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沖支狩真遙遙抱拳,縱掠向河面,雙腳在水上急速蹬踏,濺起一連串雜的浪花。
謝玄眼中閃過一異,這套踏浪步是淺的武道功夫,雖然實用,但作不夠飄逸空靈,豪門貴族棄之不用。換做以前的周,打死也不會使出此類難看的步法。
“嘩啦”一聲,周小掛著水珠,淋淋地躍至支狩真對面。他袍服多撕爛,沾滿斑斑點點的泥污、漬,額角跡未干,深及眉骨的傷口出虎爪印。
支狩真鎮定地看了一眼腳下的尸:“周兄這是何意”
周眼神炯炯地直視支狩真,隔了片刻,沉聲道:“當日楊柳居一會,親眼目睹原兄劍威,我才幡然醒悟,原來天下之大,自己不過是一只井底之蛙。”
他自嘲般地一挑濃眉:“古人云,朝聞道,夕可死。今日之周,已非昨日之周。過去我行事孟浪,所作所為太過不堪,現在每每想到這些,便覺心中恥。原兄,楊柳居一事,我向你正式賠罪。”他語氣真摯,對著支狩真深深一揖,俯不起。
支狩真不由一愕,急忙還禮,順勢扶起周:“周兄言重了。當時大家不過是開開玩笑,何至于此”
“那不是什麼玩笑。是我狂妄自大,仗勢欺人。”周正道,肩頭一振,紅纓長槍彈而出,“噗嗤”刺虎口,猛地挑出淋淋的肝、膽,穿在槍頭上。
虎肝澤赤紅,亮如瑪瑙,虎膽碧綠,潤如翡翠。肝、膽冒著騰騰熱氣,聞上去毫無腥臭,反倒散發出一陣陣芝草的清香,顯然是虎一粹所結。
“這頭虎在北郊擾民,剛被我殺了,這副肝膽權當作周某的賠禮吧。”周長槍一抖,遞向支狩真,“原兄須得趁熱吃,才有滋補奇效。”
眾人越聽越奇,周明明是來挑戰的,卻變了致歉送禮。他向來年驕橫,如今卻像變了個人,頗為匪夷所思。
支狩真聽得半信半疑,他子深沉,素來不輕信旁人的好意。當下心念一轉,從槍尖取下肝、膽,用手各撕水淋漓的兩塊,拋給周一半,微微一笑:“周兄一番意,我就不推辭了,你我一同分食如何”抓起半副肝膽,作勢往里送,眼角的余暗暗留意周。
“原安你是個爽快人”周欣然接過肝膽,一陣狼吞虎咽,咬得水溢流,嘎吱作響。
支狩真這才試著咬了一小口,肝膽腹,立即化作一熱流,游竄肺腑。支狩真只覺百骸生勁,氣涌,不僅補全了先前比試消耗的力,還大有增益。他心中一,頓時明白了周的用意。
他是要與自己公平一戰。
“這二人頗有英雄相惜的豪邁古風。”伊墨見二人分食虎肝膽,不由擊節輕嘆。
高傾月輕笑一聲:“周興許如此,那位小侯爺可未必啊。”以他煉虛合道巔峰的眼力,自能從原安那一番表面的作態上,應出氣的微妙停滯,從而窺出年猶疑的心思。
波瀾微興的河面上,灑落點點金斑。周從容退后,與支狩真拉開距離,長槍慢慢直。
“自從楊柳居一別,我棄劍用槍,專攻武道,深家族境試煉,浴搏殺數百戰,終有點滴所得。”周神一肅,紅纓長槍發力一頓,梭形的雪紋槍尖上凝著一點吞吐不定的寒。
支狩真舉劍指向周,默默調勻呼吸,全的、氣、神緩緩攀上極致:“我將全力出劍,以示對周兄的敬意。”
“我也一樣。”周弓步、沉腰,紅纓長槍微微于肋下,蓄勢待發。
夕西下,水波粼粼閃爍,二人對峙的
影沐浴在金燦燦的夕暉里,仿佛也發著。
周手腕輕抖,長槍開始“嗡嗡”震響,槍猶如水面上的波持續,槍尖濺出星星點點的寒,織閃耀的暈。
無聲無息,支狩真的長劍反復轉,一刻不停地變換力道、角度,仿佛一縷裊裊浮在風中的輕煙,撲朔迷離。這縷煙越來越淡,劍仿佛被劍一點點吞噬,變得昏暗下來。
長槍的槍刃愈來愈亮,槍尖的幅度愈來愈大,接連不斷潑出千百點寒芒,仿佛綻放出輝煌奪目的星雨。長劍的芒卻越來越模糊,似要消逝在溶溶夕里。
槍、劍一明一暗,涇渭分明。連后的河水也遭波及,被映得半邊幽幽半邊明。
這是以純神的槍意、劍意,強行干涉質的上乘對決。眾人不自地陷了張的氣氛,屏住呼吸,瞪大眼珠凝神觀看。雙方的槍勢、劍勢均已蓄至巔峰,猶如繃滿的弓弦。一旦出招,必然石破天驚,勝負立決。
二人兀自靜立,猶如淵渟岳峙,與槍、劍的“”形奇妙的反差。
“周真的變了。”謝玄喃喃自語,心中莫名地若有所失。以周如今震懾人心的槍勢,連他也沒有必勝的把握。
謝詠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手輕輕按在他肩上,什麼也沒有說。
暖暖暮風吹過,周槍上紅纓飛揚,像一簇燃燒的火焰,槍芒在一瞬間亮到極,幾乎無法直視。
支狩真的長劍也在此刻暗到極,像一抹化暮的影,眼再難分辨。
蜿蜒的秦淮河上,影斑駁。赭紅的落日掛在遠方的紫金山巔,映在周視野中,呈現出世間最壯的圓。
一種無法言語的熱充斥他的膛。
紅纓長槍倏然吐出,迅如奔雷,槍仿佛化一道世間最筆直的線,誓將落日擊穿
一桿巨大的長槍法相浮出周背后,氣勢磅礴,鋒芒摧人,與紅纓長槍瞬間合一。
璀璨的槍芒陡然生出變化,似一下子被沉沉烏云覆蓋,天地濃黑如墨,陷無盡長夜。
周高吼一聲,槍勢一去無回,像猛烈的黑暗擇人而噬。
這是由轉暗的絕妙一槍
這一槍,是告別過往的一槍
這一槍的濁氣全數凝于槍尖一點,不曾一一毫外泄,將支狩真死死鎖令人窒息的黑暗。
天地驟然一亮,一道耀眼無匹的劍從黑暗中破空而出,擊向長槍。
“轟”槍劍擊,發出一聲震耳聾的轟響。河面炸開驚濤駭浪,水柱激烈飆。
周忽覺手上一輕,長槍失去阻力,像一匹失控的奔馬從劍旁過。劍卻著槍桿,輕飄飄地直削過來。他立即抖槍,試圖發勁攔擋,但劍一路輾轉變幻,巧妙卸去一波波反擊的勁道,仿佛一尾逆浪而上的鯉魚,不斷近上游源頭。
周驀地長嘆一聲,頹然放下長槍,劍也隨之消失。
“我敗了。”周抬頭向支狩真,沉聲問道,“你還有余力麼”
支狩真收回長劍,遲疑了一下,微微頷首。
周怔怔半晌,忽而長聲一笑:“能刺出這新生的一槍,周夫復何憾原兄,多謝你全。”他伏一揖,昂首扛起紅纓長槍,踏著一河晚照而去。
“永寧侯世子原安,蒙蔭節斗法奪魁,得賜上古玉璇璣。”片刻后,伊墨清朗的語聲回在秦淮兩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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