一圈綻出，形重重漣漪。

陶玉瑾目詫異之，低呼一聲，十指猶如鮮花綻放，連連催訣，藤枝似千萬條巨蛇齊齊出，洶涌撲向劍氣漣漪。

眾人遠遠去，藤條遮天蔽地，聲勢浩驚人。然而一及劍氣漣漪，就像前仆后繼的海浪撞上礁石，迸濺碧綠的泡沫。碎片絡繹不絕地被劍氣卷，化為劍氣漣漪的一部分，向外疊疊激，將五柳神通的傳送徹底切斷。

劍氣漣漪迅速向陶玉瑾。

“原兄劍高絕，玉瑾佩服。”陶玉瑾輕嘆一聲，輕盈拋出花籃，繽紛落英隨風翻飛。陶玉瑾也在這一刻掠起，彩飄拂，人影倏然消失在漫天花海里，似化作了其中的一朵，遠遠繞著支狩真飛旋，隨時準備覓機一擊。

劍氣漣漪卻是不管不顧，繼續向外覆蓋。無論藤枝、飛花如何千變萬化，只要劍圈，無一幸免地灰飛煙滅。

“這是一劍破萬法的氣象啊。”謝詠絮遙持劍而立的年，目閃過一縷灼熱。

倏然間，一朵飛舞的海棠綻開層層花瓣，陶玉瑾從中飄出，反手拈起此花，睫低垂，發出一聲輕如幽煙的嘆息。

裊裊不絕的嘆息聲里，萬千藤枝枯敗，落英紛凋零，熱鬧的花海仿佛繁華轉眼逝去，只余冷冷清清，滿目凄涼。觀戰眾人跟著一起嘆息，不自地黯然神傷，有人掩面泣出聲來。

“好一個法中生”謝玄拍手大贊，“陶玉瑾雖然像個娘們，卻也真是了得”

法向來被當作護道利，是攀登

大道的工。但也有極數的修士認為，法并不僅于此，更重要的是寄托了修士心的。

將人生的喜怒哀樂、懷思考融法，以法寄，以法，便是法中生的真義。

漫天殘紅墜落，陶玉瑾手拈海棠，遙遙遞向支狩真。艷的海棠映著斜，以最人的姿態緩緩枯萎，仿佛訴說著人生的短暫和無奈。

遠海棠花，眾人不由自主地出手，想去接住。謝玄的手指也微微了一下，時無易逝，人盡皆知，卻又忍不住手挽留。

“好”高傾月輕聲喝道，陶玉瑾這拈花一送，、法水融，已顯大道妙理。原安若手接花，或心中生出一猶豫，就敗了。

眾人眼前一花，霎時，殘紅飛灰，海棠被劍氣絞碎。劍氣漣漪像無的時，毫不猶豫地向外擴散，直至陶玉瑾前，凝而不發。

陶玉瑾默然良久，幽幽長嘆：“真是無的一劍。”

支狩真緩緩收劍：“正因此劍無，方顯海棠人。”

“我敗了。與原兄一戰，玉瑾益良多。他日有暇，還請原兄來我武陵郡桃花村一游，玉瑾掃榻以待。”陶玉瑾揮手招回花籃，目悵然如水，掠過河面上飄零的落花，“今日花落，他年人逝，為何要白白地走這一遭呢”

他默默一禮，轉飄然而去。

“這小子又贏了。”謝玄悻悻地抓了抓頭。

謝詠絮道：“原安還是只出了一劍，只是這一劍的劍意、劍氣循環不休，另藏奧妙。”

“下一個”支狩真長劍一振，連敗三人，他氣正酣，劍勢漸漸攀向高峰。

“漁刁德意前來領教”

“吳江張春橋領教小侯爺高招”

“瀾滄溫嘉保前來一戰”

“浣溪高曉頌”

一時間，世家弟子蜂擁躍出，爭先恐后加挑戰。眾人只見一道劍氣縱橫，寒如霜，門閥子弟接連戰敗，輸得干凈利落，竟無一人是原安的一劍之敵。

全場漸漸變得雀無聲，數十人落敗之后，再無門閥子弟上去應戰。眾人悄悄換眼，震驚有之，懷疑有之，欽佩有之，嫉恨有之潘侍郎面沉如水，潘畢冷冷一哂，原安再狂妄，也休想進本屆道門預錄名單，到時反而更丟臉。

伊墨深深地了一眼支狩真，正要賞下玉璇璣，遠驀地傳來鏗鏘的語聲：“原兄手下敗將涼州周，愿與原兄再戰一場”

謝玄循著話音去，周發髻散，襟半敞，出古銅的健壯膛。他進人群，大步而來，肩扛一桿紅纓長槍，槍穿起一頭虎人首的尸，水沿路滴了一地。

“是周這小子”謝玄訝然道，“自從楊柳居那次之后，這小子就神神，一直見不到人影，我還以為他連蒙蔭節都不來了呢。”

“砰”周槍尖一甩，虎人首的尸凌空飛出十多丈，恰好摔在支狩真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